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願意在她身上砸錢的男人,比比皆是,她的問題如果錢能解決早解決了,人家會稀罕這點兒錢?

而且我見了她說什麽呢?沒準兒她會認為我在炫耀,反而起了負作用。

他最終沒有膽量自己親身前往,倒黴的老錢被挑中做了炮灰,卻被灰溜溜地罵回來。他帶回彭維維的原話:三十年風水輪流轉,該還的總要還的,這是走江湖的規矩。

“女人哪女人,千萬不能得罪,不可理喻起來真是可怕!”老錢被罵得灰心,連連搖頭。

孫嘉遇的臉色極其難看,大概被人棄之如敝屣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我則不好發表任何意見,隻能保持沉默。

他為此悶悶不樂了幾天,邱偉勸他:“路都是自己選的,誰該為誰負責呀?人要是想往下出溜兒,甭說你,坦克車都攔不住。再說你招惹過的女孩兒多了去了,每一個都負責,你管得過來嗎?”

他這才勉強把這件事撂下。

到了五月初春夏交替換季之際,海港進口的貨物驟然增多,孫嘉遇和老錢幾乎天天早出晚歸,每天他們離家的時候我還在熟睡,等他們夜裏進門,我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為什麽不上床睡?”他很不滿,幾次都是他把我抱回床上。

“你回來了?我給你熱飯去。”我睡眼惺忪地想爬起來。

“算了算了吃過了。”他按住我,替我蓋好被子,低聲嘀咕了一句,“是不是該減肥了小妞兒?怎麽越來越沉?”

港口噪音極大,麵對麵談話也要扯著嗓門,每天回來,他的的嗓子都啞得幾乎說不出話。

我天天用白梨燉冰糖水給他喝,明明生津下火的東西,卻不能控製他越來越緊張的情緒,那些日子他常常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我盡量忍著他的無理取鬧,心想他壓力太大,過了這段就好了。但最近幾周他卻是變本加厲,脾氣愈加見漲,整個人象張弓,弦越繃越緊,我很擔心哪天他會啪一聲斷掉。

這天是個周五,他下午五點半打電話回家,囑咐老錢晚上沒事呆在家裏,盡量別出去。

原來當天他接到一筆大額的清關生意,按照常規,對方需要先付一筆定金。

對方付了,四萬七千美金,卻是烏克蘭的格裏夫納貨幣,整整齊齊碼在一個碩大的蛇皮袋裏。

等雙方把合作的規矩一一撕擄清楚,已經是下午四點二十。孫嘉遇立刻飛車趕往最近的銀行,路上卻因違章超車被攔下,偏偏碰上一個特別認死理的警察,金錢都買不動,跟他糾纏了半個多小時。

結果五點一到,銀行關了門,他隻好帶著一大包現金回家。

比較要命的是,奧德薩的銀行周末並不營業,那些格裏夫納倒出來足有小半櫃子,隻能在家裏存到周一。

老錢看到那一大堆錢,也被鎮住了,結結巴巴地問:“這這這這什麽人啊,怎麽這麽咯應?為什麽不付美金?”

“不知道什麽路數。”孫嘉遇搖頭,“整件事兒從頭到腳都透著詭異,那主事兒的,一看就是個生手。反正這幾天出入都小心點兒,別被人算計了。”

我們各懷心事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孫嘉遇醒來的第一句話:“媽的這算什麽事兒?老子還不信了,這就存到地下錢莊去,誰怕誰呀?”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地下錢莊”這個名字,可卻是第一次真正見識,以前一直以為它就是高利貸的同義詞。

說起來地下錢莊算是“灰色清關”的衍生物。灰色清關引發的係列後遺症之一,就是商人的收入無法存入正式銀行,因為逃稅漏稅,或者來源不明,存到銀行等於自我暴露。又無法通過正當途徑將收入匯回國內。

地下銀行於是應運而生,服務對象不僅僅隻有中國人,還有阿拉伯和獨聯體,甚至來自西方國家的商人。

我以為既然是錢莊,怎麽也要有點銀行的氣勢,沒想到在奧德薩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裏,某棟普通的公寓一層,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房間,一張普通的書桌,一個不起眼的保險櫃,一名麵目模糊的中年男子,就是錢莊的全部。

眼睜睜看著大筆鈔票被收進保險櫃,換回來的是一張白條,上麵隻有一行金額和雙方的簽名,我目瞪口呆:“這就完了?”

“完了。你還想幹什麽?”孫嘉遇拉起我出了錢莊。

坐進車裏,我捏著那張白條仔細察看,甚覺不可思議:“如果他卷款跑了怎麽辦?”

孫嘉遇笑了笑:“他會死無葬身之地。”

聲音很輕,卻似透出一股冷冷的殺氣。

我抬頭打量他,忽然感覺到恐懼。他嘴角的笑容冷酷而殘忍,這一瞬間他幾乎是個陌生人。

“嘉遇。”

“啊?”他回頭,頃刻已恢複了常態,“幹什麽?”

我把白條遞給他:“收好。”

他看我一眼,淡淡說:“你留著吧,過些日子提出來,申請外麵學校時正好用得著。”

我的心跳一下加快,手指下意識收攏,緊緊握著那張白條,手心微微有點出汗。那個數字後一串五個零,折成人民幣幾乎是我父母五六年的收入。這麽大一筆錢,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看看他,他恰好也在後視鏡裏觀察著我,見我抬頭,迅速移開目光。

我在心裏笑了一下,將白條塞進他襯衣口袋。

“學費太貴了,暫時不考慮。”我說。

他一向是金錢至上的一個人,在他的世界裏,沒有錢擺不平的事。我若收下這張紙,立刻便有了價碼,在他心裏的地位會一落千丈,和他前麵的女人沒什麽區別。

我比較貪心,我想得到更多。

他回頭瞥我一眼,似笑非笑,“有時候我真分不清,你是真傻還是假傻?”

我摸摸他的臉,特肉麻地說:“你掙錢挺不容易的,我不忍心可著糟塌。”

他翹起嘴角沒有說話,過一會兒開口:“我服了你了。”

我垂下眼睛,感覺異常的疲倦和無趣。原來即使一同經曆過生死,依然無法坦誠相對,一旦回歸現實世界,還是要和他接著玩猜心遊戲。

這筆生意,最終應了孫嘉遇的擔心,果然出事了,在保稅區港口被蹲點等待的緝私警察抓了個正著,貨物全部沒收。

因為這批貨物價值太高,目標過大,孫嘉遇沒有采用常規的做法,而是通過海關內線,將所有貨物轉移到保稅區港口。屯在這個保稅區裏的貨物,奧德薩並不是它們最終的目的地,而是在此中轉,然後再運往羅馬尼亞、西班牙等其他歐洲國家。

對比較特殊的進口商品,清關公司利用的就是保稅區港口管理中的漏洞。先讓目標搖身一變成為中轉貨物,從海關的入境貨單上消失,然後再設伏偷運出港。

他已經做過多次,從沒有出過事,這一回竟陰溝裏翻了船。

第二天一早,孫嘉遇趕去海關上下打點,老錢被派到貨主那兒通知出事的消息,卻一去不複返。

對方把人扣下了,三天內或者歸還貨物,或者賠付貨款,否則就撕票。

那幾天我隻覺得房前屋後的陌生人忽然多起來,又兩天見不到老錢的人影,感到奇怪,問起孫嘉遇,他眼見瞞不過去,才告訴我老錢被扣做人質的事。

至於院牆外那些奇怪的陌生人,他笑笑:“什麽人都有,那邊的人,我們的人,大概還有奧德薩的警察。”

我嚇了一跳。雖然我一直不怎麽喜歡老錢這個人,但處久了,多少也有點感情,這已經是老錢出事的第三天,對方提出的死限。

孫嘉遇看上去似乎比任何人都輕鬆,有朋友打電話來詢問進展,他安慰朋友:“我暫時扛得住,總有辦法,你別為我擔心。”

那邊不知說句什麽,他還能笑嘻嘻地說:“算了吧,怎麽說小弟也縱橫江湖這些年,不能遇到點兒事就抱著姐姐的大腿哭吧?”

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我糾結在一起的心髒多少鬆快些,相信他能把一切搞定。於是關門出去,把他一個人留在書房。

當天吃完晚飯,他就換上衣服出門去了,臨行前囑咐我:“自個兒先睡,別等我!”

停一停又說:“邱偉就在隔壁,有什麽事兒大聲叫他,聽見沒有?”

我忙不迭地點頭。等他一出門就直衝到窗前,撩起窗簾窺探大門口的動靜。

那裏停著三四輛烏克蘭最常見的“拉達”車,沒有熄火卻都滅著車燈。孫嘉遇登上其中一輛,幾輛車立即啟動,一輛接一輛離開。

我在窗前站了很久,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擰著窗簾,絞出一堆皺紋,幾乎把花邊絞斷。

第八章

被你那纏綿悱惻的夢想,?隨心所欲選中的人多麽幸福 。?他的目光主宰著你 ,在他麵前 ,?你不加掩飾地為愛情心神恍惚。

--普希金 《被你那纏綿悱惻的夢想》

那天晚上我一點睡意也沒有,攥緊手機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頭深埋在膝蓋中間。

我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坐了大半夜,屁股下麵涼浸浸的,寒意順著腰椎往上爬,直到脖子後麵都變得僵硬,全身一動不能動。

我也不明白自己在擔心什麽,隻覺得心跳得難以控製,房間內似乎到處充溢著細碎的聲音和細碎的氣息,把每一個角落都填得滿滿的沒有一絲空隙,置身其中我感覺幾乎窒息。

邱偉的房間整晚亮著燈,不知他是否也同樣輾轉難眠。

淩晨三點,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從朦朧中清醒,立刻豎起耳朵,接著便聽到腳步聲撲撲撲一路走上來。

我跳起來拉開臥室門衝出去,果然是孫嘉遇和老錢。兩個人都好好的回來了!

我一口氣泄下來,腿一軟差點兒坐倒在地。

邱偉顯然也聽到動靜,他打開門,隻問了一句:“回來了?”

“嗯,回來了。”孫嘉遇的回答同樣簡單。

老孫卻一句話都沒說,臉色異樣的蒼白,眼神直勾勾的,象受過什麽刺激,搖搖晃晃往自己房間走。

“老錢,下去吃點兒東西再休息。”孫嘉遇叫他。

老錢頓了一下轉身,木然地點點頭。

我趕緊說:“我讓阿姨留了點兒半成品,我來做,很快就好。”

吃飯的時候老錢依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我特意切了一盤牛肉,他一筷子沒動,隻喝了一碗粥就站起來離開,還是沒說一句話。

“他怎麽啦?”我邊收拾碗筷邊問孫嘉遇。

“別管他,過兩天就好了。”孫嘉遇額頭撐在手背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蹲下身側頭去看他的臉色:“今兒沒什麽事兒吧?你的臉色怎麽也這麽難看?”

“嗨,能有什麽事兒?”他放下手,卻笑得十分勉強,“甭收拾了,趕緊睡覺去,明兒你還得上課呢。”

我在床上等了很久,他才從浴室裏出來,掀開被子躺在我身邊。

我翻個身,摟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胸前輕輕蹭著,低聲說:“我一晚上都在擔心你,剛才坐在地上還做夢,夢見又回到雪地上去了,這回換你掉進雪坑,我眼睜睜看著你陷下去,可是來不及救你,一下就被嚇醒了。”

他似乎笑了一聲,拍著我的背:“你就愛瞎琢磨,快閉上眼睛睡覺,明天你不想起床了?”

我“嗯”了一聲卻不肯撒手,依然緊緊抱著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感覺他的身體猛地掙紮一下,接著他轉身用力摟緊我,臉埋在我的肩頭。

“怎麽了?做夢了?”我被驚醒。

“睡吧睡吧,沒事兒寶貝兒,做了個噩夢。”他鬆開手,翻身背對著我。

後來聽到他在床頭櫃裏翻東西,悉悉簌簌的聲音響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找什麽呢?”

“沒什麽。”他伸手關了台燈。

第二天他沒有按時起床。

晨光從窗簾的縫隙透進來,我撐起身,怔怔地打量他。他皺著眉頭,被子在身上裹得亂七八糟,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