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在神秘空間裏渡過了三天, 現實中卻隻過了三小時。

不過有時候,三個小時便足以讓許多事情發生。

此時,天之池深處。

打鬥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傳來。

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了整整幾個小時, 卻還未分出勝負。

守衛們手裏高舉著武器, 他們麵容緊繃,眼中流露出凜然的殺意, 皆是打鬥的聲音吸引而來, 卻因為無形的屏障擋在外圍,無法再往前走半步。

無論嚐試什麽辦法,守衛都無法突破屏障。

無奈之下, 他們隻好安靜地守在外圍, 等待著戰鬥結果揭露的那一刻。

然而,這一等,便是足足數個小時。

戰場最中心的三人無暇顧及守衛們的心情,他們全副身心都投入戰鬥之中, 沒有人敢大意, 雙方都下了狠手,稍有不慎, 便可能命喪黃泉。

“嗖!”

短暫的沉寂過後, 克裏斯注視不到的地方忽然飛出一根冰箭。

破風聲傳來, 冰箭裹挾著凜凜寒意,眼看著就要刺入克裏斯的要害。

旁觀的守衛不禁屏住了呼吸。

沒曾想, 下一秒, 克裏斯權杖輕輕一落地, 周圍冰雪瞬間升起, 築起一道足足一人高的冰牆, 將那來勢洶洶的冰箭阻擋在外。

冰箭落地, 化作流光,消散不見。

克裏斯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任憑誰第一眼見他,都不會將他與「惡人」這個詞聯係起來。

視野之中空****的,沒有一個人影。

而一米開外的地方,一道黑影飛竄而過,偷襲失敗的阿雪繃著一張臉,迅速換了躲藏的地方,原本就沒什麽表情的臉此刻看上去越發冷若冰霜。

沒能發現偷襲者的身影,克裏斯也不甚在意,他看上去遊刃有餘,身上連半點傷都沒有,就連衣服也是來時的模樣,隻不過比起來時多了幾道被利刃劃開的小缺口。

但這無關緊要。

比起克裏斯,阿雪和樓長青便要狼狽得多。

兩人呼吸急促,身上灰撲撲的,沾滿了塵土,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鮮血從傷口裏一點一滴滲出,悄悄將衣衫染成了紅色。

“阿雪,你若現在投靠於我,我還能饒你不死。”

克裏斯不緊不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阿雪不語,但眼中的光卻又冷了一些,尤其是看見掙紮漸漸變弱的白蛇之後,這種冰冷徹底變成的憎恨。

白蛇的低鳴牽動著阿雪。

阿雪心中不禁有些急躁起來。

但與此同時,他也覺得愈發奇怪。

明明克裏斯以前的實力隻能稱得上是一般,可今天對戰時,克裏斯卻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變得格外棘手。

阿雪還未來得及細想,白蛇的低鳴忽然停了下來,阿雪一驚,抬頭望去。

隻見白蛇安靜地蜷縮著身體,浸泡在寒氣四溢的冰池,竟是沒了聲息。

阿雪慢慢睜大了眼睛,恐懼像是毒蛇,慢慢攀上心頭。

“不……”

阿雪失了理智,正要竄出去,卻被一旁的樓長青一把拉住。

“冷靜一點。”

樓長青注視著阿雪,他明明沒說什麽,可他的眼神、他的聲音卻像是有魔力一般,讓阿雪眼睛裏的赤紅慢慢退去。

“可爹爹它……”

雖說稍微恢複了理智,但阿雪還是平靜不下來。

樓長青輕歎,而後稍稍靠近阿雪,他附在阿雪耳畔不知說了些什麽。

阿雪沒有注意到樓長青與自己越來越近的距離,他耐下心聽著樓長青在自己耳畔低語,越聽,眼睛就越亮。

另一邊,克裏斯也沒有表麵上表現得那麽淡定。

他能感受到體內的力量正在慢慢流逝。

不過,好在,他今天多帶了一瓶藥劑。

想到這,克裏斯臉上浮現出滿意的微笑。

但很快,這種笑容在他看見不遠處的一切時,便消散不見。

天之池是海中城市最高的建築,從這裏,可以俯視到海中城市裏正在發生的一切。

看著海中城市外開始出現裂縫的護罩,克裏斯不禁皺眉,心中暗罵。

那群廢物究竟在搞什麽!

抓個人,居然抓這麽久還沒抓到!

看來還是要他親自出手。

想到這,克裏斯的目光漸漸變得狠戾起來。

他需得盡早結束這種無聊的鬥爭。

慢慢攥緊了手中的權杖,克裏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

“阿雪,沒想到你倒是貪生怕死,若是你再這般躲藏下去,你敬愛的蛇神大人會怎麽樣我可說不好。”

“阿雪,你若是怕了我,大可向我求饒,你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對你下手,我也不忍心……”

克裏斯故意激怒阿雪。

“你休想!”

果不其然,話音剛落,一個黑影便從角落裏竄出來。

真蠢。

克裏斯想,他眼睛一亮,立刻抓住機會對著阿雪發動了攻擊。

阿雪偏頭躲過了迎麵而來的攻擊,但白皙的臉上還是多出了一道血痕。

克裏斯乘勝追擊,他一心急著結束戰鬥,既然抓住了阿雪這個破綻,就不會再放手。

隨著時間的流逝,阿雪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克裏斯心中得意,但又沒完全放鬆警惕。

他還惦記著一直沒有出現的樓長青。

那家夥看上去心眼可比阿雪多多了。

這麽久沒出現說不定是在算計著什麽。

克裏斯暗自提防。

可就在他分神的時候,幾道冰箭立即迎麵而來。

克裏斯根本沒時間築起冰牆,隻好往一旁躲了躲。

像是這般的偷襲從方才起持續了好幾次。

克裏斯心中有些不耐,他高舉起手中的權杖,正想發動更加狠厲的攻擊。

然而,就在此時。

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亮起!

克裏斯瞳孔一縮,暗叫不好。

腳下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圖案。

無數早就準備好的冰箭朝著克裏斯飛速襲來。

原來從剛剛起,阿雪的攻擊便一直有意無意把克裏斯往陷阱裏引!

克裏斯咬牙,他身上被冰箭劃過了好幾道血痕,這些攻擊來勢洶洶,好似要把剛剛他對阿雪的傷害重新還到他身上一樣。

不得已,克裏斯隻好用盡全力再度往一旁躲去。

沒曾想,下一秒,又有一道白光亮起!

這竟還是連環陷阱!

克裏斯眼中倒映出漫天冰箭。

他竭力想要築起冰牆避開這些冰箭,但還是來不及。

然而還是來不及。

塵土飛揚。

四周徹底靜了下來。

“成功了?”

阿雪心中一喜。

樓長青確確實實地感覺到自己擊中了目標,他鬆了口氣,正想從掩護物後走了出來。

“咕嚕咕嚕——”

可就在這時,一個玻璃瓶卻滾到了樓長青腳下。

樓長青疑惑地低下頭,但還未等他彎下腰撿起玻璃瓶,一陣咳嗽卻突兀地從背後響起。

“咳咳咳——”

樓長青身體一僵。

塵土散去。

克裏斯的身影重新出現在樓長青和阿雪兩人眼前。

他狼狽地從冰雪築成的掩護物下鑽出來,幹淨的祭司袍此時變得髒兮兮的,身上也多出了數道血痕。

克裏斯雙目赤紅,死死地盯著樓長青,半晌忽然低笑起來。

笑聲讓人背後發涼。

“我本還想著饒你們一命,沒曾想你們竟這麽……不識趣!”

克裏斯猛地加重了聲音。

話音剛落,周圍竟是刮起了由冰雪組成的風暴。

克裏斯也不知服用了什麽,此時的力量比起之前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處於風暴之中,樓長青一時有些睜不開眼。

他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隻差一點,樓長青的計謀就能殺死克裏斯。

此時克裏斯可謂是恨毒了樓長青,就連攻擊也不選擇離自己較近的阿雪,反倒是直指樓長青。

冰雪凝聚為銳利的冰刃,以一種尋常人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襲向了樓長青。

樓長青看不到冰刃,卻能聽到越來越近的破風聲。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湧上心頭,樓長青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不自覺捂住了右臂,在那裏,一個青色的印記隱藏在衣料之下。

難不成,真的要使用那股力量?

樓長青眼睛微眯,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可若真的用了,那怪物必能發現他的蹤跡……

一時間,樓長青腦海中閃過了種種念頭。

但隨著攻擊漸漸逼近,樓長青陷入無暇繼續思考。

咬了咬牙,樓長青蹙起眉,心中猶豫不決。

然而,下一秒,一個黑影撞入了樓長青懷中。

樓長青睜大了眼。

世界顛倒,旋轉。

等他再回過神來時,手心中早已多出了一抹粘稠、刺眼的鮮紅。

樓長青呆呆地看著那抹鮮紅,眨了眨眼睛,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如此安靜了數秒,樓長青的手掌乃至整個身體竟是開始輕顫起來,恐懼如同一隻大手,緊緊懾住他的心靈,讓他呼吸也忘記了。

樓長青語不成調,他從未如此懼怕過什麽。

“阿雪……阿雪?!”

緊緊地抱住懷中的人,樓長青的眼睛漸漸從黑色轉變為紅色,手臂上的青色印記傳來陣陣滾燙。

“沒想到阿雪還是個癡情種。”

一旁的克裏斯哼笑,樓長青這幅模樣很好地取悅了他,他正要落井下石,沒曾想,抬頭時,卻對上了樓長青赤紅的雙眼。

那雙眼睛裏散發出來的戾氣太過駭人,克裏斯一時沒忍住,居然往後倒退了幾步。

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一時惱羞成怒。

陰沉著臉不置一詞,克裏斯再度朝著樓長青發動了攻擊。

可這一次,克裏斯的攻擊很快,樓長青卻比他更快。

幾乎是一瞬間,克裏斯便再也捕捉不到樓長青的身影。

“這……怎麽可能!”

克裏斯驚愕不已,他從容不迫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怎麽不可能?”

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克裏斯一驚,回過頭,下一秒卻對上樓長青冰冷的目光以及險些刺入他要害的利刃。

“滴答滴答——”

血液順著傷口不斷流出。

克裏斯捂著傷口,眼睛死死地盯住樓長青。

冰雪再度升起。

克裏斯下了殺心。

可下一秒,心髒處卻傳來一股劇烈的疼痛,克裏斯瞳孔一縮,眼底竟是一點一點染上了紅色。

理智被一點一點吞噬,殺戮和對血液的渴望逐漸取代了理智。

“怎麽會……”

克裏斯捂著心髒怔怔地自言自語,話還未說完,樓長青卻抓住空隙,利刃準確無誤地刺入他的脖頸,手腕微微一用力,克裏斯整個頭顱竟是被挑飛,徹底與身體分了家。

鮮血飛濺。

樓長青的衣衫瞬間變成了紅色。

但他卻不在意,隻是收起刀刃,冷冷地注視著地上的頭顱,隨後轉身朝著阿雪的方向走去。

沒了頭顱的身體很快倒下。

看著自己倒下的屍體,克裏斯一點一點睜大了眼睛,他滿心不甘和不敢置信,似乎並不相信要取代舊神成為新神的自己,竟會死在這種地方。

然而就算再不甘心,克裏斯的意識還是漸漸開始消散,隻是,在陷入黑暗前,他忽然想起,溫文舟將藥劑遞給他時,臉上那意味不明的笑容。

“這東西雖好,不過也別貪多。”

溫文舟語氣輕慢,克裏斯也便沒有放在心上,他一次又一次服下了藥劑,看著自己漸漸增強的實力,他滿心歡喜。

那時的他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雙眼,竟是一腳踏入了溫文舟的圈套!

“溫文舟……”

低聲呢喃著這個名字,克裏斯死後居然仍舊睜大著眼睛,死不瞑目!

一旁的樓長青並沒有功夫搭理死不瞑目的克裏斯,他將阿雪攬入懷中。

阿雪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可他身上的傷口卻依舊有鮮血滲出。

樓長青滿眼無措,甚至試圖用雙手捂住傷口,讓血液不繼續滲出來。

但很顯然,這個方法並沒有用。

“阿雪……阿雪……你醒一醒,不要死好不好?”

樓長青的聲音輕得像是一根羽毛,他一遍又一遍呼喚著阿雪的名字,試圖讓阿雪清醒起來,此時的他沒了平時的精明,反倒像是個茫然的孩童。

“對、對了……阿白呢?!”

像是記起了什麽,樓長青慌張地想去尋找阿白的身影。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了蛇神身上,終於迷迷糊糊地記起來,阿白是蛇神的分/身,而蛇神狀態不佳,無法繼續維持分/身的存在,阿白早就消散不見了。

樓長青滿心絕望。

但有時候,倒黴到一定程度,糟糕的事情便會接二連三地發生。

也許是注意到了樓長青的視線,蛇神忽然緩緩地睜開了眼。

隻不過那雙眼,卻是猩紅的。

長嘯了一聲,巨大的白蛇瘋狂地扭動著身影,之前還牢牢禁錮住他的鎖鏈寸寸斷裂。

黑霧縈繞在巨蛇身旁,巨蛇的目光牢牢鎖定了樓長青,以及樓長青懷裏的阿雪。

血……

美味的鮮血……

巨蛇扭動的身軀,巨大的陰影落下,樓長青身體僵了僵,緩緩抬起頭。

被頂級捕獵者盯上的感覺並不美好,樓長青身體緊繃,早就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可沒曾想,在巨蛇即將靠近獵物的那一刻,那雙猩紅的眼睛忽然有一瞬的清明。

“阿……雪……”

紅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樓長青懷裏的阿雪,巨蛇痛苦地低鳴了一聲,隨後它竟是轉身瘋狂地撞上了周圍那無形的屏障。

“砰——”

隻聽一聲巨響。

緊接著,那讓許多守衛束手無策的無形屏障瞬間出現無數到裂縫。

屏障化為碎片,一寸一寸裂開。

白蛇則趁著這個機會朝著更遠的地方飛去。

樓長青無心追逐白蛇,他現在滿心隻剩下了阿雪。

趁著白蛇製造出騷亂,樓長青閃身,將阿雪帶到了一個隱秘而安全的地方。

他輕擁著阿雪,而不遠處,守護了海中城市數千年之久的護罩如同剛剛被白蛇撞碎的屏障一樣,也開始一寸一寸地碎裂。

樓長青看見了,他抿了抿唇。

片刻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

樓長青從懷裏拿出一個匣子。

隻是一個儲存著空間係能力者能力的匣子,能夠釋放出一個護罩,剛剛擋住守衛的護罩也是這東西製造出來的。

隻不過這個匣子裏儲存的能力有限,隻能使用兩次,製造出來的護罩範圍也不算大。

但樓長青有辦法擴大護罩的距離。

手臂上的青色印記越來越燙。

樓長青臉色蒼白,額頭不斷有汗珠滾下,盡管如此,他還是咬牙繼續往匣子裏輸送能量。

能量輸送完成的那一刻,樓長青整個人累得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屏障一點一點擴大範圍,最終趕在守護整個海中城市的護罩消失前,籠罩住了整個海中城市,阻止了海水的倒灌。

看著自己的成果,樓長青閉了閉眼睛。

他心中輕歎。

樓長青從來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予到旁人手上。

所以他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會期待所謂的「英雄」出現。

能夠拯救自己與阿雪,乃至整個海中城市的英雄。

樓長青苦笑,他微微垂下眼,憑借著最後一點力氣,將昏迷的阿雪攬得更緊了些,而後徹底閉上了眼睛。

“若是真的有所謂的英雄,那就麻煩快點出現吧,要不然,我可撐不住了。”

低喃著,樓長青的意識逐漸開始消散,他心知,護罩維持不了太久,頂多十分鍾,海中城市便會徹底滅亡。

但該做的事,樓長青都做了,剩下了的,他唯一能做的事,便隻有等待。

與此同時,另一邊。

淩墨在哭喊聲中,慢慢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