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盯（3）
人的記憶很奇妙，它能夠記住形狀，也能記住氣息，還能記住聲音。人們能夠記住他人的腳步聲，則是記住了不同的腳步的節奏。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有它自己的節奏，如果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很難輕易分辨出腳步聲中細微的節奏差異。
但門外那腳步聲，隻是趙沅琨的第二次聽到，卻仿佛深深印入腦海中一樣，深刻而清晰。
這是在東京都那一晚，在前江家門外曾經聽到過的腳步聲。
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水上，每一步，都好像踏出去一片水珠。
這是一種，行走在大雨中的腳步聲。
前江來找自己了。
他的腿留在浴室裏麵，其他軀體下落不明，而他仍舊帶著他的腳步聲，找到了這裏，這裏是湖南，與那個東京的房間，隔海隔山。
第二天一天亮，趙沅琨神情恍惚從**起來，拉開窗簾，清晨的光一縷縷照在院子裏的青磚地上，在荷花缸與水井的中間，空無一物。
他捏住門把手，開鎖，慢慢將把手向下壓，打開門，自然也是空無一物，他摸了一把外麵的把手，有一點點幹幹的顆粒，他在手心撚了撚，不知道是什麽。
趙沅琨彎下腰，打量每一級樓梯的台階，那腳步聲濕漉漉的，應該會留下腳印。
趙沅琨仔細打量，每一級台階都泛出暗紅色，那是它們原本的顏色，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琨伢子。”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趙沅琨一跳。
一張蒼老的麵孔浮現在樓梯轉角處，是彭媽媽。
彭媽媽是家裏雇來看房子的，老一輩親戚裏就她還在，小時候也照顧過趙沅琨一段時間。
“彭媽。”趙沅琨叫了一聲。
彭媽媽蒼老得如同樹皮一般的臉上沒有什麽神色，眼珠轉了轉，打量著他，“你在看什麽。”
她站在樓梯拐角處，看不清身體全貌，聲音飄忽，仿佛隻有一口氣撐著。趙沅琨突然覺得，請這樣一個人來看房子，真的不會為這棟房子也添一具孤獨死的屍體嗎？
“地麵。”趙沅琨向下走了幾步，“看看有沒有腳印。”
“沒了。”彭媽轉身向下走，腳步聲一頓一頓，如同踩在鼓麵上，“早拖了。”
她有早起拖地的習慣。
冷。彭媽給他的感覺是冷，冷淡，冷漠。
趙沅琨不由回憶，小時候的那個彭媽，也是這樣拒人千裏嗎？還是時間在一個人身上發揮了它消磨感情的作用？
趙沅琨記不起來了，那個記憶裏的彭媽媽，遙遠而模糊，與眼前這個彭媽一樣，令人琢磨不透了。
院子裏，植物的清香撲鼻，泥土的氣息也很濃鬱，趙沅琨徑直走向那口水井，向下看了看，刻有光緒年字樣的磚就在距離井口不遠的內側，再看荷花缸，今年的蓮子還沒有種下去，淤泥靜靜躺在清澈的水下。
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他彎腰仔細看那青磚地麵，上麵結滿青苔，除此之外，好像沒有什麽東西。
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