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墨站在窗邊。

月光傾落, 卻映不亮他整張麵容。

他半張臉藏在陰影裏,眼中幽光浮動,落在淩盼陽眼裏, 好像是來索命複仇的鬼怪。

淩盼陽心跳越來越快, 一時之間竟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難道是他還沒從噩夢中醒來?

淩盼陽恍惚地想。

見淩盼陽久久沒說話,淩墨便往前走了幾步, 作勢要靠近淩盼陽。

忽然響起的腳步聲驚動了淩盼陽。

淩墨往前走, 淩盼陽便往後退,直到最後退無可退,淩盼陽臉上早已滿是驚懼之色, 他怕得渾身都在抖, 見淩墨仍在向他靠近,他忍不住崩潰,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你別過來!”

淩盼陽目光慌張,他急促地四處尋找, 直到看見一旁的櫃子上有一瓶小剪刀, 他眼中這才爆發出一道亮光,將剪刀死死抓在手中, 淩盼陽儼然將剪刀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你別過來!”

淩盼陽又喊, 他攥住剪頭胡亂揮舞, 試圖借此逼退淩墨,但以淩墨的身手, 怎麽可能到時候會被一柄小小的剪刀逼退?

眸子微眯, 淩墨身後向後一傾, 躲過剪刀, 而後他抬手, 眼疾手快抓住淩盼陽的手腕, 指尖微微用力,淩盼陽便發出一聲痛呼,剪刀應聲落地。

淩盼陽驚恐地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人,淩盼陽張嘴,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淩盼陽呼吸越來越急促,一雙圓眼睜得極大,配著他那清秀的麵容,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憐。

但淩墨卻無法對他產生半點同情,他清楚知道淩盼陽絕不像外表表現得那般無辜,他是一條毒蛇,冷不丁便會衝人咬上一口。

想到過往那些事,淩墨不免有些失神,他半垂下眼簾,注視著淩盼陽,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

好在隱藏在陰影裏的黑貓用心聲提醒他。

頓了頓,淩墨按照事先設計好的對話開了口:“淩盼陽,看到我沒死,你很失望?”

隻一句話,淩盼陽眼前便已是陣陣發黑,他死死攥著手,手心裏滿是汗水,指尖也跟著深陷入掌心,銳利的指甲勾得手掌出了血,他卻恍然不覺,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淩墨怎麽可能會沒死呢?

淩盼陽記得很清楚,他日複一日,一點一點給淩墨用藥,終於在某一天,盼來淩墨身死的消息。

雖說淩墨會變成墮落者在他意料之外,但好在最終結果沒有出現偏差,和淩盼陽預想中一樣,淩墨死了,連屍體也沒有留下。

淩墨明明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可現在,一個死人再度出現在他麵前。

淩盼陽除了震驚,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淩墨回來報仇,害怕淩墨從他這裏搶走一切,更害怕……淩墨得知當年的真相,向所有人說出一切。

然而人最害怕什麽,便越會來什麽。

淩墨冷眼瞧著淩盼陽,看著淩盼陽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抖,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忽然,淩墨俯身附到淩盼陽耳邊,他壓低聲音,意味深長:“淩盼陽,十幾年前那樁綁架,我已經記起來了。”

“……”

淩盼陽仰頭,怔怔地看著淩墨,他隻覺得渾身血液好像在這一刻冷卻下來,耳邊嗡嗡的聲音越來越響,淩盼陽沒有注意到,但他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點,臉色也隨之蒼白得可怕。

淩墨皺眉,他聽著耳邊再度加快的呼吸,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還沒等淩墨有所反應,眼前的人竟是雙眼一翻,整個身子一下子便軟了下去。

看著淩盼陽暈倒在地,淩墨愕然,黑貓從角落裏走出來,它圍著淩盼陽走了一圈,語氣同樣有些一言難盡:“你這次幹得可真不錯。”

淩墨哭笑不得,他可沒有要嚇暈淩盼陽的打算,隻能說是淩盼陽心裏有鬼,所以稍微一點驚嚇,也能叫他驚懼不已。

“我這應該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淩墨輕咳,他看向黑貓,“怎麽樣,這次可以看到他的記憶嗎?”

“我試試。”

黑貓頷首,正想開始嚐試,但不過一小片刻後,樓梯口處便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倉促,聽聲音,人數還不算少。

淩墨早有預料,畢竟就淩盼陽剛才的動靜,隻要不是聾子,誰都能察覺到異常。

腳步聲漸漸逼近。

淩墨眉峰蹙起,他飛快瞥了一眼黑貓,黑貓還未睜開眼睛,於是淩墨也隻能按捺住動作,繼續等下去。

牆上時鍾的指針轉動著。

門外傳來把手被人轉動的聲音。

黑貓倏然睜開眼。

“好了,快走!”

聞聲,淩墨撈起黑貓,毫不猶豫小跑向陽台,縱身躍下。

房門也在這一刻被打開。

淩書和淩天海以及身後一大幫人湧入房間,但房間裏早已沒了淩墨的身影,隻剩下暈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淩盼陽。

“盼陽?!”

淩天海一驚,趕忙快步上前扶起淩盼陽。

大部分人關注點都在淩盼陽身上。

唯有淩書,他先是皺著眉在屋內四處打量了一圈,然後他沉下臉,快步朝著陽台而去。

窗紗揚起,淩書來到欄杆旁,他雙手撐在欄杆上,垂眸往樓下望。

細細看了片刻,淩書果然看見一個逐漸遠去的黑影。

淩書眯起眼睛,總覺得那個背影分外眼熟。

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淩書眸光微動,可他沒來得及細想,便被身後的動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淩書隻好暫且放下心中疑慮,轉身同淩天海一同處理當前混亂的局麵。

——

淩墨帶著黑貓如飛鳥般輕靈躍下陽台。

用時不到幾分鍾,淩墨輕鬆溜出淩家。

期間倒也不是沒有淩家雇來的能力者注意到他,但那些能力者身手都不如淩墨,淩墨輕而易舉便擺脫那些人,將那些人甩在身後。

翻過高高的院牆,淩墨緊繃的身體微微鬆弛下來,他吐出一口氣。

黑貓要同他說方才看到的一切,淩墨卻道:“不急。”

說著,淩墨眼簾輕輕動了動,他露出一個淺笑,黑貓看他將手掌鬆開,一隻紅蝶竟是扇動著翅膀從淩墨掌心裏飛出來。

黑貓目瞪口呆,沒想到這人竟是逃跑過程中都不忘順走東西。

看了看淩墨,又看了看紅蝶,黑貓沒忍住,幽幽開了口:“說不定你還有點大盜天賦。”

淩墨笑笑,就當這是誇獎了,他看向紅蝶,用指尖輕輕撥動了一下這小家夥。

也許是在淩墨掌心裏悶得太久,紅蝶暈頭轉向,被淩墨這麽一撥,也不知道躲,反而暈乎乎地扇了好幾下翅膀,被撥得東歪西倒,跟喝醉似的。

淩墨笑意更深,等紅蝶好不容易緩過神,便對上淩墨閃爍著細碎笑意的雙眸,宛若夜晚粼粼的湖麵,沉靜又動人,紅蝶越發頭暈目眩,這隻蝶忍不住悄悄朝著淩墨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紅蝶以為自己小動作做得天衣無縫,殊不知它所有動作都落入淩墨眼中。

淩墨又撥弄了一下紅蝶,紅蝶立馬主動往他掌心裏蹭了蹭。

“乖,帶我去找你主人好不好?”

淩墨語氣溫柔,紅蝶被哄得暈頭轉向,當即二話不說便往前飛,把自己主人出賣得徹徹底底。

淩墨跟上紅蝶。

趕路過程中,淩墨這才向黑貓詢問起方才的情況。

“我還以為你不想問了呢。”

黑貓接連幾次使用能力,雖算不上透支,但它整隻貓也變得懶洋洋的,連自己走路都不想,於是它幹脆變成幼年心態,直接趴在淩墨肩頭,聽見淩墨問話,黑貓慢吞吞伸了下懶腰,這才緩緩開口。

“你猜得沒錯,十幾年前那場綁架的確不簡單。”

“它是由某個人一手精心策劃出來的。”

淩墨蹙眉,很快領悟到黑貓話中的意思:“是方如月?”

方如月便是淩盼陽的親生母親。

“對,”黑貓看向淩墨的目光帶上些許同情,“淩盼陽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

淩墨頷首,並不意外,他聽著黑貓講述在淩盼陽精神世界裏看到的那段回憶,直到黑貓講完,淩墨也大致了解了當年綁架案的具體過程,可有一些細節他還沒想明白。

“方如月做這些是為了淩盼陽?”

淩墨並不這麽認為,方如月並不是一個好母親,她自私自利,根本沒有多愛自己的孩子,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用自己的生命來為淩盼陽謀取未來。

黑貓解答了淩墨的疑問:“因為她那個時候得了絕症,必死無疑。”

“既然都要死,那不如在死前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淩墨怔了怔,他想起記憶裏那個總是麵色蒼白的瘦削女人,忽然覺得這個回答並不難接受。

但……除了這個,淩墨還有其他疑惑。

黑貓沒辦法為淩墨解疑,就算看了相關記憶,但它又不是方如月本人,又怎麽會知道方如月具體想法。

“既然你有這麽多問題,”黑貓意味深長,“你不如去問她本人了。”

淩墨一驚:“你不是說她患上絕症。”

“是啊,但是有人救了她。”

“……”

淩墨若有所思。

一人一貓說話間,前方帶路的紅蝶忽然停下來。

淩墨刹住腳步,他抬頭,便撞入一雙深沉的幽紫色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