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與世界一起喚醒你(6)

“其實無所謂犧牲不犧牲,寧川。”蓮花生道,“要是沒有他,所有人都不會存在過,你們也已經存在了幾千年,何必要執迷不悟呢。”

“你之前說的那句話我很認同,當一個世界產生意識開始,與其他世界相比,就不存在高低、對錯、主次之分,既然人與人的人格是平等的,那世界與世界之間也理應如此。”

“可是你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活著的這些人,有多痛苦嗎?”蓮花生看著山下那座城,淡淡道:“苦海無邊,不得超脫,你還記得剛剛,給你帶路的那個小孩子嗎?”

他伸出手指,對著虛空一點,一副畫麵憑空出現在頭頂上。

畫麵中,是一個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小孩子在哭,他的身邊是一具具屍體,這些屍體七零八落。

“這些人屍體,我已經分不出來誰是誰了,但他一定分得出來,屍塊中誰是他要找的人。他腹中還有你分給他的半塊壓縮餅幹,口袋裏還有剩下的半塊,可這最初給予他喜悅的東西,都成了此刻的痛苦。”

我不為所動,“這個世界,不過是你創造出來的罷了,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哦?寧川,你剛剛不是說隻要存在世界與世界之間是平等的嗎?我現在明白告訴你,這座城的確是我創造出來的,可下麵這些人的喜怒哀樂,也都是真實存在的,你為什麽不能將你的同情心拋灑一些在他們身上呢?”

“人都是自私的。”我道:“我就是自私的,我不想為別人犧牲,也不要想用一個與我毫不相關的世界的人來打動我。”

蓮花生幽幽地盯著我:“你決定了?”

“我就沒有動搖過。”

他笑了:“可你不應該這樣堅決,寧川。”

“可我就是這樣堅決,正如你所說的,人心最難測。”

蓮花生無言片刻,終於笑了一聲:“如果你不後悔的話,我也不會逼迫你。”

我突然也笑了笑,略帶戲謔地打量眼前這個蓬頭垢麵的喇嘛:“你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對自殺者最後是否醒來,對這個世界是否毀滅,並不在意嗎?”

蓮花生臉上也露出笑容,與我對視:“為什麽有此一問。”

“以你的掌控力,我就是不想接受天啟,隻要你強迫我,或者在遊戲中碾壓我們,我們也沒有還手之力,可你一開始就創造一座城,先來動搖我的心智,故意放水,再來長篇大論苦口婆心,到最後竟然就輕飄飄的放棄了。我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懷疑……你並不是你所說的這樣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毫不關心,仍舊要提到那一句話,人心最不可測。從你來到西藏開始,無論是自殺者還是執念地窺,都對你失去了完全的掌控,你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為什麽不能認為,你也有私心呢?”

蓮花生似乎對我的猜測毫不意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壓低嗓子,用我和他才能聽到聲音道:“打了幾千年工,摸摸魚怎麽了?對於我的工作任務,我自認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你看我勸你這麽久,水都沒喝一口,可你就是不聽,我能有什麽辦法。”

我也用氣聲道:“萬一我喜歡被強迫呢。”

“可我不喜歡強迫啊。”蓮花生退後一步,指著天上的月亮:“月亮這麽圓,我也想繼續看下去。”

我深以為然點點頭,“人之常情。”

“噓。”蓮花生在嘴唇邊比了各個食指,“天理難容。”

方近月一臉懵逼,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重陽多少都能看出來一些問題。

蓮花生又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其實,以我之前的預測,你不應該這麽堅決地反對,我原本以為隻要我順水推舟一下,你就會接受天啟,可是你沒有,這不應該,看來我最終還是小覷了人心的作用。”

我皺著眉頭想了想,若有所悟,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隻是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呢。”

“事情還沒有結束呢,你那些或明或暗,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同伴或者敵人們,都還在為了最後時刻的到來勾心鬥角,可他們卻不知道塵埃早已經落定了,不對,還沒有徹底落定,我還會繼續觀察,如果有機會完成任務,我還是會盡力一試,如果沒有機會,我也不會強求了。”

“那這就是喚醒失敗了?”

蓮花生漫不經心道:“暫時看來是這樣,這個世界沒能喚醒他。”

“送我們出去吧。”我道,“我還要救重陽呢。”

蓮花生撇撇嘴,“這啞巴小子有什麽好救的,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去吧去吧,去做你們的事情去吧。”

他直視我的眼睛,瞳孔很深,裏麵有一個人,長得和我還挺像,我一個恍神……

一個恍神,什麽也沒有發生,隻不過蓮花生消失了。

隨即那枚碩大的圓月緩緩落下,一顆太陽從東方升起,再看山腳下那座城,也消失不見了。

原來就那座城是不存在的,這座雪山是的確存在的。

這時耳朵裏突然出來蓮花生漫不經心的聲音,“對了,有件事情忘記告訴你,兩個世界重疊以後,重疊的程度一直在加深,到現在,西藏的某些雪山,某些峽穀,在某些時刻,是來自另外的那一個世界,仔細想一想吧。”

我一愣,雖然這裏麵的原理肯定不是我一個大學生能夠弄清楚的,但是有一些線索卻可以憑借這個提示連接起來了。

那個叫做關宋的人,在重慶看到的應該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雪山。

而我在進入拉康峽穀以後,看到的懸浮在卡久寺上方的重慶城,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的重慶城。

也就是說,這兩個點位是相互觀測的關係。

重點是,蓮花生到言下之意已經說得很明顯了,某些雪山某些峽穀,他幹脆直接說我們其實已經進入到另外一個世界的區域內了。

就比如我腳下這座雪山。

“對了,我們的裝備包呢?”我問道。

重陽指了指我們身後,“在那裏。”

“好家夥,”我嘀咕道:“這蓮花生就是變戲法的。”

“接下來去哪裏。”方近月悶悶道,“這地方海拔好像挺高的。”

他這麽一說我也感覺到胸口悶悶的,太陽穴有點疼,“先把帽子墨鏡戴上,等會太陽出來別曬死了,防曬霜還有沒有。”

“有的。”

仨人一邊往身上抹防曬霜,一邊閑聊天,我對方近月道:“你要是敢把剛剛的事說出去,我就要你好看。”

方近月有些驚惶地捂了捂嘴,我暗暗歎了一口氣,知道這小子現在已經不怎麽怕我了。又對重陽道:“寶兒啊,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的。”

“以後的打算啊,等事情結束了,想去哪裏玩。”

“我也想去。”方近月插嘴。

“上你的大學去。”

重陽想了想,道:“等事情結束了,我就……”

“等一下!”我突然大聲打斷他。

“怎麽了?”重陽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這個話題,有一點像是在立flag,不能繼續說下去了,咱們換一個。”

這時候三個人已經修整好了,把登山杖也抽出來拄好,開始打量這座雪山的地形。

“換個什麽話題。”重陽問。

“就比如這座雪山,海拔怎麽樣,雪線在哪裏,山麓植被覆蓋類型是哪一種,我們現在應該去哪裏?”

“當然是向上。”重陽道。

“為什麽?”

“我們不就是來找關宋看到過的那座雪山頂上的喇嘛廟的嗎?”

我深以為然,雖然我不知道其他人現在究竟在哪裏,但我想蓮花生既然把我們放到了這裏,那就一定已經是最終大家都要到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