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2016三零八廠(10)

這裏我注意到他用了一個比較特殊的詞,“達到”。說我的眼神還沒有“達到”寧汗青的樣子,這話裏麵的意味很是值得斟酌的。

但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太過糾結,道:“我的確就是寧川,不知道老先生貴姓啊?”

老家夥弓著背,默默走到裏間,掏出鑰匙打開那扇比較隱蔽的門,轉身道:“進來吧。”隨後哢嗒一聲打開了那間房間裏麵的燈。

是那種昏黃色的橘光燈,暗暗的一個燈泡吊得很低,我們走進去,可以看見一個人在這裏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

搖椅旁邊放的小收音機,前麵是一台電視機,搖椅腳邊擱著一個白酒瓶。老舊的窗簾是拉上的,窗簾邊是一個牆架,上麵擺了一些書。牆架再過來就是一張床。

“我姓向,叫我老向就可以。”他弓著身子從床下麵拖出來一張折疊椅子,已經落滿灰塵了,“除了搖椅就隻有這一把椅子,知道這把椅子還是誰坐過的嗎?”

他把椅子上的灰塵用手拍去,自顧自道:“那還是1973年,寧汗青來我這裏,沒有多餘的椅子,我特意跑到外麵找別人借的,後來就一直沒還回去。”

“坐吧。”他自己坐上搖椅,抬起眼皮看向我,“不知道你們三個來這裏,又想做一些什麽事情呢?”

我看了看李元一,他和重陽站在我身後,我穿一身大軍衣,就跟東北黑老大似的,心說不知道方不方便讓李元一知道,最後還是道:“我來這邊是在追查兩個包裹。”

那個姓向的老家夥平靜道:“就是我寄的,有什麽想問的話,就問吧,這本就是寧汗青托付下來的事情。”

我想了想,挑了一個比較明顯的問題:“我出生是九十年代,遠山花園修建也是九十年代,而寧汗青托付你這件事情是七十年代,難道那時候他就把我的姓名和地址告訴你了嗎?”

老向淡淡道:“誰說他是那時候告訴我的,你以為寧汗青會把這件事全盤交付到我手上嗎?他當年走的時候隻給了我一些東西,然後就要我等消息。地址我是沒有的,我隻有收到了地址才能夠按照約定寄出相應的東西,這幾十年,陸陸續續隻寄了幾次。”

“那是誰把地址交到你手上的呢?”

“如果查得出來,他就不叫寧汗青了。你們能夠查到我這裏來,肯定是他希望你們過來。”老頭子淡淡道,顯然不知道是誰把地址交給他的。

我記起孟啟生所說的,寧汗青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也是一個多疑的人,肯定不會讓人知道他計劃的全貌。他把一件事情交給三個人來做,第一個人隻知道要調查的人是誰,住在哪裏,第二個人隻知道要寄出的東西是什麽,第三個人收到消息後再進行最後的執行。

這可能是他在秘調局工作的時候留下來的工作作風,搞得整件事情撲朔迷離,目前為止那個第一人是誰還不知道。

那個第一人知道我姓名和地址,甚至聯係方式,說明他肯定調查過我,難不成是上次那個尖嘴猴腮的快遞員?我說怎麽我一開門他一雙瓜子眼就四處亂瞟呢。

“那老爺子您還知道一些什麽呢?”我問道。

老向閉著眼睛搖了半天椅子,最後道:“太多了,很多事情,太多了。”他頓了頓,突然話題一變:“你們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詛咒嗎?”

我搖搖頭:“詛咒是不存在的,但是客觀規律存在,很多時候人們無法發現客觀規律,就隻能把它歸結為詛咒。”

老家夥搖搖頭:“論唯物主義,我當年還是讀過很多這些書的,但是卻無法改變我對那些咒語的恐懼,它們一直在糾纏著我。”

李元一和重陽一直沒說話,李元一本來就是找他的,不知道為什麽什麽問題都沒有問,這時候他開口道:“你是說,你被詛咒了?”

老頭子整來眼睛盯著李元一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笑:“你也是寧汗青的人吧?”

李元一沒有說話,老家夥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繼續先前的話題,“就在你們現在待的這間房間裏,我經曆過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些奇怪的感覺,到底是我想得太多而產生的幻覺,還是真的發生過的。”

我們看著他,等他講下去。

老家夥眯著眼睛微微搖晃躺椅,回憶道:“我住進三零八廠是從鐵道部隊複員之後,政府給我安排了一個門衛員的工作在這邊,其實就是隨便安一個名頭方便給我發補助。那件事情具體發生在哪一年我都忘記了,我隻記得我一個人在這邊生活了很久。那時候三零八廠早已經廢棄,我在這邊甚至一個星期都不會說一句話,白天就出去巡視一圈,看有沒有人來偷廢鐵之類的東西。

日子平靜得跟水一樣,毫無波瀾,在這樣的情況下,人的思維是會麻木的,而且不是那種短時間的麻木,是長期的、數年的麻木。身處其中時不會發現,覺得一切都正常,但是現在的我回憶那段時間,我幾乎什麽都記不起來,就好像那時候我是行屍走肉一樣生活在三零八廠。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哪一年的哪一天,我也忘記了,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在廠裏巡視一圈,回到這間房間準備休息。”他看著我們:“就是這一間我生活了很久的房間,久到我幾乎閉著眼睛都能夠摸到任何我想要的東西,但是那一天回來,我突然發現有一些不對。

但是什麽樣的不對呢?我又找不出哪裏不對,但就是感覺有一點別扭,這種感覺時刻伴隨著我,隻要我從這間房間裏走出去,別扭的感覺就會立刻消失,但隻要一進來,我就能夠感覺它還在。

於是我開始找,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在我的房間裏?我的房間裏肯定有什麽東西,它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在窺視我。

我找了很久,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沒找到,但是,當我跪在床邊往床下麵看的時候,一道靈光閃過我的腦海,我突然想通了是什麽東西使我感覺到無時無刻的別扭。

與窺視無關,與床也無關,與我當時正在做的事情無關,就是突然之間想通的。

老家夥低聲道:“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房間的整個布局,全部反過來了。”

我悚然一驚,他又道:“那時候我才發現,當年我在大興安嶺深處經曆的那些事情,那些詛咒,從來就沒有離我遠去,它們一直緊緊糾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