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到青藏去(6)

胥狗兒,是寧汗青對形同義子的寧存胥的稱呼,最初就是胥狗兒,“兒”字隻是一個兒化音,發音趨近於無,後來寧汗青叫他“胥狗兒”,重音吐出的是一個“兒”字。

此時此刻,寧存胥就做在我的身前,講該說的話說完。

那個把寧存胥從青藏高原上帶下去的寧汗青就是去大興安嶺的那一個,寧存胥回西藏的那一年應該就是寧汗青去大興安嶺的前一年。我沉默片刻,猶豫是否應該把寧汗青還活著的事情告訴他,我看寧存胥逐漸恢複平靜的眼睛,擔心驟然將這件事情告訴他,手邊沒有備著速效救心丸恐怕不大穩妥。

寧存胥打量著我,“說起來,我當年和學軍的交情也很是不淺,隻不過後來就徹底斷了聯係,轉眼之間,連他的小兒子都到了我們當年的年紀了。”

我沉吟片刻,“既然他給你寫到信中提到,要把寧汗青當年並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那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麽?”

寧存胥並沒有在意我對寧汗青直呼其名,而是低頭想了想,“我在他身邊十幾年,前期他做的許多事情我都還能看得懂,他也不會顧忌我,但是到了最後幾年,他似乎發現了一些什麽東西,開始做許多我們看不懂的事情。”

這種說法許多人都曾提到過,第一次還是聽孟啟生告訴我的,說他晚年疑神疑鬼。之後的經曆中我們對寧汗青的疑神疑鬼的原因有過兩個猜測。

第一個猜測就是寧汗青突然發覺了影子寧汗青的存在,由此對之產生了提防。證實這種說法的,首先是影子寧汗青的確是真的存在的,其次是寧汗青從大興安嶺出來以後和寧二交談時提到過其人對影子寧汗青的提防,但那次公園談話來自寧二的轉述,始終隱藏在半真半假的迷霧之間。

至於否定這種猜測的證據,來自於最近的東興倉庫之行,我在那裏見到了疑似影子寧汗青的屍體,並且還有其人手書的故弄玄虛信件一封,其中就提到了他與寧汗青之間全程沒有任何交流的默契,在這種配合之下,寧汗青的疑神疑鬼理應不是來自影子寧汗青。

至於另一個猜測,是認為寧汗青的疑神疑鬼來自濕蛟之國的潛伏,他晚年也的確做了很多事情針對這股勢力,比如對秦姓趕屍人做出最後的庇護,以其為日後反攻的種子。

於是我問寧存胥,“他晚年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在針對濕蛟之國。”我頓了頓,隨之又說,“你知道濕蛟之國嗎?”

寧存胥想了想,又搖頭道:“我還是知道的,他晚點的變化的確應該是有一部分來自於此,但並不是完全來自於此。其實你爺爺很早就知道了濕蛟的存在,甚至在更早以前,你爺爺在組建南京秘調局以前,在南京找到的寧家封存的文獻中,就發現了濕蛟隱藏在人類中的痕跡。”

這倒是一種全新的提法。

如果說在明末的文獻中,就已經有對濕蛟之國的記載,那麽寧家搬遷到青藏高原的路上,將一部分長生文獻寄存在西南白家處,就很值得玩味了。這應該不會是一個巧合。

白家一直在那裏,寧汗青之後也仍舊將之吸收進了秘調局,難道前後幾百年,就沒有一個寧家人發現白家的問題嗎,如果他們發現了,又為什麽要與之保持聯係呢。

“關於寧汗青要做的事情,四伯你還知道一些什麽?”

寧存胥閉著眼睛沉思,“實在是太久遠了,當時我一直懵懵懂懂,沒有主動關心過這些事情,所以許多事情都隻是模糊的記憶。”

他喃喃自語,我沒有打斷他,任由其人在那裏回憶。

“你爺爺到晚年要做的事,據他所說就是尋找這個世界的真相,當時我還問他,不應該是尋找長生嗎?他當時並沒有否認,說隻要尋找到世界的真相,那麽所謂的長生也就唾手可得了,也算是南轅覆北轍,殊途而同歸了。”

“南轅覆北轍,殊途而同歸。”我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這句話我印象很深,就是他當時說的。”

我笑了一下,南轅覆北轍是寧汗青化用南轅北轍這個成語而來,南轅北轍,講的是有個人要到南方楚國去,卻駕著車往北走。比喻行動和目的相反。但是到了近現代,證實了地球是一個不規則球體以後,南轅竟然真的有了覆蓋北轍的可能性,即為南轅覆北轍,殊途而同歸。

寧汗青當時說這一句話的意思,大致是寧家以尋求長生計劃為目標,執行的過程中卻誤入歧途,改弦易轍,也就是探尋所謂的世界的真相去了。到最後卻發現探尋世界的真相以後竟然真的有機會實現長生計劃。

而且這種改弦更張不是寧汗青開始的,是很早以前就開始了。甚至進展還不小,隻是之後改朝換代,傳承斷絕,連青藏一脈都已經可以說是傳承斷絕,重新撿起這個計劃的北京寧家也隻得重新走前代走過的路。

最後層層剝繭,寧汗青發現了青藏高原,發現了青藏寧家隱藏在青藏高原上的秘密,但是到此時,他的身體已經老朽,時事動**,當時的寧家也已經鋒芒過盛,再向下走過去,恐怕就要來不及勒馬。於是寧汗青假死,北京寧家全麵退卻,一切隱入暗中,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賀蘭山上的孟啟生,加格達奇的向水,長寧地下的張同盟,青藏之上的寧存胥,北京的寧學軍寧山,影子寧汗青,還有秦獨,郭山林,白四樓,甚至還有李元一。

等到向水寄出第一個包裹,我走向賀蘭山見到孟啟生,一切在塵埃中轟然啟動,即使很多人都不知道要做些什麽,即使很多人都是敵非友,但是隻要在寧汗青的謀篇以及寧學軍寧山的布局下發展,他們就能夠繼續走上當年的軌道。

於是我見到了重陽,去了筮族地宮,取出了所謂的不老樹果實。在長寧地下,被人取走所謂的母體氣血,在大興安嶺,被創造出兩個我,以此為最後的濕蛟湖底做準備。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卻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井井有條,比如那個至今不知來自何方的假的張同盟,比如行事先寧家一步的顧棠,比如說寧二最後的隱瞞。

有人脫離了控製,第一個人是張同盟,第二個人是顧棠,第三個人是寧二。

這些變故與寧汗青要做的事情始終緊密纏繞,幾乎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勢,在雙方的糾纏交錯之下,一切似乎都已經準備妥當,我們來到了西藏。

顧棠再次先我們一步,但也無關緊要,因為他其實是為我們指明了方向,而且寧二與顧棠身上的問題,這次隻要能夠見到顧棠,就不再是無解。

“你知道顧棠嗎?”我問寧存胥。

他搖搖頭。

我沉吟片刻,“寧汗青當年翻看過的族譜和族誌還在這裏嗎?”

“當然還在的,就在宗祠的後麵,你要是想看,隨時可以看。”

我點點頭,我站起身來,寧存胥看著我,“你難道就沒有什麽山下的消息要告訴我嗎?”

看著眼前這個老人,仍舊在猶豫是否應該要把寧汗青的事情告訴他,卻又恍惚想著,對於眼前這人來說,寧汗青早已經死了就是既定的事實,貿然將真相告訴他,恐怕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沒有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