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朝除了皇帝之外,隻有一個官位可以世襲,那就是史官。因為史官是一個高危職業,如果你不能尊重曆史任由皇帝或者官吏進行篡改,不但後世的學者會罵你,就連朝堂之上也沒有你的地位,誰都會看不起你。或者你秉筆直書,無論曆史是黑暗還是美妙,都客觀記錄,那樣的史官會死的很快。於是乎史官成了一個雞肋官職,絕沒有人去爭奪,也就成了世襲的職位。所以太史令司馬談死後,他的兒子司馬遷順理成章的繼承了史官的位子,任太史令。

司馬遷沒有想到蘇任會邀請他來參加酒會,因為他既沒有爵位,官職也不高,而且是個不給任何人麵子的史官。但是,司馬遷還是來了,帶著自己的妻子恭恭敬敬的登門拜訪。蘇任也並沒有因為司馬遷是個史官也對他冷淡,依舊非常的熱情,不僅帶著他參觀了第一次來的蘇府,還莊重的將司馬遷介紹給所有來賓,甚至比起其他客人,蘇任對司馬遷的態度更親近一些。

司馬遷等著可空隙,對蘇任鄭重其事的道:“侯爺,您大可不必如此,無論你對我如何,我的筆也絕不會因為此而有所改變。”

蘇任嗬嗬一笑:“你誤會了,正因為你能秉筆直書我才對你如此友好,如果你也如旁人那般,恐怕今日就不能登我的門了。”

“侯爺此話何意?”

蘇任一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敬重你的為人而已,你覺得今日的酒會如何?”

司馬遷想了想:“奢華,極其奢華,在下也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找不到別的詞語。”

“你就沒能從中看出些什麽?”蘇任依舊滿臉堆笑:“據說你也是走遍天下,為了你的史書殫精竭慮,可否告訴我,此次酒會你就沒有別的想法?”

司馬遷一頭霧水:“侯爺被譽為我大漢財神,您用自己的錢辦這所謂的酒會,自然有您的道理,如果侯爺希望在下能在史書上將今日酒會寫出來,請侯爺放心,如此事件一定會出現在在下的史書上,至於結果如何,在下不便於評判,就留給後世去評說吧!”

蘇任搖搖頭:“如果要名垂青史,我何不找司馬相如來?我和他的關係比和你的關係要好很多,他的辭賦之名天下冠絕,隻要他願意一篇《酒會賦》一定可以名燥天下!”

“這個在下自然知道,論起辭賦司馬相如之才無出其右。”司馬遷看著蘇任:“為何侯爺會邀請我來?”

蘇任哈哈大笑:“看來你也不是一個聰明人,你的《史記》何時可拿來一觀?”

司馬遷一愣,他繼承父親的遺誌要寫一部天下第一的史書,史記之名也是不久前才剛剛確定,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人知道了。《史記》是他或者說是他們家作為史官最珍貴的財產,特別是有關當下大漢朝的記載可謂字字見血,既沒有為尊者隱,也沒有為某位權貴遮掩,甚至將太祖的醜陋嘴臉全都記錄其中。好友任安曾經勸過他,但是他沒有改變,這是作為一名史官的尊嚴,哪怕是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司馬遷原本以為蘇任是一個好人,而且在他的書中,對於蘇任的描寫幾經修改依舊不能讓他滿意,因為他覺得那短短的篇幅不能彰顯永安候的豐功偉績,可是今天他有些看不起蘇任。

“怎麽?別告訴我你還沒有動筆?”蘇任笑道:“聽說陛下因為此事已經發過幾次火,幸好有人替你說話,才能讓你活到現在,如果你依舊一意孤行,恐怕後果堪憂。”

司馬遷道:“我的女婿已經答應,如果我死他願意接替太史令。”

蘇任點點頭:“又是一個硬骨頭,不說這個了!你就用你的眼睛看吧!看到什麽寫什麽,如今的大漢日新月異,我有些擔心你的大作能不能在你死之前問世。”

一場談話就這麽不歡而散,隻是司馬遷覺得奇怪,蘇任和他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百思不得其解。

酒會的**在篝火被點燃的瞬間,一大群貴族圍著大火堆狂飲、狂跳、狂吃。蘇府的飯食是天下的美味,這是得到所有人公認的,哪怕是最挑剔的美食家吃過蘇府的飯菜也不會說半個差字。蘇府的廚子將一道道精美且美味的飯食不斷的送上來,將殘羹冷炙撤下去,如同走馬燈一樣。看著客人們興奮的臉龐,自己的臉上也高興。

蘇任的烤肉最得大家喜歡,就是平常的羊肉,經過蘇任隻手後立刻變得不可思議起來,沒有了往日的腥膻,也不用厚重的香料,但是吃起來爽脆可口欲罷不能。蘇康帶著一幫半大的小子,每人手上拿著一大把,一個個吃的滿臉滿身都是油膩,就這麽在地上瘋跑。劉據開始還自顧身份,後來見蘇康越玩越瘋,也就顧不上其他。不過令人滿意的是,劉據沒忘自己的兩個兄弟,無論自己從蘇康手裏搶來多少,總是會將大部分分給劉閎和劉旦。

一直躲在角落裏的劉徹看到這一幕非常滿意。今日他算是真正的微服私訪,所以絕不想引人注意。剛到門口便喊出要跑去報信的劉高,嚴令不準聲張,這才和衛青一聲不吭的進了後院。一手拿著烤肉,一手端著美酒,劉徹吃的很舒心。劉如意如同鬼魅一樣,隻要是劉徹看上的吃食,他總能在別人毫不知情的情況弄來一部分。

不是沒有人看到劉徹的到來,可是在劉徹如刀的目光下,隻得閉上嘴巴默默離開,盡量離那個角落遠一點。很快,那個原本安靜隱蔽的所在就變得非常詭異,除過劉徹、衛青和劉如意三個之外,其他人全都在兩丈開外的地方。

衛青歎了口氣:“陛下,咱們已經被發現了。”

正在大快朵頤的皇帝左右看了看,哈哈大笑著從陰影中走出來,眾人這才連忙上前行大禮。因為劉徹的突然出現,原本熱鬧的酒會立刻降到了冰點。蘇任歎了口氣走上前:“陛下魚龍白服,臣下死罪!還請陛下移駕室內,臣親自侍奉。”看著眾人期盼的目光,劉徹轉身往屋裏走。聽見背後眾人長長的歎息,劉徹毫不在意。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司馬遷竟然跟了過來,不知何時手裏多了一個本子一支筆。

蘇府客廳早被劉高收拾出來,地龍也燒起來。蘇任親手捧著茶送到劉徹麵前:“陛下,喝口茶解解膩,您剛才可吃了不少肉食,喝點茶有好處。”

劉徹也不客氣,拿過來便喝了一口,打了個飽嗝:“你今天的陣仗不小,說說吧?原因何在?”

蘇任道:“就是寂寞久了想要熱鬧一下!”

“胡說!你做事朕豈能不知道,沒有深意的事情絕不出手,這幾日朕就在想,終究沒有想明白,今日來的時候衛青給朕稍微解釋了一下,朕算是明白了一二,但是朕還有些不明白,這錢花出去對我大漢真的就有好處?”

蘇任笑道:“這是自然!陛下看今日的情形,臣要購買菜蔬,還要購買炭火、帳篷、木材,甚至酒具、杯盤等等,臣不事生產這些東西自然要買,臣花了錢,無論是種菜蔬的也好,賣柴炭的也罷,亦或是造酒舉杯盤的都得了利益,他們掙了錢或者擴大生產,或者留在家用,因為他們有錢這才可以買些花布給孩子添置衣服,買些生活用品讓自己的日子更好,一直這麽推下去,錢還是那些錢可是卻多了很多物產。”

“臣辦了酒會,招待了朋友,賣菜蔬的日子好過了自然也好過了,這就是錢財的力量,看上去錢財沒有增加,貨物卻變多了,當然沒進行一次交易,都需要向朝廷交稅,錢轉的越多越快朝廷的稅收自然越多。”看了劉徹一眼,蘇任問道:“不知陛下聽明白了沒有?”

劉徹低著頭半天沒說話,忽然一拍桌子:“這好像就是你那個徒弟在年尾大考中的文章呀!”

蘇任道:“正是,霍光正在研究《政治經濟學》,這是一門治理國家的學問,如果陛下有興趣,臣可以讓霍光給陛下解說一二。”

“哈哈哈……”劉徹哈哈大笑:“你這算是薦賢嗎?”

衛青和蘇任也跟著一起笑,隻有一直站在一旁的司馬遷低頭沉思。忽然他想到了自己的《貨殖列傳》,他是個堅定的道家追隨者,講究的便是道法自然,一切事物不用幹涉自然有其運作體係。但是今日所聽到的似乎和他一直堅守的觀念有所不同。蘇任認為要大力消費,促進錢財不斷流動,繼而生產更多的貨物,如此循環社會、國家才能更加富裕。

這是一個新的理論,作為史官他有必要將這些記錄在自己的史書中,因為在此之前還從來沒有人提到過這樣的想法。**錢忽然明白,為什麽蘇任今天會請自己來,而且在前麵還要和自己說那麽多話。因為蘇任知道皇帝一定回來,他需要給皇帝一個說法,自己絕對是最好的鑒證人,因為自己是太史令,是史官。

“此人果然做事都大有深意!”這是司馬遷在離開蘇府時做出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