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水人因蘇任的回家歡慶了三天,不用府衙下令,溫水人自發的停業。那些外地客商隻能乖乖的等著,即便損失巨大也一籌莫展。蘇任在劉高的陪同下,帶著禮物一家家的送,這也是溫水的習俗,既然溫水人把你當自己人,你自然不能拒人以千裏之外。送東西不在乎東西的價值,在乎一個字送。

“老劉,你小子走運,當年你給狗屁縣丞看門的時候,誰待見你!”張虎指著劉高笑道:“你小子也是名好,早知現在,我也蘇兄弟去長安混,說不定現在都是將軍了。”

劉高哈哈大笑:“那是,連小金子現在都是將軍,您當年可是咱溫水第一高手呢。”

張虎擺擺手:“別吹捧了,對了,小金子怎麽沒有回來了?”

“小金子在塞外領兵,侯爺是辭官回鄉的。”

張虎將椅子挪了挪,湊近劉高,壓低聲音問道:“這麽說皇帝真的不放心蘇兄弟了?”

劉高搖搖頭:“這是我說不清,但是沒有侯爺就沒有現在的我,這輩子我是跟定侯爺了,如果侯爺有什麽想法,我劉高一定二話不說。”

張虎點點頭:“嗯!別看咱們溫水是個彈丸之地,北麵成都、都江堰,南麵元山、夜郎都是蘇兄弟的後盾,就算皇帝想怎麽樣,也得看看咱們答應不。”

劉高深吸一口氣,衝著張虎抱拳:“劉高謝縣令!”

在溫水住了幾天,蘇任便準備回老君觀看看,那可是自己絕對的老巢。沒有帶一幫子人,隻是帶著妻兒帶著些禮品往溫嶺裏麵走。路早就變成比管道還要寬闊的大路,兩邊的村鎮幾經搬遷全都來到了路邊。原本荒涼的一條小路,竟然成了溫水縣最繁華的所在。從縣城開始,一家酒肆挨著一家,一家客棧連著一家,一座座貨棧裏麵堆滿了貨物,隻要是溫水出產的東西都能從這裏找到。

老君觀也從當年貨物的集散地變成了一個類似於研發機構的存在,這裏匯聚了大漢西南最好的工匠和各種人才,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那就是將目前的產品進行改造升級,然後出口自己的技術成果,甚至已經有樓觀書院公輸家的徒子徒孫來到老君觀,成為真正的技術人才。

除了這些,老君觀出產的唯一產品就是鹽,布袋鹽。這是蘇任當年第一莊生意,胡濟始終沒有扔,哪怕是最輝煌的時候依舊派大量的人手,深入溫嶺的鹵水泉煮鹽。在胡濟看來,鹽才是老君觀的根本,別的什麽東西都可以丟掉,唯獨煮鹽無論何時都不可取消。說來也怪,現在的布袋鹽已經成為一種符號,隻有這種印著老君觀徽標的布袋裝起來的鹽才是整個大漢最好的鹽,哪怕別的鹽比老君觀更白更好吃,依舊在價格上無法與其匹敵。

在老君觀沒有見到場麵宏大的接待儀式,所有人依然各忙各的事情,除了胡濟一家在大門口等著之外,其他人甚至沒有對蘇任一家的到來有任何的動靜。老君觀比當年大了很多,這說的隻是周圍的人口,其實老君觀還是那座老君觀,並不金碧輝煌也沒招搖過市,除了香火稍微旺盛一點。比起旁邊富商大賈造出來的商鋪、分號要低調的多。但就是這個低調的地方,誰都不敢大意,因為他的背後有什麽誰也不知道。

和胡濟年前在長安已經見過,兒子、孫子早已熟悉。在旁人眼裏大名鼎鼎的胡掌櫃,今日裏如同一位管家一樣忙前忙後,無論是房舍、床鋪,就算是餐具都麵麵俱到,甚至於到了不假他人之手的地步。蘇任想要阻止胡濟,想了想便由著胡濟去折騰。似胡濟這樣的當年跟隨自己的老人,逐漸正在凋零,他們或許沒有太多的話,但是從心裏向外都是尊敬自己的。

房間還是蘇任當年住過的那一件,但是家具擺設早已不同往日,就算是樓觀的侯府中恐怕也沒有這裏的家具精巧奢華。被褥還帶著陽光的味道,一定是胡濟知道蘇任的愛好,早早不知讓人曬了多少天,現在躺上去如同掉進棉花堆裏。

“還是家裏最舒服!”說完這句,蘇任竟然很快就睡著了。這一覺他睡的格外實在,也格外舒服。蘇任不是個挑床的人,也不認生。但是今天,睡在老君觀的房間裏,他覺得非常安全和放心。

等到起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可能睡的有點多,全身懶洋洋的使不上勁,就這麽躺在床上看著花床的頂發呆。冷月打扮的如同村婦一樣,將飯食給蘇任送進來,蘇任便在床上吃了。董倩催促了好幾次,蘇任這才從床上下來,先給黃十三下了一道不見任何人的命令,然後才去和眾人打招呼。

接下來的日子,霍光覺得過得很無聊,整日裏不是在老君觀裏的樹下喝茶聊天,便是去溫水釣魚。蘇任時常帶著霍光,兩人一坐便是一整天,哪怕沒有絲毫收獲卻依然如故。或許蘇任有著天然的吸引力,總能和身邊無論大小的人攀談兩句,然後水到渠成的交幾個朋友。

拿出冷月親自烹煮的飯食,邀請身邊的釣友一起嚐嚐。那些一身水一身泥的家夥自然不客氣,吃著蘇任的飯食,討論著蘇任自己。無論從那些人嘴裏說出什麽,蘇任始終臉上帶著笑,又是陪著說幾句,又是隻是大笑幾聲。這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他們嘴裏的蘇候,或許那些人不認為高高在上的蘇候會和他們一樣在這樣的地方釣魚。當然分享食物和攀談也是有好處的,若是蘇任那天一無所獲,那些人便也分給一兩條。蘇任也是欣然收下,相約明日再來。

霍光自然是蘇任等人吃喝時的侍者,那些人也沒把霍光當其他,隻認為或許是蘇任的子侄,所以在他們吃喝的時候,霍光就要照顧所有的魚竿。若是操弄的好釣上了大魚,這些人便一頓誇獎。若是操弄不好,讓魚跑了自然惹來怒罵,有甚者還會拍打幾下。雖然霍光的童年也是這般被人指使著幹活,但是也就造成霍光非常不喜歡這種生活,他很想很抽那些家夥幾巴掌,卻看見蘇任的笑臉便隻能忍下。

提著幾尾別人施舍給蘇任的魚,看著霍光繃緊的笑臉:“你不喜歡吧?”

霍光點點頭。蘇任笑道:“他們沒有惡意,隻是因為你年紀小而已,這才是生活!真正的生活,不論權勢也無關乎銀錢。”

霍光扭臉問道:“長安的那種樣子也是生活。”

蘇任點點頭:“不錯!不同人的生活,你喜歡長安的生活,我喜歡這裏的生活,或許是因為年齡,也或者是因為性格,反之每個人的生活不同,也會影響他們的性格。”

霍光皺著眉頭不斷思考:“老師是說任何人不同,無論是時間還是環境都能影響他的走向?”

蘇任點點頭:“這邊是另外一種學問,叫《社會學》,也叫《人類學》。”

“《人類學?》”

看霍光陷入沉思,蘇任一把拍在霍光脖頸上,打了霍光一個機靈:“別執迷,一個人沒辦法把所有學問研究完,你就算是神童也不例外,隻要你把《政治經濟學》研究通透便已經可以安邦治國了,《人類學》的事情不是用來治國的。”

霍光連忙受教,卻顯然心不在焉。蘇任忽然道:“過幾日我準備去個地方,你去嗎?”

霍光一愣:“元山還是夜郎?”

蘇任搖搖頭:“一個我非常想要去的地方,一個有我根的地方。”

霍光好半天沒有說話,蘇任的身世在大漢並非秘密。有很多種猜測,甚至有人將蘇任的來曆與神鬼之類的事情掛鉤,曾經皇帝也曾派人多方打聽,可是誰也不知道蘇任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即便是與蘇任最為親近的冷峻、冷月兄妹也是如此。

突然聽到蘇任要帶自己去尋找自己的根,霍光連忙點頭:“都說老師來路詭異,學生也覺得好奇,曾經問過師娘,師娘也說不清楚,還問過冷叔叔他也不知道,這一次一定要好好找找。”

蘇任點點頭:“是得好好找找,三十年了,一晃三十年了。”

回到老君觀將別人送的魚說成自己釣的蘇任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冷月也非常給麵子不斷的誇讚,這一對公母的惡心樣子贏得了所有人的恭維。蘇任如同大將軍一樣,將兩條一巴掌長的小魚不斷展示,吹噓著自己當時的絕世風姿,引得所有人一致叫好,至於是不是真的由蘇任釣上來的,反倒誰也不在意。

兩條魚被作為晚上的主菜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就連衝虛道長和滅絕師太嚐過之後也大加讚賞,屋子裏的歡笑聲不斷傳出,其間夾雜胡良逗弄兒子和蘇健、冷梅催生的話題。霍光也想融進去,可是在他內心卻又非常的排斥,即不願意接受也不願意放棄。他是在觀察,也是在學習,觀察怎麽融入,學子怎麽忘記。他需要這些,也是蘇任帶他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