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站在時間中的旅者(1)

我們最終灰頭土臉從地下出來,一行人跟泥猴子似的。

伸出手拉我上去的那個人,算是熟人,也不算熟人,那是一個道士,他叫郭山林。身後是他那個眉清目秀的徒弟,郭輝煌。

這兩個人我幾乎都要忘記了,在重慶金龍廟,以一種幾乎算是野蠻的姿態出現在我的視野中,和寧汗青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現在看來,他們應該就是孟啟生口中所說的,秘調局解體之後散落在民間的各方勢力之一,在新中國成立以後受到寧汗青的庇護,既感念寧汗青的好處,也被寧汗青欺騙。

倆道士也是被寧汗青的障眼法騙到了另一座城,卻沒有像方相士一行人那麽幸運找到山體裂縫,就一直在外麵遊**。後來地麵塌陷,隱隱傳來崩塌的聲音,他們這才找到裂縫的入口。

我們回到地麵之後,就是分別了,孟啟生最後沒有離開,他說要在山裏再待一段時間,看看王娣還會不會出來。我猜測他接下來的生命可能都會在這深山中度過了。

一路回縣城,顧南山大王還有顧棠先走一步,倆道士說還有事情給我說,就和我們一路回去。

他們竟然是開車來的,開車的是郭輝煌,也不知道有駕照沒有,老道士坐副駕駛閉目養神。重陽白夜和我擠後座。

老道士突然開口道:“孟啟生給你說了多少事情?”

我搖頭:“沒說多少。”

郭山林閉著眼睛笑了笑:“那就是說了很多,想來你應該也知道我和寧汗青的關係了。我和我師父,也就是這小子的師爺……”說著指了指專心開車的郭輝煌,“我們都是受過寧汗青的恩惠的,但是我們之間的淵源絕對不是一點庇護之恩那麽簡單。”

我點點頭。

他又道:“孟啟生應該早已經和你說了,我們和你們姓寧的人,是上千年斷斷續續的聯係。你們姓寧的人有野心,有手腕,每一代都有一個能夠扛起大梁的人物,論投機倒把見風使舵,誰也比不上你們。無論王朝如何更替,高樓如何起塌,你們都能憑借手上的東西繼續做你們的長生夢。”

我道:“你們不也加入了麽。”

郭山林歎一口氣,“是這樣的,我們也加入了,野心家身邊從來不缺乏更多的野心家。有人退出,有人加入,有人退出後又加入,有人加入後又退出。道士、和尚、儒生、胥吏、巫醫、趕屍匠、商人、皇帝、軍人、工人,人來人往,一代又一代人為了你們寧家描繪的大餅前赴後繼。”

“這一切與我沒有關係,雖然我姓寧,但我並不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參與過。”

“這是由不得你的。”郭山林淡然道:“長生計劃千年來延續不斷絕,除了因為寧家的人堅持不懈以外,還因為人的私欲是始終存在的。即使沒有寧家人,人類對長生的追逐也不會停下腳步,趨利避害是生物天性,畏懼死亡追求延續是人類本質。”

我心說這牛鬼蛇神還聽懂進化論,我道:“也許會有很多人追逐長生,但這裏麵不會包括我。”

老道士坐在副座上,回過身來看了我一眼,嘖嘖道:“不錯不錯,有一點大義凜然的樣子了,你相信玄學嗎?”他突然轉折話題。

我茫然地搖搖頭:“不信。”

老道士仰靠在靠背上,道:“你還是信一點的好,玄之又玄,是為玄也。其實玄學往往能夠與現代心理學和生物學聯係起來,就比如長生吧,在古代他是玄學,在現代他也能夠是科學,但是科學有時候也需要玄學的幫助,因為玄學的存在往往有其合理性。”

“你想說什麽?”

郭輝煌插嘴道:“師父你跑題了。”

郭山林道:“跑就跑嘛,最開始要說什麽來著,哦,對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師父當年也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自以為對長生計劃不屑一顧,我也是。可是呢,我現在還是站在你麵前說這些話了。”

郭輝煌又插嘴道:“躺,師父,躺在他麵前說這些話。”

郭山林瞪他一眼:“專心開車。”又道:“很多人都以為,自己不是一個貪心不足的人,不會奢求長生,安安生生過好今生就行。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長生是一個漩渦,這個漩渦最初隻有幾道小水流圍繞在它周圍,但是當水流的合力越來越大、轉速越來越快時,它周圍的其他水流都無法置身事外,逃離是不切實際的,隻能加入其中,成為漩渦的一部分。

你不奢求長生,但是你的親情呢,你的友情呢,當你發現漩渦已經出現在身邊的時候,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在漩渦出現在視野中,最安穩的地方是那裏你知道嗎?最平靜的點恰恰就是漩渦的最中心。”

他閉著眼睛自顧自道:“逃是逃不掉的,隻有進入漩渦的最中間,才能夠置身事外,安穩度日。”

“你以為寧家幾千年來致力於長生計劃隻是為了長生嗎?更多的是人為了從其中脫身啊,更多的人是為了擺脫這一切才不得不加入其中啊。”

“如欲逃離漩渦,必先置身其中。”

“這就是玄學,寧川,任何想逃離的人最終都不得不加入其中,玄之又玄,是為玄也。”

老家夥說了很多,很多事情都是我早有預感的,當重陽出現在我家裏。一步一步,有人在推著我向前走,到後來是我主動向前走,我不是為了長生,但我已經去了四川,又來了廣西。

現在我發現問題已經不僅僅是在重陽身上了,我自己也開始出現問題。“寧汗青在我身上做了什麽手腳?我到底對你們有什麽用?”我問道。

郭山林沒有理會我這個問題,自顧自道:“寧汗青是個天才,是一個以一己之力重拾長生計劃的人,我們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他走之後長生計劃就再次中斷了,在這之前他的許多安排我都無從揣測。”

這和孟啟生說得差不多。

“那重陽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問道。

“他啊。”老道士笑了笑,“他是長生計劃一個失敗的一個研究對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