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過奢華的人再回到自己的生活,忽然間覺得自己生活的並不好。哪怕自己的王侯貴族,哪怕自己家財萬貫。因為蘇任的原因,長安城刮了一股子酒會風,有些大自然有些就小。隻要邀請到蘇任,蘇任便會非常高興帶著自己的兩個妻子欣然前往,無論是帶上一捧鮮花或者是一壺美酒,無不顯示出濃濃的情義來。甚至於有時候酒喝多了,隨便將那些有別於辭賦的詩歌來上一段,定然成為另一段佳話。不管酒會結束後家裏如何心疼自己埋在豬圈裏那一罐子帶著腥臊的銀錢,隻要是開始了快樂的生活就是好的,這是蘇任對霍光說的。

冬日,萬物靜寂,除了那些為了活命到處奔波的商賈之外,就剩下位於東垣上的帝國作坊。這裏有大漢國最大的冶鐵作坊,最大的棉布作坊,最大的瓷器作坊,最大的磚廠,最大的水泥廠等共二十八個產業。在這裏做工的全部是匠戶,由將作大匠統一協調,保衛卻是禦林軍,屬於皇帝的親兵。

留在長安的人每天都會看到滾滾的黑煙在垣上升騰,特別是冬日就更加顯眼和恢弘。蘇任不喜歡那個地方,作為一個後世人非常明白這眼前的利益將會造成多麽可怕的後果,但是他卻是親手建起那裏的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討厭那個地方。

昨夜參加了冀北候家的酒會,多喝了幾杯便隻能留在長安。早上起來的時候鼻孔便不再通氣,用濕毛巾擦了好幾遍依舊是黑色,這讓蘇任非常難以忍受。董倩安慰了好久,這才心情好了一點。可是一抬頭又看見那個黑煙滾滾的地方,立刻就沒了好心情。

尚不到中午,蘇任被劉徹叫進了宮,這些天劉徹對《政治經濟學》非常感興趣,已經特意將霍光從衛青那裏要過來,整天跟在自己身後,隻要是沒事的時候便與霍光討論。這讓酈世宗非常的羨慕,但是卻有無能為力,誰讓自己在書院上學的時候沒有好好學?誰讓自己被書院開革,再也不能進去看那浩如煙海的文字?

連著打了兩個噴嚏,鼻孔才好了一些。劉如意連忙道:“侯爺要注意身體,這天一天天漸冷,這時候生了病好起來的慢。”

對於這樣的好意蘇任是不會拒絕的,衝著劉如意點點頭:“多謝劉中書,我一定注意。”

皇帝這些天一直留在勤政殿,所以他們便朝勤政殿走,路上還遇見了幾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其中一人非常麵熟。這些人在大白天自有出入皇宮,走的自由自在旁若無人。即便是劉如意見了還得停下腳步為這些人讓路,反倒是那些人非但沒有收斂,甚至連看劉如意一眼都沒有。要知道劉如意可是皇帝身邊的中書令,宮內最大的內侍,除了皇帝皇後,那些嬪妃見了都得叫一聲劉中書的人物。

“哪些是何人?”

劉如意搖搖頭:“樂城候推薦給陛下的人,至於幹什麽在下就不知道了,陛下也從來不讓我去。”

“樂城候,丁儀!”

劉如意點點頭:“那日樂城候進宮的時候我正好不再,後來聽幾個小的議論,說是這些人從什麽海外仙山而來,欒將軍也認為這些人乃是海外仙,所以被陛下留在永樂宮。”

聽到欒大這個名字,蘇任的心裏咯噔一下。怎麽把這個人給忘了?想當初自己和邵翁鬥的你死我活,卻被這個欒大跑了,後來多方打聽才知道此人竟然進了宮,而且也是樂城候丁儀推薦的。今日若不是碰見這些人,還真想不起來,看來這個欒大隱藏的很好,竟然不露一點機會。

劉如意沒有注意到蘇任的變化,繼續道:“前幾日水衡都尉被陛下召見,正好欒將軍也在,陛下下令賞賜欒將軍金百斤,說是要造什麽求仙台。”

水衡都尉可不是領兵打仗的人物,而是掌管皇帝財政的人物,隻有那種特別受陛下信任的人才能做這個官。以前的水衡都尉蘇任見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據說還是個皇族,至於是什麽樣的皇族蘇任就不清楚了。劉如意口中的水衡都尉蘇任也是前幾日才知道的。

王溫舒大力整治各個諸侯王,在追查趙王劉彭祖的時候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一直沒有找到突破口。後來不知從什麽地方蹦出來一個自稱江齊的人,向王溫舒告密說趙國太子劉丹和姐妹及後宮**。王溫舒不敢擅專,立刻稟報皇帝。劉徹大怒立即逮捕劉丹並下獄,在王溫舒的多方努力之下,劉丹又告發趙王劉彭祖謀反,自此趙國被王溫舒徹底拿下。而那個叫江齊的人便被皇帝收留,沒想到很快便任命為水衡都尉。

對於曆史,蘇任不熟悉,對於這個叫江齊的人蘇任也不熟悉,所以並沒有放在心頭,但是欒大和丁儀既然已經露出了頭,再想要縮回去恐怕就難了。因為蘇任已經從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就算再不知道曆史的人,也對巫蠱之禍是了解的,那可是漢武帝晚年犯下的最大錯誤。現在劉據是蘇任的徒弟,他絕對不會讓曆史重演,為了劉據的同時也是為了這天下的太平,更為了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

劉徹正在看書,正是蘇任那本《政治經濟學》。估計劉徹看的很吃力,以為他的眉頭緊皺著。對於一個權力欲強大到一種地步的人來說,這本書中闡述的概念讓劉徹不怎麽喜歡。當然劉徹並不排斥能讓自己的國家或者江山繁榮的策略,可是書中有很多關於分配的解釋,其中就有權力和金錢。

“坐!”劉徹之淡淡的說了一個字,便重新將自己的思緒埋在書中。在一個現代人都覺得生僻和晦澀的書籍,誰能指望一個古代人能夠看的明白,即便他是皇帝。

等了很久,劉徹才將書放下,揉了揉發脹的眼睛,看了看蘇任:“對於朕來說能夠靜下心讀書都成了一種奢望,這本書看的很累,也不知道你是怎麽寫出來的,霍光是有些研究,但是朕有時候還是覺得他的解釋並不是你的本意。”

“請陛下示下,臣定位陛下解惑。”

劉徹深吸一口氣:“以你書中所講,經濟和政治其實是一個整體,卻沒有說當經濟強大到可以影響政治的時候,政治該如何?人人逐利,則人心不古,人心不古朕的江山該如何延續,是妥協還是鎮壓?”

看來劉徹已經懂了,至少比霍光要看的深很多。都知道當資本大於一切的時候,手裏握著大量金錢的團體便會尋求政治上的平等,而當下即便你是最富有的商人也是最下賤的人,隻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才是整個社會的根本,或者說是劉徹統治的基礎,哪怕這個貴族已經很落魄,他依舊是貴族,擁有別人永遠也拿不到的特權,其中就包括皇帝自己。

蘇任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給皇帝如何解釋。他不想用騙子的方式來和皇帝對話,因為他麵前的是曆史中僅存不多的幾個千古一帝,在這些人麵前撒謊是最不能成功的。

“陛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隻有讓天下吃飽穿暖才是大漢長久傳承的關鍵,您不能指望那些朝不保夕的人一直擁護您,即便您的手裏握有數十萬大軍。”

“好一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自你出世以來商賈之道大行其事,你可知朕用了多少心思才壓下如東郭鹹陽般的巨富之家,可現在您看看這天下比當年東郭鹹陽更富有的有多少人?前幾日朕的水衡都尉向朕稟報,長安崔家、蜀中王家、西涼範家,還有你修建的那個江蘇北宮家,他們的錢財甚至超過了真的內庫,更有不少商賈都是家資巨萬,甚至已經有人希望捐獻錢財以求官職,朕思慮了很久沒敢開這個口。”劉徹停了停繼續道:“朕已經讓丞相府重新厘定商稅,這天下的富人太多了!”

“陛下,臣以為增加商稅的同時可適當減免農稅,如此雙管齊下才能最好的發揮朝廷效力。”

劉徹點點頭:“這一點你說對了,隻要農人有地可以耕種,有餘糧可以度過災荒,其餘的皆不足為患!大司農兒寬準備至仕,朕已經準了,思來想去沒有一個可靠之人,所以請你來商議一下。”

“臣保舉霍光!”

劉徹笑道:“太年輕了,何況明年才能從書院畢業,還是讓他再多觀政幾年,你覺得桑弘羊如何?”

蘇任搖搖頭:“錢莊的事桑弘羊尚可,司農寺恐怕力有不逮。”

劉徹也點頭表示同意:“有人推薦汲暗,然汲暗也已經老邁,財賦乃是國家根本,不可有絲毫疏忽,朕了解且欣賞並懂的人還真不多,既然現在沒有頭緒你回去可以思量一下,如有合適人選和朕說說。”

話說到這份上,蘇任再不明白那就真成棒槌了。蘇任現在雖然頂著驃騎大將軍的帽子,可是就是一個閑人。如同上天做官的弼馬溫一樣,遊手好閑呼朋喚友。所以,皇帝將司農寺如同蟠桃園一樣交給蘇任,讓蘇任有事做不至於再搞什麽事情。皇帝沒有看過西遊記,自然不知道後麵發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