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聽著秦漠的話甚至有些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若是他和秦漠真的從前就認識,那麽自己忘記了他便是他有錯在先,那三年的時間中, 開始的時候秦漠確實對他有著近乎偏執的占有欲,但是後來他也學會了放手,他對他可以算的上是百依百順了,自己也有過片刻的淪陷,但是心底總是有一股不甘心。

不甘心他就要這樣任由秦漠擺布, 不甘心旁人提起他的時候總是要帶上秦漠, 不甘心在他動心之後卻發現自己隻是一個替身,他有太多的不幹, 就是這些不甘讓他時時刻刻保持著冷靜的頭腦, 忍耐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脫離他, 報複他成為了那兩年中他唯一的信念。

他微微低頭,喉嚨微微一動;

“我, 那兩年確實是這樣想過,但是我那時候真的以為你是有愛人,隻是因為我長得像他你才將我留在身邊的, 所以...”

他沒有再說下去, 頓了一下他可以抬頭看向了對麵的人;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誤會了, 之前的事我確實也不對,秦漠, 我們重新開始吧。”

宋璟說完這話的時候手都緊張的握在了一起,提起勇氣一直看著秦漠, 等待他的一個答複。

秦漠靠在浴缸後麵的防護墊上, 深俊的眉眼間看不出太多的情緒起伏, 聲音平緩的甚至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

“重新開始,宋璟我們從未開始過何談重新?”

他和宋璟的開始隻是他自己偏執的開始罷了,他們從來都沒有過開始,那字句在他的唇齒間碾過,卻讓宋璟的目光驟然破碎了一瞬,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秦漠,我...”

秦漠閉了一下眼睛,手在水下撫在了肚子上;

“這個孩子是個意外,我說過的話不會改,等到他平安降生,你便自由了。”

這話讓宋璟的心一下涼了下來,他想了起來,他們結婚的時候秦漠說的便是隻等到孩子生下來他便自由了,這段時間他從未往那邊想過,但是此刻聽他再度提起心中卻像是堵了一塊一樣。

“這是我們的孩子,我有義務撫養他長大。”

宋璟下意識的開口出聲,秦漠卻也沒有反駁;

“嗯,你可以來看他。”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沙子上,這句話讓宋璟毫無著力點可言,他可以來看孩子,甚至也可以陪著孩子長大,但是他明白了秦漠的意思,他不想要他了,孩子生下來以後他的身份便僅僅是秦漠孩子的另一個父親,不,他不要這樣的結果,他驟然抓住了秦漠的一隻手臂,麵上都是急切;

“不,我不要這樣,秦漠,給我一個機會行嗎?之前確實是我不好,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忘了你。”

秦漠微微抬手掙開了他的手,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時間到了。”

他撐著浴缸的邊緣要起身,宋璟想起他上次便差一點兒滑倒,他不想聽到他再一次的拒絕便直接抬手攬住他的腿彎和腰身抱著人出來了,他將幹淨的病號服幫他拿了過來,秦漠在那衣服上掃了一眼有些皺眉;

“換個睡衣。”

宋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病號服沒有問為什麽便直接重新到櫃子裏拿了一套他備在這裏的真絲睡衣,想來秦漠也不喜歡在醫院吧,他剛剛出院,卻因為他又糟了這麽久的罪,沒有敢說什麽的扶著他出去了。

“關燈。”

秦漠躺下之後便直接出聲,半分沒有再交流的意思,宋璟隻能關了燈自己又去浴室洗澡,黑下來的病房中躺在**的那人卻並沒有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是剛才宋璟的話,他理解宋璟現在的想法,覺得他誤會了他,他又住了院,心懷愧疚,再加上心底那不知有幾分的喜歡便開口要留下,嗬,這樣的感情實在沒有要的必要。

“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的。”

幽暗的小屋中,隻有窗欞的縫隙中透進來的一點兒月光,像極了此刻房間中透過窗簾縫隙而照射進來的月光,黑暗永遠能加深人類的情緒,銳化人類的感官,一瞬間秦漠仿佛又看到了那十幾年前的一幕,刺目的鮮血從眼前湧出的場景,哭喊著直到快暈厥的孩子,不是故意的嗎?不是故意的才最可怕吧。

紛亂的思緒終究抵不過身體上的疲憊,秦漠終究還在即將淪陷在回憶中的時候睡了過去,宋璟這一晚卻失眠了很久,雖然睡下的時間晚,但是早上醒來的卻十分的早,睜眼便看到了隔壁**的人,那人換下了病號服,身上是一件深藍色真絲睡衣,秦漠睡覺的時候很老實,並不會亂動,他微微側著身子,哪怕在睡覺的時候露出來的手臂還是護著肚子的。

他輕手輕腳的起來,去了隔壁的休息室洗了澡便下了樓,找了一家最早開門的花店進去,他對花其實沒有什麽研究,隻是知道黃玫瑰代表道歉,但是以他對秦漠的了解,他看見黃玫瑰恐怕未必會喜歡,弄不好還要弄巧成拙,目光在那大束的紅玫瑰上流連了很久,想送又覺得這個是不是太刻意了,那人昨天拒絕了他,他們之間明顯還有很多沒有解決的問題,這個時候送紅玫瑰也不是太好、

“先生,請問您是相送什麽人啊?”

店員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做生意的看人的本事還是有幾分的,宋璟這一身就是不差錢的主,但是那臉上卻實在是糾結的厲害;

“啊,是...”

“是喜歡的人對不對?”

小姑娘清脆的黃鸝鳥一樣的聲音響起,她可是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沒想到這人看著成熟穩重還是個害羞內斂的。

宋璟索性承認;

“對,他住院了,我想送點兒花,可以幫我推薦一下嗎?”

“送病人,香水百合,清新淡雅,送愛人如果覺得紅玫瑰太隆重的話,香檳玫瑰也是可以的,看,個個含苞待放。”

半小時後宋璟抱著一大束的香檳玫瑰回了病房,秦漠這個時間剛剛醒來,靠在床邊緩神,看著床邊那已經空了的床鋪正不知在想什麽便聽見門開了,一身利落襯衣的人抱了很大的一束花進來,兩人的目光隔空對上,宋璟抱著花的手驟然縮緊,不算生意場上開業送的花籃,他這還是第一次給人送花,對象還是秦漠;

“我起的早,樓下花店開的也挺早的,我看花都挺好看的就選了點,你看看,是不是很新鮮?”

他將花抱到了秦漠的麵前,吳潤和周海剛剛進來準備看看早上的監控數據,就碰到了這個畫麵,周海不好說什麽吳潤卻整個人都驚悚了一下,甚至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這,這才不到八點吧?這麽早送花嗎?”

被他這麽一打岔宋璟更是覺得多了幾分尷尬,秦漠掃了他一眼;

“有這個時間你不如看腦子去。”

宋璟將花放在了床頭,聲音有些委屈;

“我看了,不說腦子沒問題了嗎?”

秦漠的狀態好了一些,好在先兆性流產的症狀是沒有了,宋璟深知他們不能這樣下去,他要盡快想起來,他想知道他和秦漠從前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周一這天他便四下約了鄒靜給介紹的那位心理醫生,當天下午便到了她的診所。

說實在的長了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來心理谘詢中心,為的竟然是失憶的事兒,醫生是個很知性優雅的女人,看著比鄒靜應該大上幾歲,說話的聲音如清風流水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放鬆下來;

“小靜和我說了你的狀況,我們先聊聊?”

宋璟很配合,欒清雅多是和他閑話家常,心理醫生不是一般的大夫,麵對病人直白的問話效率其實並不高,而一個人語言上的習慣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在聊一些自己熟悉的話題的時候心防也是比較弱的,從這種方麵來了解一個人的家庭背景,成長環境往往比問答式更加的真實和準確。

“醫生,我這種情況還可能恢複記憶嗎?”

宋璟並沒有在一個個話題中迷失,他的目標一向很明確;

“這種的病例其實並不算是少數的,可以理解成一種創傷性的後遺症,當年發生的事兒或許是你當時無法接受的,這才會啟動了人類「應急機製」讓你忘掉了那一段的事情,可以通過催眠幹擾來試一試,記憶這個東西很玄妙,也有可能在某一天你受到了某種刺激又一下想了起來。”

論起執行力和目標導向來說恐怕沒有人比宋璟更加有魄力了,他想要想起來便積極配合任何的治療方式,他漸漸閉上了眼睛,像是進入了某種夢境一般,在他的夢境中出現的最多的便是秦漠的臉,他縱容他時的模樣,偏執冷厲的模樣,嘲諷譏諷的模樣再到昨天看著自己沒有什麽表情的模樣,眼前像是一個個堆砌起來的鏡頭一樣,一一劃過,卻在轉換鏡頭的時候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黑暗的屋子一閃而過,他本能的想要抓住這個畫麵,眉頭緊皺的下一刻便睜開了眼睛。

欒清雅一直觀察著他的動靜,宋璟驟然坐了起來,額角還能看見細密的汗珠,他擰著眉心呼吸有些粗重;

“我感覺好像看到了什麽,但是抓不住,一瞬間就劃了過去。”

他仔細的想要回想剛才的畫麵,但是思緒又是像從前一樣,沒有任何的痕跡。

欒清雅遞給了他一杯檸檬水;

“能有所感觸也是好事兒,這段記憶時隔那麽多年,恢複也是需要時間的,別逼自己太緊,若是有時間一周來兩次便好。”

秦漠不喜歡住院,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之後周海便同意回家了,畢竟在家裏休息的總是比醫院好的,秦漠多是在書房開視頻會,這段時間少有去公司的時候,宋璟也向他學習,應酬一律推給了副總,能電話視頻解決的事兒絕不會留到公司去,空出了大多在家裏的時間。

家裏裝了電梯,秦漠喜歡中午的時候在頂層的陽光房中曬太陽,這也是周海交代的,他靠在躺椅上的時候肚子已經很明顯了,宋璟總是會找理由和他在一個房間,秦漠從最開始對他的不理不睬也逐漸變回了之前的各種支使,但是宋璟知道他依舊沒有鬆口,他們隻是一個屋簷下生活的關係。

“我今天又去欒清雅那裏了,我總是覺得那個記憶和我隔了一層紗一樣,我一想要撥開的時候就會醒,不過欒清雅說這樣也算是摸到邊了,我肯定會想起來的。”

宋璟一邊說一邊給身邊的人剝荔枝,這幾天秦漠喜歡上了荔枝,十二月的天氣好不容易買到了品相不錯的荔枝,他將剝好又剔了核的荔枝肉放在他手邊;

“這個不能多吃啊,荔枝上火,我再給你弄點山竹吧?中和一下。”

秦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麽眉心便是緊緊一皺,唇角溢出一絲悶哼,宋璟也是目光一緊;

“怎麽了?”

“腿,抽筋了。”

他立刻過去掀開了他身上蓋著的羊絨毯,手附在了他的小腿上,小腿肚上是抽緊的感覺;

“忍一下,我幫你揉揉,這個月好像之前沒怎麽抽緊,是不是缺鈣?要不要再化驗一下?”

“不用,周海開了鈣片,讓多曬太陽。”

直到小腿肚上重新恢複了柔軟宋璟才停手,起身的時候突然看見那人肚子上微微動了一下,秦漠也低頭,手覆在了肚子上;

“是,是他動嗎?”

“嗯。”

“你疼不疼?他動作還不小。”

宋璟很想摸一摸但是也知道肯定是會被拒絕的,也有些擔憂的看向秦漠,他都能看到孩子動這人應該很不舒服吧,秦漠的眉眼卻暖和下來了不少;

“還好,他很健康。”

或許是小家夥活潑的樣子讓秦漠的心情好了幾分難得給了身邊人一個顏色,卻是主動提起了那天的事兒;

“那天黃揚清和你說了什麽?”

宋璟這幾天也在梳理黃揚清的事兒,他也有一些疑問,隻是看秦漠剛剛出院也沒有想用這些事兒煩他,聽他主動問起來便也沒有什麽隱瞞的;

“他給我看了一張照片,是你和「我」的合照,那照片上的「我」和你皮夾中的一樣,和我有八分相似,但是能看出那不是我,他說那是你死去的愛人,死人不可戰勝,他死在了你最愛的他的時候,那份記憶永遠不可能褪色,任我再如何都永遠取代不了他,永永遠遠隻能做他的影子他的替身。”

說道這裏宋璟有些自嘲;

“黃揚清做為對手真的是很合格的一個,字字句句都敲在了我心頭上,撿著我最在意的地方開刀。”

突然他的目光聚到了秦漠的身上,微深的眼底翻湧著濃烈的情緒,那雙幽深的眼眸顯得格外亮了幾分,他緊緊盯著秦漠的眼睛,字字句句沒有半分的敷衍虛假,像是也想讓這人透過眼睛看到他的心底一樣;

“秦漠,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酒吧了吧?無論過去我承不承認,我都對你動心了,我喜歡上了你,那份身為替身的悲哀遠遠勝過了屈辱,得知你有這個孩子的時候我開始是有些無措,但是後來我竟然會想如果你的那個白月光知道了會如何?你們是不是也再回不到從前,是不是在最後你終究會偏向我,但是黃揚清的話讓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他讓我知道我永遠也無法戰勝和取代那個人,所以我那天會出現在酒吧,會對你失控,實在對不起。”

這一番言語不可謂不算剖心,這是宋璟第一次麵對這秦漠講出了這些話,沒有想象中的難堪,反而多了幾分釋放過後的舒心,秦漠的目光在他的麵上凝了很久,微涼的聲音響起;

“你長嘴隻是用來塞飯的嗎?”

“...”

宋璟...現在好像是有點兒難堪了呢...

作者有話說:

宋狗:一頓剖心猛如虎,直接被懟成二百五;

秦總:一句話能問出來的事兒,非要弄出這麽多幺蛾子,腦子真的沒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