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瘋狂

孟啟生左手處的傷口還在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時刻提醒著他——

你還不能死,你要出去,你要找到二叔三叔,你要出盡你心中的怨氣。

黑暗中,他哆哆嗦嗦捧起斷指,此刻,他仍舊很饑餓。

孟啟生捧著斷指,跪倒在地,目呲欲裂。

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在陷入絕境後,第一次,他堅定了自己的絕心——無論付出什麽,他都要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社會地位,家族家產……

他淚流滿麵,喃喃自語:“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給阿娣報仇!”

在潛意識裏,他已經將阿娣的死,歸結到他二叔三叔身上。

為了活下去,孟啟生不得不麵對的,是在這片幽暗的空間裏,吃下他自己的斷指。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父母之遺,豈敢言棄?

那便永不言棄!

孟啟生輕輕擦去斷指上的泥土。

他能夠感覺到,在黑暗之中,那斷指冰涼僵硬的感覺……

現在,它一定失去了往日的鮮活,靈動。

失去了身體的滋養,它此刻,一定是蒼白的……

孟啟生顫顫巍巍,像個年老之人一般,跪在黑暗中。

神色虔誠,斷指入口。

他嚐試嚼動。

孟啟生曾經吃過鳳爪,那時感覺有些油膩,並不是太喜歡。

此刻這斷指的口感和鳳爪倒是有些像,不過是生食,沒有上調料入味。

口感更加緊致難嚼,帶著一絲腥味。

像吃鳳爪一樣,孟啟生將口中的斷指沿著骨節處,費力的咬成數小截。

在饑餓的驅使下,他已經陷入癲狂的狀態。

他撕咬的尤為賣力,撕扯之同時,拚命的吮吸著,當然,血已經流盡,沒有什麽被他吸出。

將指骨咬斷之後,那便是開始進食了。

人指不似雞爪,雞爪常年與地麵接觸,肉質厚而嫩。

而人指更多的隻是一層薄薄的皮下油脂包著指骨,更加黏膩。

但在此刻的孟啟生看來,人指雖然肉少而膩,但總比沒有的好。

他將手指尖端的指甲剔出,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了起來。

究竟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若是逃出去了,日後可以製成隨身飾品。

將剩下的斷指放入口中。

細細咀嚼,密密噬咬。

片刻過後,隻剩下數截已經被孟啟生含得溫熱的白骨。

但是,這並不能浪費。

他摸摸索索,找了塊銳利的山石。

有一句話,叫做,敲骨吸髓,食髓知味。

不知怎的,曾經在孟啟生還是那個孟家大少爺時,將那烹調過的骨髓作為補品吃時,隻覺得油膩惡心。

但到了此刻,孟啟生竟然覺得,要是再多些就好了。

他又尋了十來條蚯蚓吃下,雖然仍舊沒有飽腹,但還是不像最初那般令人發狂。

靠在泥壁上,一動不動休息了會兒,體力有所恢複,緊繃的神經也稍稍鬆弛下來。

一陣倦意襲來,孟啟生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在黑暗中,他蜷縮在角落,頭枕在剛剛挖掘出來的泥土堆上。

像個初生的嬰兒一樣,以一種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態,緩緩的,閉上了眼。

火勢升騰,黑色的大蛇從海水中躍起,在火光的映襯下,那張蒼白的臉顯得尤為可怖。

恍若死神。

終於,孟啟生看清了它的全貌。這是一隻,濕蛟,一隻長著阿娣的臉的濕蛟。

濕蛟撲在孟啟生身上蛇軀上黑色的細鱗緩慢開合。它似乎很興奮,而孟啟生,似乎成了一個木偶,動彈不得,任其擺布。

濕蛟烏青的嘴唇張開,露出一排食肉動物縮特有的細細密密的利齒。寒光森然。

一條黑青色的舌,從它的口中探出,緩慢蠕動,似乎一隻在尋找方向的鼻涕蟲。

終於,它貼上了孟啟生的蒼白的嘴唇,一片冰涼,腥味逼人。

濕蛟的舌緩慢頂開孟啟生的唇,鑽進他的口腔,緩慢攪動。冰涼的觸感繼續向下延伸,喉頭,食道,最後是胃。孟啟生感到濕蛟的舌在他的體內攪動。

一陣劇痛將孟啟生喚醒。

“呼,又是這個夢……”他氣喘籲籲。

似乎,這個夢和前麵兩個夢,是連續的。

但是,他無意糾結這一些。

此刻腹中劇烈的絞痛,才是重中之重。

剛剛的那些蚯蚓,究竟是不幹淨的。此刻在他的腹中興風作浪。

似乎是一把錐子被他咽了下去一樣。帶來的,是腸穿肚爛般的疼痛。

孟啟生掙紮著站起,仿佛有異物要從他的*強行鑽出,已經無法忍受。

他蹲到一個角落,隨之,一股惡臭在這本就渾濁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完事的孟啟生攤在他自己的排泄物旁,絲毫不介意那陣陣惡臭,此刻的他,幾乎像一攤爛泥。

他脫水了。

這在往常,並不能算是太大的問題,但是在此刻,這便能夠威脅孟啟生的生命。

水!我需要水!

孟啟生混混沉沉的想著,“我需要水,我需要食物,我需要水,我需要活下去……”

體力已經耗盡,而逃出去的通道最少還要兩天才能挖通。但是,

他已經一天都無法撐下去了。

在黑暗的墓室中,孟啟生忽略了硝石,泥土,糞便混合的異味,艱難的爬到阿娣被重新關上的紅棺旁。

紅棺是孟啟生重新閉合的。他害怕自己要是突然死在這裏,沒人將阿娣的棺重新和上。

在黑暗的墓室中,倚著阿娣的棺不知道坐了多久,他一動不動。

已經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了。

第一次,他感到死亡離他是如此的近。體內殘餘不多的生命力似乎是在呼吸之間一點點的流逝。

呼吸也愈發平和。

時光慢逝,呼吸漸緩。

孟啟生頭暈目眩,眼前,仿佛出現了來自地獄的鬼幡,招引他通往那充滿無盡業火的地獄。

黑暗之中,有死神身披紅氅,頭佩大冕,緩緩向他行來,在他的耳邊呢喃細語,寒涼的氣息撲在他的臉上。

孟啟生終於笑了,他,太累了。

“不去管那些事……多好……”

呼吸靜謐,他靠著阿娣的棺,慢慢的闔上雙眼。

天地一片靜寂,萬物逐漸遠去,身體慢慢發輕,就這樣靜靜的,即將死去。

刹那之間!

孟啟生猛的睜圓了雙眼!一幅幅的畫麵驚雷般在他的腦海中掠過!

海水洶湧,烈火滔天,嘶吼悲鳴的軀體,蜿蜒前行的濕蛟,無聲的默劇,空靈的歌聲,烏青的唇,細密的齒,深入腹腔的舌。

孟啟生哆嗦著站起,隻餘兩根手指的左手劇烈顫抖。

“濕蛟……”他低低的吐出兩個字。

黑暗之中,他靜靜的站立在哪裏,麵向著阿娣的棺,淚流滿麵。

“我要活下去!我要出去!活下去!出去!我!我必須要付出什麽……”

他驀地爆發了,原本已經力竭的身體似乎是在透支生命力一般,瘋狂的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手足無措,宛若癡狂。

“必須……付出什麽……”

突然,他咧開嘴笑了。笑的很開心,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的蹲在地上劇烈的抖動。

“我怎麽能夠死呢?我被人害得這樣慘,我怎麽能夠死呢?”

似乎一瞬間,他就已經不是那個快被被死亡逼瘋的人。

“阿娣,我怎麽能夠死呢?阿娣,你說,我不能死,你說啊……”

他抬起頭,輕輕撫摸著無聲靜默的棺槨上蜿蜒的紋絡。

“阿娣,我們一起出去……好嗎……”他輕輕將臉貼在黑暗中的棺蓋上,似乎他的妻子正躺在那裏,笑看著他。

“我帶著你,去找二叔三叔,好嗎。”

語氣溫和,輕聲細語。

孟啟生側耳傾聽,似乎,阿娣說,好啊。

“阿娣。”仍舊是那種呢喃的語氣,而孟啟生臉上的表情,卻笑的像個惡魔。

在黑暗中緩緩起身,他知道,阿娣此刻就在棺中的紅被下。

“也許,她在笑,隔著紅被和棺蓋,注視著我”。孟啟生想。

再一次推開紅棺,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飄散開來。

已經開始腐爛了麽。

他慢慢掀開那床裹著阿娣的紅被,腥臭更加濃烈。

輕輕的,在黑暗中,孟啟生解開阿娣的屍衣。撫摸著已經布滿潰爛傷口的皮膚。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芝麻大小的肉芽,分布在阿娣全身各處。

他的妻子,就是死於這樣一種奇怪的病症。

抽出那套刀具中的其中一把。這更像是一把匕首,這是這套刀具中最小的一把,也是平時阿娣最喜愛的一把,時時拿在手中把玩。

提起刀,輕輕架在阿娣已經臃腫不堪的上臂。微微用力,刀尖緩緩沒入。

一股血腥味彌漫開來。

不對,阿娣早已經去世數天,全身的血液應該已經停止流動,沉積凝固,在靠近地麵的一側形成青黑色的屍斑。

但是此刻,為何會有血腥味?

孟啟生伸手摸了一把,放入口中,粘稠的**帶著一股鐵鏽異味。顯然,這是尚未凝固的鮮血。

眼中已然嗜血。

此時,他的靈魂在咆哮,“衝上去!衝上去!”猩紅的眼底,流露出熾烈的渴望。

是的,他很渴。

孟啟生已經管不得血液為何未凝固,也管不得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就連自己能否出去,他這一刻都拋之腦後。

仿佛有什麽正在強烈的吸引著他一般,他整個人都撲入棺中,將那床大紅鍛被扔在外麵。

他能夠聽到,阿娣的皮膚,被他擠壓破裂,膿液流出的聲音。

雖然已經傳出腥臭的異味,但由於屍體的腐爛一般是由內而外的腐爛,因此阿娣的肌膚摸起來還隻是有些浮腫。

孟啟生含住阿娣被他劃破的左臂,一股攜帶著腐腥氣味的**湧入口中。

有些惡心。

那是血液,與膿液的混合。

他顧不得那麽多,隻要是入了口中的便全部咽下。

在瘋狂的吮吸中,黏液混著肉絮湧入孟啟生的喉嚨。

來不及咽下的**順著脖頸滑入衣中。

冰涼,黏膩。

既然已經飲過餐前酒,那便開始正餐吧……

孟啟生呼出一口濁氣,咧嘴笑了。

而口中已經早是滿腔的鐵鏽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