言忠的後事辦完,將各路親戚朋友從手機裏拉黑,言真立刻覺得自己的病好了。
找了個沒下雨的天,她去了一趟學校。
言真目前就讀的是國內赫赫有名的Z城美術學院,美術專業,研一。
她在這條路上屬於半路出家,但天賦極高的類型。幾年前以文化、專業雙第一的成績考入Z美後,一進學校就被現在的研究生導師、國內著名先鋒藝術家李方潮收為關門弟子。
這十來天,因著言忠的事情,加上生病休息,言真已經很久沒在學校露麵了。
到教授辦公室點了個卯,老李頭也不問她最近為什麽沒來學校,劈頭蓋臉扔來一份新的活計,還勒令她五天後交差。
言真看著恩師威嚴的臉,打從心眼裏敬佩:“一天都不讓我休息,還得是死老頭你啊。”
“……”李方潮抄起手邊的茶杯作勢要打:“你這張嘴!給我出去!”
言真笑眯眯:“好的。”
從教授辦公室出來,言真去了趟畫室。
路上碰見幾個同學,問她最近怎麽不常來學校,言真敷衍著答有事。
幾人同路去畫室,說到剛才見她從教師樓出來,言語間帶著些酸意。
“教授又給你了不少活吧?真羨慕你,我們可沒有這麽多的機會。”
說是羨慕,其實是嫉妒。
言真從進學校開始就是天之驕女一般的人物,不僅有才華,長得還漂亮,係花的寶座自從她來了,就再沒人能取代。老師們喜歡她,就連校園裏被諸多女生追捧的男神都追了她三年。
“對了言真,聽說趙崇南最近跟一個一年級的學妹走得很近,你知道這事兒嗎?”
趙崇南就是這個所謂的校園男神。長相不錯,性格不錯,時常開來學校的那輛保時捷就更不錯了。
跟言真一樣,他從入校開始就穩坐Z美校草的地位。如今雖已畢業,但後來者中至今還沒出一個可以和他比較的人物。
校草和係花,本該有一段甜美的愛情故事,偏偏言真這朵高嶺之花不肯為人攀折,趙崇南苦追三年無果,最近漸漸開始將目標轉移向到學妹身上。
“嗐,趙崇南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幸好言真沒跟他在一起,不然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也不能這麽說,他追了言真那麽久,是她自己不答應的,要早答應了不就沒學妹什麽事了嘛。”
“放屁!男人哪個靠得住?追到手了又怎樣,該花的照樣花。”
“那也是哈……”
她們一來二去、七嘴八舌地討論得熱火朝天,但被她們討論的言真本人卻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何蓉的電話進來,突兀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們。
幾個人一齊轉頭,見言真若無其事地將手機拿出來。
“哦,沒事。你們繼續,我接個電話。”
轉身離開廊下之際,她臉上漠然的表情冷得嚇人。
手機裏,何蓉問她:“在哪呢?”
“學校。準備走了。”
何蓉有些意外:“喲,你去學校啦?怎麽不叫我,我也正想回學校一趟呢。”
言真:“那你趕緊。”
大約是聽出了她語氣不快,何蓉又問:“咋了?”
“趙崇南談戀愛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啊。他談戀愛關我啥事?”
“說的是啊,他跟誰談戀愛關我什麽事。”
話到這裏,何蓉明白了,“肯定是又有人在你麵前嚼舌根了吧?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們的德性,我還以為你早就習慣了呢。”
言真深吸一口氣,“可能太久沒到學校來了,這麽多人圍著我說話吵得我頭疼。”
何蓉笑開:“行啦,快到我這兒來,晚上我請你喝酒。”
言真:“來不了。”
“為啥?!”
“有事。”
何蓉:“……你能有啥事?”
*
周中的一場雨讓Z城的氣溫跌至個位數。
天一冷,操場上就見不到什麽人了。
正是課間,教室內外都鬧哄哄的。
言執趴在課桌上補眠。
突然有人在後門叫:“言執!有人找你、言執!嘖,聾子真煩人!”
小個子的男生叫了幾聲見他沒動靜,快步跑過來,正要伸手去推他的手臂,趴在桌上的人忽然睜開眼。
黑沉沉的眼睛冷得像冰,視線一掃,立刻將人凍住。
課桌邊的男生背脊一僵,臉上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瑟縮,開口時磕磕絆絆的:“有、有人找你。”
言執循著他的指向望出去,剪著娃娃頭的女生藏在牆後,露出一顆絨絨的腦袋,正悄悄偷看他。
又來。
眉心微微一動,不耐爬上了眉梢。
走廊盡頭的拐角。
快要上課了,周圍沒人,隻有冷風呼呼地吹。
言執抄著手,左腳從右腳上繞過,腳尖點地,閑適靠牆的姿勢十分散漫。
他打了個哈欠,麵前的女生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我叫唐怡,是6班的班長。我知道你叫言執,從你插班到10班的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我想說、我想說我喜歡你!請你跟我交往!”
死寂。
為了這一刻,唐怡足足做了兩天的思想準備,她預想過他會拒絕或接受,但等了許久,麵前的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悄悄抬起頭來,撞見他眼神的一瞬,心跳驀地暫停,臉上不自覺地燒了起來。
言執的皮膚原就有種病態的蒼白感,深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更襯得他出奇的冷。黑發、墨瞳、高個、寬肩,微微抬起的下巴,下頜線條淩厲流暢。
這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愣是將死板的校服穿出了運動廣告的效果。
隻是那雙黑眸過於冷淡,懨懨的神色叫人心底發顫。四目相對的刹那,唐怡緊張地抓住自己的衣擺,一張蘋果臉漲得透紅,整齊的劉海下圓溜溜的大眼睛連眨都不敢眨。
仿佛正在經曆一場攸關生死的麵試,縱然她從頭到腳都精心打扮過,但緋紅的臉頰根本藏不住任何心事。
少年眉尾稍稍一抬,已然將她完全看穿。
這樣的戲碼,從言執進入這個學校開始,已經上演過不下十次。
每次都是一樣的開頭,或緊張、或羞澀。
結尾也都大同小異,要麽哭著離開,要麽在原地對著他的背影氣得跺腳。
簡直無聊。
雖然早就聽說過言執從來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告白,唐怡心裏卻始終存了一絲僥幸,也許自己對他來說並不一樣呢?
可僥幸歸僥幸,真的被這樣冷冰冰的注視著,唐怡心裏的八級地震就沒停下來過。
他的眼神太具有壓迫力,那張麵無表明的臉分明這麽好看,可又這樣冷漠。
他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冷冷的視線仍然讓唐怡覺得自己的少女心和自尊心正在被他反複□□。
眼眶漸漸紅了。
在她眼淚掉下來的前一秒,冷淡的少年鬆開雙手,抬腳下樓。
轉身時,他眼角流露出的淡淡厭煩徹底將唐怡壓垮。
合著他的腳步聲一起,她蹲在地上嗚咽出聲。
*
今天周四,下午都是數學課。
數學老師操著一口方言口音,講題跟講天書一樣催人入睡。
完全忘了家長會這回事,言執去了PUSH。
PUSH三樓的辦公室裏剛開完會,離營業時間還早,尹拓和張顯閑得無聊,正好言執來了,三人湊一塊開始打牌。
打到一半,尹拓麵目凝重的跟張顯交換了個眼色,後者表情也沒好看到哪裏去。
尹拓不由痛苦地閉了閉眼。
就在兩人懊悔這把不應該叫這麽大的時候,歪在沙發裏的人懶散地將牌一扔,“不玩了。”眼簾微垂間,乖戾氣質盡顯。
尹拓看眼他的牌麵,立刻喜上眉梢:“正好我也不想玩了。”
他扔了牌,遞根煙過去。
言執接過來,拿在手裏,沒點。
張顯還在研究牌麵,懊惱道:“臥槽,你牌都這麽散?我還以為你把把都三條A。”
言執冷眼睨他,“我說我三條A了?”
“……你沒說。”張顯:“但你長得像。”
“?”
尹拓及時翻譯機上身,“他是說,你甭管拿什麽牌,看上去都是一幅胸有成竹、大權在握的樣子。誇你氣場強呢!”
張顯:“對對對!”
言執沒搭話,懶懶閉上眼,任由自己滑進沙發深處。
任誰也看不出,酒吧街上最紅的一家店,老板竟然是這三個平均年齡不到20歲的年輕人。
尹拓認識言執的時間最早,張顯是前兩年才跟他們一塊開店。
但兩人對言執的印象出奇一致。
冷硬,鋒利,像萬年寒冰凝成的錐,誰碰誰死。
像現在這般懶洋洋的模樣,倒是很少見。
尹拓問他:“你咋了?看起來這麽累?”
張顯想一想:“高三太忙了?”話一出口又覺得沒這個可能,“你不是壓根沒在學嘛。”
而且他們壓根就沒想到他還會再去上學,要不是那姐姐……
想到姐姐,尹拓眼睛一亮:“難不成,是跟姐姐吵架啦?”
話音一落,沙發上的人陡然睜眼,深邃的眼皮之下,漆黑的眼瞳冷的嚇人。
尹拓沒出息地縮了縮脖子,聽見他低聲說:“吵個屁。”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