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瑞雪並沒有按照欒大的測算那樣,就這麽隨隨便便的落了下來,而且下的還不小,用了一夜的時間,便讓長安城披上了銀裝。龍首原上的作坊已經全部停工,沒有了黑煙煙滾滾,長安的天空立刻明亮了起來。街頭的孩子們穿的如同一個個小皮球一樣,追逐嬉鬧,大人們隻會在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之後才會開門來看看。

這是多好的一個早晨,太陽明亮,天空湛藍,白淨白淨的街道和白淨白淨的屋頂。蘇任將雙手攏在袖筒中,和那些莊戶人家的男人一樣,低頭縮脖的走在街上。他今日有個非常重要的任務,是全家老少集體給他安排的。無論蘇任願不願意,天還沒亮的時候便被董倩從被窩裏趕出來,送出了大門。

黃十三拉了蘇任一把:“先生,到了!”

蘇任這才抬起頭來四下裏看了看,剛才隻顧著低頭走路,竟然都沒有看地方。太常府也就是公孫賀的家,自從塞外回來之後公孫賀的官越做越大,特別是娶了衛皇後寡居的姐姐之後,竟然混到了太常這個位子。可別小看太常,那可是掌管宗廟禮儀的萬石大官,是負責天地、神祇、人鬼溝通的大事,特別是掌管皇家宗祠。放在以前這個官位非宗室不可,沒想到落到了公孫賀頭上。

“敲門!”

黃十三有些無奈,看看蘇任的樣子,又看看自己空著的雙手:“先生,登門不帶手信恐怕不妥。”

蘇任從帽簷下露出自己的苦瓜臉,看看自己又看看黃十三,再看看四周:“也是啊!看見街角賣肉餅的沒,去買幾個來。”

黃十三答應一聲便去買了幾個肉餅,他本以為蘇任打算自己吃,卻不料蘇任提著肉餅便上前敲門。開門的一看認識,也知道這位和自家侯爺的關係,非常麻利的打開門,結果蘇任手裏的幾個肉餅,便往裏麵請。

蘇任一臉笑嘻嘻的問道:“你家侯爺恐怕還沒有起床吧!快去喊來,就說我來送禮了!晚了可就沒這機會了。”

蘇任的聲音很大,一旁公孫賀家的管事不斷說著客氣話,看著手裏的肉餅一臉無奈。剛過二門,便看見公孫賀的黑臉,蘇任哈哈大笑,先施禮,這才道:“沒叨擾太常大人的美夢吧?如此大好時節,太常大人怎可如此懶惰?”

公孫賀冷冷道:“你不是說送禮嗎?禮呢?”

蘇任將管事手中的肉餅接過來,提到公孫賀眼前:“一張肉餅,一碗白粥,再來一盤鹹菜乃是絕配,隻太常大人沒吃早飯,所以特意從家中帶來,這肉餅可是精挑細選用一年的花豬做肉餡,再用上等麥子磨粉,隻取頭道,絕不摻雜第二道麵粉,派人快馬從樓觀台取來雪水,經過反複揉搓碾壓,用柳木炭慢慢烘烤,直至兩麵金黃才拿出來,你可以嚐嚐香酥可口,既有秋天的麥香,又有夏天的炙熱,還有春天的綠意,也有冬日的溫暖,乃是難得的佳肴。”

公孫賀就這麽站著等蘇任濤濤不覺的講完,看了蘇任一眼:“聽你說的這麽熱鬧,不過我怎麽覺得你這肉餅和我家街角那一家的出品也沒有什麽不同嗎!”

“哈哈哈……”

兩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的朝客廳走,蘇任還不忘了吩咐管事去準備白粥和鹹菜。

兩人就這鹹菜喝著白粥,吃著肉餅。公孫賀這才問蘇任:“你這大清早來我家可是……”

蘇任連連擺手:“別誤會,那件事現在由太子處理,我不插手,今日本不願意來,但是被家裏的幾位夫人催促的不行,這才過來,依我看找你還不如自己來,誰知還是拗不過幾個女人。”

“哦?”公孫賀驚奇道:“天下人可都知道,這世間除了生孩子你幹不了,就沒有你幹不成的事,怎麽除了生孩子之外還有你的短處?”

“別高看自己,不是不能幹,而是別人不信我隻信你這個太常,我又有什麽辦法?”

“哈哈哈……”公孫賀哈哈大笑:“明白了,明白了,吃飯吃飯,吃完飯看在你送禮的份上,本太常就破例給你家麟兒推算一個佳期,哈哈哈……”

蘇任去了太常府的事情立刻就被丁儀得知,他不明白蘇任去太常府幹什麽?太常可是管權貴的官,雖說沒有皇帝的命令,太常一般不會做什麽舉動,可是現在這個時期不由得丁儀不緊張。所以丁儀立刻派人去找欒大、酈世宗等人商議。丁儀能感覺到事情已經出了自己的掌控和當初的設想,在金錢和性命之間他果斷的選擇了性命這個更重要的項目。

丁儀可沒有蘇任賞雪的心情,從家裏出來便急匆匆趕到幾人常去的茶肆。趙周的身份和地位都比不了其他幾人,所以他總是第一個到。等丁儀到了之後便熱情的迎上來,兩人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客氣話,便尷尬的坐下來等候欒大和酈世宗。

“丁侯何事這麽著急將我等叫來?”趙周替丁儀斟了一杯茶。

丁儀閉目不言。趙周也不鬧,繼續問道:“這幾日市麵上的貨物見少,看來丁侯的做法收到了奇效,再等幾日熬到便宜坊那些家夥沒了資本,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丁儀冷冷道:“說不定熬不到那個時候了!今日一早蘇任便去了太常府。”

“蘇任去了太常府?”趙周在腦子裏砸吧丁儀這句話的含義:“沒聽說陛下給太常下什麽旨意呀!恐怕隻是蘇任有私事找公孫賀。”

“即便是私事也不是什麽好事!年關將近,太廟酎金便是先送到太常那裏,然後才送往太廟,如果公孫賀從中作梗,就這一條誰都受不了。”

“不能吧!”趙周有些不相信丁儀的話:“如今丁侯手中可不缺金子,這一條恐怕安不到侯爺頭上。”

“你可別忘了蘇任和公孫賀的關係!”丁儀不想理趙周,話便說的刻板。

等欒大和酈世宗到了之後,丁儀又將蘇任去公孫賀府上的事,以及自己關於酎金的猜想說了一遍。欒大和酈世宗也同趙周一樣,對於丁儀這種驚弓之鳥的狀態不以為然。實際上酈世宗已經看不起丁儀了,事情都幹了就不要想著還能挽回什麽,雖然此次事件最終沒有成為打擊蘇任的手段,但如果蘇任真要出手那接著便是,沒必要這般聽見什麽看見什麽就胡亂猜想,不是還沒有證實蘇任和公孫賀在密謀嗎?

欒大因為這一場大雪並未按照自己的推算如期而至,已經覺察出皇帝對自己的信任有所減少,也不太願意再管丁儀的破事,便安慰道:“年關後才祭祀太廟,帶時候丁侯隻要貢獻成色好的金子,讓公孫賀和陛下挑不出毛病,就算蘇任想要以這個為借口也不容易,丁侯何必擔憂?”

酈世宗也道:“正是,丁侯手中有的是金子,還愁找不到合適的?如果丁侯都找不到,其他人就更別想了,還是趁著年關的機會,想辦法出貨吧!我可聽說有一大批貨物已經到了洛陽,不日即將進京。”

“什麽?”丁儀大驚:“此事從何而知?”

“今日司農寺再給陛下的奏折中提到此事,我正好看見,這件事恐怕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丁侯可要快一些!”酈世宗歎了口氣:“看來這一次咱們是敗了。”

丁儀一拍大腿:“壞了,從洛陽到長安也就三五日路程,我們囤積的那些貨物恐怕三五日沒辦法出手,這,這可是我等全部的身家性命!”

酈世宗歎了口氣:“太子在內,蘇任在外,一隊師徒配合默契,誰能想到……”

劉據正和霍光、上官桀、金日磾、田千秋幾人在太子府狂飲。從早上得知蘇任調集的貨物將不日進京,幾個年輕人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這一月多以來,幾個小子寢食不安,整日裏算計著金子、銅錢、貨物,滿腦子都是如何應對丁儀等人的挑戰,忽然聽到喜事徹底放鬆下來。

作為太子府的洗馬石奮自然能看的出來太子和幾個年輕人這一月多都幹了些什麽,雖然覺得這樣的大事不該落在還在學習的幾個年輕人身上,但是看幾個年輕人幹的有模有樣,作為輔正太子的官員,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忍。今日見太子這般高興,想必事情有了轉機,從心底裏替太子高興。

石奮是個正直的人,卻不是個傻子。他雖然不懂太子和幾個孩子每日裏忙碌的意義,可是能感覺出都是為了朝廷和大漢百姓出力,也明白隻要這件事成功,太子和這幾個年輕人便會接下牢不可破的情義。當年皇帝和蘇任、公孫賀、衛青、公孫敖幾人的事已經被傳為美談,沒想到在太子身上也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從今往後隻要太子不做出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來,便定然會是下一代大漢的繼承人。

等劉據和幾個家夥鬧夠了,一個個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石奮這才命人將幾個孩子送回房間,看著即便是睡著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的樣子,石奮衝著東麵建章宮的方向行了大禮,高聲大呼:“臣為大漢賀!為陛下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