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邱老師,剛才看你拿了好大一束花。”

剛剛坐下,邱沫沫抽出備課簿還沒打開,隨後進來的小張老師已笑眯眯坐在對麵,挑眉羨慕地看著她,“老公送的?真浪漫啊。”

“哦,是啊。”敷衍一笑,低頭裝作忙碌的樣子,然而心裏卻忍不住一陣嘀咕。就算全天下男人絕了種,她邱沫沫也不會自戀到把鮮花算到衛卓頭上。隻是在學校裏,如此明目張膽的示愛行為,如果不用他來做掩護,難免又會成為眾人的話題。可是,究竟會是誰呢?應該惡作劇的成分多一點吧……

“邱老師?”

隨意想了幾個可能使壞的學生,邱沫沫便認真埋頭備課。哪裏知道思緒剛剛平靜,眼前又出現一小捧包裹成花束般的棒棒糖;而送來這份禮物的五班班長周宇,撓著腦袋一臉忐忑,“剛才走到學校門口,傳達室裏的王爺爺要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一位叔叔拿來的。”

“穿著警服嗎?”接二連三的惡作劇,令邱沫沫不由得惱火起來,接過棒棒糖沉下臉,不悅地說道,“現在還在傳達室嗎?”

“我沒問,應該走了吧。”周宇苦著小臉,瞅一眼辦公室裏幾位神色不滿的老師,連忙低下頭小聲說道,“邱老師,那我去吃飯了?”

“小邱。”周宇剛剛走出辦公室,英語教研組最年長的陳老師便走了過來,冷颼颼看一眼包裝精致的棒棒糖,眼睛裏滿是不屑,“能不能和家屬交代一下,這是在學校。孩子們正處在青春期,很容易有樣學樣的。早戀的問題已經很讓大家頭疼了,我們是老師,更應該以身作則。”

“我知道了陳老師。”這個丈夫常年在外的老女人,每次聽到辦公室裏幾個年輕的女老師談起家庭,就總會冒出來端端長輩的架子。見到自己一會鮮花一會糖果,會這麽酸溜溜埋汰幾句也實屬平常。可這哪裏是家屬的關愛啊,就算真是衛卓,也不過是想令她覺得難堪罷了。

心裏的委屈並未湧上麵頰,邱沫沫輕輕點了點頭,臉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那我先去吃飯了,這樣的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的。”-

“哦。”

麥當勞裏叼著根牙簽,衛卓捏起那張粉色小紙條塞進上衣口袋,漫不經心抬眼看向小侄子,“跟你嬸子說了內容麽?”

“她去辦公室了,還沒來得及。”苦巴巴咬著吸管,衛帥一張臉眉垂嘴扁,“叔,你罵我吧,我是真不知道。”

摸出皮夾抽了五百塊,衛卓起身正正大沿帽,因小侄子瞬間神采四溢的表情笑了笑,揉揉他的腦袋,“沒說就別再提了,下回我會提前通知你。不過我可告訴你衛帥,錢你花學習上健身上都行,就是早戀和煙酒不行。要是你嬸子再跟我說你逃課抽煙,小心著點。”

“知道了!”起身立正,禮姿標準。直待小叔又帥又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衛帥才咧嘴把錢塞進口袋,大口大口享受起巨無霸。天道酬勤啊!雖然無意毀掉了小叔的浪漫,可這也說明他真的有勤奮監督啊。讓叔叔嬸嬸的鬧騰,來得更猛烈些吧!-

‘重新開始?’

雙手插兜,皺眉行走在距離二中不遠的露天廣場。雖然偶爾會有懷春小女孩對這身姿挺拔的製服男投來欣賞的目光,可一看到他生人勿近的陰鬱神色,便都又連忙轉臉避之不及。

而製服男本人,對周圍的狀況卻絲毫未覺,直待眼前出現一個可以歇腳的花壇,才掏出那張粉色的小便箋坐了下來,臉色越來越黑。

怪不得,她從未試過對自己有所回應。此刻才發現,他對她的過去居然了解甚微。

除了自己,竟還有人會對她說,要重新開始?而且那麽親昵地叫她‘小蜜糖’?連他都不知道她有這麽可愛的昵稱!是誰,曾經的男朋友?哪裏認識的?結婚的時候,她還是個處,可他們有沒有抱過親過摸過咬過?而默默守著她的那段時間,她是不是也正為了那個人傷心難過?操!那個人,難道是她的初戀?

拇指搓弄著字條上淡淡的字跡,墨痕一點點消散,卻還殘留著筆鋒留下的凹印。衛卓索性將它揉得發毛扭成團,拿鞋底使勁兒踩了踩,可還是覺得心頭窩火。正要撿起來再給撕得碎碎的,褲兜裏的手機一陣狂震,低下頭,出現的竟是她的名字-

“是你吧?”

學校附近的小飯館裏,邱沫沫一直熬到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才壓著怒火聯係了衛卓。而看到他三分鍾內立刻現身,先前的猜想也就直接化作事實,毋庸置疑。

曾經,家裏隨處可見各種形狀的棒棒糖,不是被她拿來插在筆筒裏做裝飾,就是備課時當做消遣啃咬。就算他不知道這些東西對她來說是何種意義,可他想要惡作劇,的確是找對了道具。

“哦。”

那天一別,這人是徹底又恢複了以往的德性,冷冷淡淡滿臉不耐,跟獸性大發前油嘴滑舌的無賴樣截然不同;倒令邱沫沫原本滿心的惱怒也冰封起來,垂眸嚴肅了語氣,“衛卓,這樣的行為很幼稚,難道你不覺得嗎?我們的事情不應該影響彼此的工作,事情到現在,我有哪一次去你們單位鬧過?所以,也請你成熟一點,不要再惡作劇了。”

這女人,還真當自己是他的學生,可以隨便教育?幼稚?她是忘了他已成熟到快令她開口討饒了嗎?

掏出手銬,漫不經心在手上把玩,斜睨著臉色漸漸轉紅的她。沉默許久,衛卓才勾唇笑了笑,將手銬複又塞進褲兜,摸出一隻吊著顆金屬小圓球的鑰匙扣,“嫂子給你的,她們單位最新研製的警報器。自己一個人在家,再有危險就捏一捏,叫一叫,直通110。”

有這麽神奇?況且,除了眼前這隻禽獸,她會有什麽危險?

接過鑰匙扣,冷冷看著拿起棒棒糖束起身的衛卓,邱沫沫皺了皺眉,便聽他淡淡問道,“這我就拿走了。還有事嗎?”

“沒有。”

見他兀自離開,邱沫沫舒口氣,直待那挺拔的背影被夜色遮掩,才招手結了帳,獨自往住所走去。

淡如白水,是她唯一可以拿來形容這場婚姻的詞匯。正如片刻前這場對話,有事說事、無事各自忙碌。其實此前,她挺享受這樣的生活,不會再被七大姑八大姨逼迫著相親,不需要理會老媽糾結萬分的眼神,也有了不再為愛情受傷的理由。

可他,出了軌。給了她最好的借口來恢複單身,名正言順。唯一令她鬱悶的,是自己早先不知道收集證據,手上沒有可以迅速結束一切的鐵證。而那晚的獸性大發,不知道在法庭上算不算分居被阻……徹底的自由,恐怕又要等上數月了。

“沫沫。”

深埋腦海的聲音,將她的思路打斷,也令她沉穩的心跳頓了半拍。

邱沫沫抬起頭,看向樹影下緩緩靠近的身影,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跟著則是身子一晃,下意識緩緩向後退去。

“沫沫,想我嗎?”

方青雲呢?他在哪裏?第一時間想起那位親切的學長,好像急需他的出現,來告訴自己這不是夢境。邱沫沫一直退到巷道的牆壁上,才伸手捂住心口,瞪大眼睛直直看著那人。

以為自己將他忘得徹底,恨得決絕,卻原來他一出現,輕易就令她思念如潮。幾年不見,異國水土的滋潤令他看來越發神采飛揚,眼角唇邊的溫柔卻一如既往。隻是,這些美好再也不屬於她,不屬於心如死灰的她。

“怎麽不說話?”張子健在她身前頓住腳步,抬手撥開她被夜風吹來額角的碎發,繼而目不轉睛凝視著她,緊緊抿了抿唇。

朝思暮想的她就在眼前,卻不像曾經那樣,雀躍地將他抱緊,呢喃著傾訴思念。她的臉龐仍似學生時代清純動人,可方才遠遠走來,嫋娜的身姿卻掩不住已為人.妻的風韻。嫉妒嗎?當然。如果不是顧忌她的名譽,他真想現在就將她摁在牆上狂吻進入,令她再度沾染他的氣息,永遠的、留下他的印記。

“什麽時候回來的?”

察覺他微微低下頭來,邱沫沫身體一僵,下意識就別過臉去,扯起嘴角笑了笑,“學長上次還提起你,隻是沒想到,這麽快。”

就算被衛卓壓在身下肆意蹂躪,也不曾令自己有過這樣忐忑難安、臉紅心跳的悸動。他明明隻是離得有些近,不曾有任何肢體上的碰觸,可她,怎麽就啞了聲音,手足無措起來。

“下午剛到。”因她生怯的模樣越發心情愉悅,張子健輕輕笑了笑,變戲法般從兜裏摸出一支大圈圈的棒棒糖,遞過去,“鮮花和糖果,送給我的小蜜糖。希望你沒有那麽快就換了口味。”

鮮花和糖果?那些不是衛卓的惡作劇嗎?邱沫沫微微一怔,可不待心頭疑惑出口,情緒卻又被那簡單的三個字引向一旁。

‘小蜜糖’,每每擁吻時,他總會這麽叫著她,令她沉醉。隻是現在她已嫁了人,他也成了別人的丈夫,聽起來,居然這麽的可笑又可悲。

因這認知陡然間清醒起來,邱沫沫接過糖果握在手裏,神色漸漸恢複了平靜,“知道我住在這裏,那麽肯定是見過方主任了。我給他打電話,為你接風。”

“他晚上有事。”雙眸一暗,張子健忽然抬手揉了揉胃部,嘴角的笑意添上幾分勉強,“不說還好,怎麽現在才覺得有些疼。沫沫現在還會做蛋羹嗎?”

明知他不過是想緩和氣氛,卻依然忍不住有些心疼。邱沫沫抬眼看看自家黑乎乎的窗戶,轉頭朝巷口走去,“出去吃吧,我請客。”

“沫沫。”一把將她拉住扯進懷,張子健低頭看一眼皺起眉心的她,卻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手,緊緊圈起手臂,“我很危險嗎?為什麽這麽怕我?還是說,你根本從來也沒忘了我?怕自己會情不自禁?”

無賴又自戀的調調,像極了前幾天硬闖進來的衛卓。邱沫沫不由倍感陌生瞥了他一眼,卻不由失笑。其實曾經,他一直都是這樣,隻不過那時太過單純,從沒往歪處想過,隻把這些當做情話。現在回頭再看,曾被自己視作神祗的他,也隻是個普通的男人罷了;些微比衛卓好點的,隻是他從不硬來的溫柔。

“我有丈夫的。您也是已婚人士,不是嗎?”話一出口,果然見他沒了笑意。邱沫沫趁勢拉下他的手臂,徑直朝外走去,“如果要去我家,應該得到我丈夫的準許。還是出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