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一場離譜的鬧劇。
離譜到言真把這段經曆發上網去, 都有人會質問她這故事邏輯合理嗎?
PUSH員工休息室裏。
言真坐在木質長椅上,周圍一排全是衣櫃。過於逼仄的空間、過於擁擠的排列,以至於天花板上的燈都被遮了一半。
言真看著半跪在麵前幫她上藥的人, 依舊是那張精致又冷漠的臉,依舊是那雙漆黑又深沉的眼, 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
她好像突然之間就不認識他了。這還是那個在家裏住了一個多月, 體貼得不像話的高三生嗎?
大約是剛才掙紮的時候不慎被那男人衣服上的拉鏈刮到, 言真手上有一長一短兩道血痕,已經凝固了, 她自己都沒發現。
言執小心翼翼地幫她消毒,眉頭不由自主地皺起來。
與她手背上皙白的肌膚對比起來,這兩道傷格外刺眼。
他開始後悔剛才下手留了情麵。
他不知道她今天在這兒。
見完梁飛, 他剛剛回到辦公室,手機上就收到一段視頻。
視頻裏, 言真幾乎在被人拖拽。
認出這就在店門口的街道上,言執一瞬間聯想到剛剛離開的梁飛,他想都沒想就衝了出去。
看見言真被那個陌生的男人嚇得臉色慘白。
他什麽都顧不得了。
直到言真錯愕地抓著他的手臂, ‘你會說話?’
他啞口。
張顯聽見動靜很快趕出來處理善後。
他打了120將那個該死的男人送去醫院。
帶人群散開,言執不偏不倚地對上馬路對麵那道挑釁的視線。
梁飛露出了今天晚上見麵時, 言執對他露出的那種嘲笑。
他用手語說:你上當了。
……
手背傳來刺痛, 言真一縮。
言執回過神來, 意識到自己弄痛了她, 黑眸收緊,他低聲道歉:“抱歉。”
她收回手,根本沒有看一眼傷口, 便淡淡地將手背縮回袖口裏, “可以了。”
言執頓一下, 順從地點點頭,起身將東西收拾好,然後走到門邊的垃圾桶,扔進去。
就這麽兩步路,就這麽點動作,他硬是做出了慢放的效果。
“你準備磨蹭到什麽時候?”
女人冷淡的聲音響起,門邊的人後頸一涼,那明顯變得僵硬的背影落在言真眼裏,她眉間微微皺起來。
言執知道這一天總是要來的,但他以為那會是在一個他準備周全的情況下。
而不是倉促的現在。
此時的言執似乎又變回了她記憶裏的樣子。
她明明傷得不嚴重,但他還是會慢吞吞地為她上藥,加上現在,他遲遲不敢回頭麵對她,這種種幼稚逃避的行徑的確像是一個高中生會做出來的。
但她已經不能再將他當成高中生來看待了。
看著少年寬闊的背脊微微一鬆,挺拔的肩膀垮下來,她心下一沉。
更衣室裏靜默了半晌,門邊的人緩緩側過眼來,那雙漆黑的眼瞳中一片生冷的淡漠。
“有煙麽。”
*
PUSH開店兩年多,將近三年。
門口發生的事故和故事,加起來沒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
張顯處理得很快。
疏散了人群,給躺在擔架上的人拍了張照,因為是言執動的手,所以他給120留了店裏的電話。
看著救護車裏淒慘躺著的人,張顯撇撇嘴。
惹誰不好麽。
他搖搖頭,正要回店裏。
裏頭突然衝出來一群人,男男女女都有。
有人叫了聲:“張顯!”
張顯看過去,是個熟人。
他笑笑:“喲,這麽早結束啦?”
那人看起來很焦急的樣子,“你剛才、剛才看見我兩個朋友了嗎?”
“什麽朋友?剛救護車才拉走一個,不會是他吧?”
張顯就是說句玩笑話,沒想到那人竟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他!男的叫葉章,女的叫言真,他們怎麽樣了?”
張顯一聽言真兩個字,啊了一聲,“還真是你朋友啊?臥槽,你交的什麽朋友啊?”
那人懵了一下,還沒解釋,旁邊又衝過來一個穿貂的短裙辣妹。
“言真呢?言真也上救護車了?”她分明化著大濃妝,竟也蓋不住眼睛裏的紅血絲。
張顯看著她焦急的模樣,眉頭一挑。
監控室,張顯讓人調出門口二十分鍾前的監控視頻。
幾個人擠在裏頭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觀看了一場言真從在門口抽煙,到被葉章騷擾,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裏,一直到言真被拖到監控右上角,接下來就該言執上場了。
張顯及時按了暫停。
“喏,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他對何蓉說:“幸好有個好心人路過救下了你朋友。”
何蓉聽到這兒再也忍不住了,操起皮包回頭一陣猛打。
“你他嗎看看你帶來的都是些什麽玩意!老娘跟你說不要帶人來不要帶人來,你就是不聽!彭木我告訴你,要是言真這次有個三長兩短,老娘鬧得你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生你信不信!”
被叫彭木的人自知理虧,任打任罵,隻小聲地還嘴:“我還不是看他跟阿南走得挺近的,想著應該不是什麽壞人嘛。”
“你他嗎還狡辯!”
何蓉說著就要下死手,誰料半途突然被人截住。
她一記眼刀扔過去:“你幹什麽!”
張顯無辜被連累,倒也不惱,對上何蓉殺人的視線,他笑笑:“這兒有器材,不好施展,不如出去再說?”
“說個屁!”何蓉一把甩開他的手,她惡狠狠地指著彭木:“老娘現在去找言真,你最好給我祈禱她平安無事!”
彭木被罵得頭都抬不起,隻能看著她從麵前經過。
張顯從監控室出來,看著她扭著小腰離開,倚著門問:“這女的誰啊,這麽嗆?”
“我大學同學啊。”
他的同學,豈不又是個姐姐?
張顯挑眉。
“媽的,那狗比葉章真他媽不是東西。老子好心帶他玩兒,他給老子搞這一出,還尼瑪一搞就搞個最難對付的!”彭木一想到自己被怨就叫苦不迭,“何蓉這女的也是個狗脾氣!這給我熊的,我大氣都不敢出。”
張顯笑他:“那是你沒用啊。”
見他愁眉苦臉的,他攬著他下樓,“哎呀別想了,走走走,我請你喝酒。”
*
更衣室裏的隔音不算太好,外場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傳到這兒來的時候被削弱了三分之二。
剩下三分之一的威力,鼓點每響一下,言真的心也跟著震。
大約是已經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何蓉幾乎要將她的電話打爆了。
言真一個都沒接。
她靜靜看著麵前的少年。
牆邊的長椅上,他背靠著牆壁,一雙長腿憋屈地縮在一起,他仰著頭,利落分明的下頜線條流暢如刀刻,修長的脖頸上凸起的喉結不時滾動。
他一手夾著根女士香煙,一手隨意地搭在膝上,白色的煙霧被他在唇邊吞吐,熟悉的薄荷煙草味道飄到言真這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冰涼。
這樣的言執,身上有種令人震撼的頹廢的性感。
手機再一次響起。
他望過來,眼睛被煙霧籠著,看不太真切,“不接麽?”
他聲音很低,比正常人的更幹澀一些。
言真說不出在哪聽見過這個聲音,可心底隱約覺得有些熟悉。
她從包裏摸出手機接起來。
“喂。”
“喂?言真?言真你沒事吧?!天呐,你嚇死我了!我聽說你出事、我……”
何蓉焦急的聲音竄出來,言真立刻冷靜地將她打斷。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一會兒我再打給你。”
“啊?喂、言真……”
掛了電話,言真將手機關了機。
她再度轉眼,眸光微涼:“現在可以了。”
言執看著她,半晌,他低聲說:“我說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的,你信麽?”
言真眸光不變:“理由。”
言執拿煙的手微怔,他動了動身子,從椅子上坐起來。
他們的位置之間隻隔了一條不到五十厘米的過道,他的腿一放下來,幾乎貼到了言真的膝蓋。
他身上冷澀的味道混合著薄荷,愈發涼。
言執傾身過來,手肘撐著膝蓋。
突然拉近的距離改變了燈光在他臉上留下的陰影。
看見他眉目間浮浮沉沉的深邃,言真下意識皺了皺眉頭。並未後退。
一支煙燒在他手上燒了一半,他才再吸了一口。
白霧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他終於說:“我是怕。”
“怕什麽。”
“怕你不要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起來很坦白。
黑亮的眸子不摻雜任何一絲雜質。
但言真似乎更期望他不要這樣坦誠。
眉間皺起。
她突然有種窒息感。
不是生理,而是心理性的。
心頭像是被從他那飄來的煙纏住,薄薄的煙像一張網,一點點收緊,直到她無法呼吸。
在這樣的煙霧裏,言執那雙黑色的眼睛不帶半點修飾地看著她。
那真是一雙將黑白對比演繹到極致的眼睛。
言真從未見過這樣純正的黑色。
極致的黑幾乎吸收了周圍所有的色光,如同宇宙洪荒,一切都在被它吞沒,消融,再於那片純白裏重生,綻放。
當你墜入其中,穿透那些冷漠與空洞,就會發現深淵盡頭藏著世上最幹淨的輪廓。
那是言真自己。
心頭驟然跳錯了兩拍。
言真恍然想起第一次見麵時他濃鬱的眼神,他後來也時常用那種眼神看她。她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你認識我,是不是?”
言執很高興她能自己有這個認知,但他不準備現在就帶她回憶一切。
勾了勾唇,他扔掉手中的煙。
冰涼的掌心突然握住言真。
言真凍得一縮。
抬起頭,他緊密地注視近在咫尺。
無論她看向哪裏,都是他濃鬱而深沉的眼神。
怔愣間,耳側忽然落下一個沙啞的吻。
“你會想起我的。”
……
作者有話說:
dbq我必須要說,這版的弟弟真的很吸引我~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