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輕響, 淩家某扇窗戶被人悄悄打開。
一隻黑貓無聲地穿過被打開的縫隙，輕靈躍入屋中。
黑貓的聲音潛藏在陰影中，窗戶依舊沒有被合上, 忽然,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按住窗欞，一個人影略微彎著腰, 竟也跟在黑貓身後鑽入屋內。
人影進屋時沒有發出太大聲響。
淩盼陽依舊深陷在夢境中, 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房間竟是多出一人一貓。
黑貓撇了一眼人影，它不出聲，但淩墨腦海中卻多出一個聲音。
“你倒是比我還熟練。”
黑貓意味不明, 淩墨打量著周圍, 熟悉的景物映入眼簾，淩墨眼中掠過一絲複雜，好在黑貓的聲音很快打斷他的思緒，淩墨好脾氣地笑笑, 他壓低聲音回答黑貓：“畢竟我也在這裏住了有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足以讓淩墨熟悉整個淩家。
這本該是淩墨曾經的家。
來自己家若是不熟練那才奇怪。
“也對。”
黑貓不想挑起淩墨那些傷心事, 於是它頓了頓，很快選擇略過這個話題。
淩墨其實並不像黑貓想象中那麽在意, 又或者說, 他之前是在意的, 但一覺醒來後，腦子裏多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記憶, 因著那些記憶, 淩墨忽然就變得平靜下來。
他甚至抽出時間整理了下自己至今為止的經曆。
這一整理, 淩墨還當真發現些許不對勁之處。
這也是他這次來找淩盼陽的目的。
隻不過, 從如今的情況上看, 淩墨似乎沒辦法麵對麵質問淩盼陽了。
幾步上前, 淩墨來到床邊，淩墨垂眸看著淩盼陽汗津津的麵容，這人雙眼緊閉，麵色卻萬分痛苦，雖沒有說夢話，但手腳異常不安分，顯然是在做噩夢。
淩墨並不認為這是普通的噩夢，他在淩盼陽身上感受到了能力使用後遺留下來的痕跡。
顯而易見。
淩盼陽這場噩夢是「人為」導致的。
淩墨挑眉，看向黑貓：“你做的？”
黑貓躍到櫃子上，它居高臨下審視著淩盼陽痛苦的模樣，眼裏滿是愉悅。
黑貓可不像淩墨，被人欺負了也傻乎乎的不懂得報複回去，它向來睚眥必報，別人傷它一分，它便十倍奉還回去，淩盼陽如今所經曆的不過是一個開始。
從精神再到□□。
直至死亡。
黑貓向來明白該如何讓一個人感到痛苦乃至絕望。
但這一切它不會告訴淩墨，淩墨隻要保持最原本的樣子就好。
黑貓收回視線，那雙翠綠貓眼在夜色襯托下顯得愈發幽深，它晃了晃尾巴，懶洋洋開口回答淩墨：“有些是我做的，有些不是。”
從進來開始，它便發覺不止它自己對淩盼陽動了手。
有人在他離開後，再度對淩盼陽使用了能力。
看來討厭淩盼陽的並不止黑貓。
黑貓對此並不是很驚訝。
畢竟，淩盼陽實在是……太招人討厭了。
淩墨一愣，再度去感受淩盼陽身上遺留下來的氣息，果然感受到淩盼陽身上不止一種能力在發揮作用。
淩墨似有所覺，他朝著窗外望去，果然在窗外看見一隻扇動著翅膀的紅蝶。
紅蝶躲在角落裏，又忍不住想小心翼翼伸出頭偷看淩墨，它自以為藏得很好，殊不知它的一舉一動全落在淩墨眼中。
淩墨假裝什麽都沒發現，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將視線重新放在淩盼陽身上。
輕垂著眼簾，淩墨審視著淩盼陽。
毫不客氣地說，淩墨許多痛苦皆來自於淩盼陽，如果沒有淩盼陽從中作梗，淩墨也許會擁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他會有愛他寵他的家人，有可以交付彼此性命的朋友，有親密無間的戀人……
淩墨本該擁有許多許多，他本不該在三年前孤獨地死去。
淩盼陽竊取了淩墨該有的人生。
可此時，麵對這樣一個人，淩墨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又或者說，他不再把淩盼陽放在眼中。
一切都過去了。
一切都將迎來終結。
淩墨之所以選擇今晚來到淩家，也不過是為了和淩盼陽之間做個了結。
淩墨並不像黑貓所想的那樣，他不是聖人，所以自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脾氣。
“你想問他什麽？”
黑貓湊到淩墨身邊，開口詢問。
“一件往事。”
黑貓不解：“你是想問三年前的事？”
“如果是你的死亡，那我知道，”黑貓眨眼，“我看見淩盼陽把不知名的藥劑加在你喝的水裏了。”
淩墨怔了怔，倒是不知道還有這麽一件事，不過他隱隱約約有所差距，此時倒也不算驚訝，搖了搖頭，淩墨說：“不，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我要問的是更久以前的往事，比如……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我和淩盼陽一同被人綁架，淩盼陽母親為了救我，死在綁匪手下。”
聽完這話，黑貓愣了愣，但很快它意識到不對勁，黑貓嗤笑：“淩盼陽他媽不救淩盼陽，救你？她能有這麽好心？”
“具體情況複雜，說了太過麻煩，不過我也對此有點困惑。”
隨著腦袋裏記憶變多，淩墨也回想起十幾年前一些往事，但也許是時光久遠，淩墨印象變得有些模糊，最關鍵的地方始終沒能想起來。
但隻是告訴淩墨，這其中必然有哪裏不對。
畢竟在淩墨印象裏，淩盼陽那位母親怎麽看也不是那種會舍己救人的類型。
但那人已經死了。
淩墨也沒辦法找一個死人問話。
於是淩墨隻好從淩盼陽這裏入手。
如今淩盼陽深陷於惡夢中，反倒給了淩墨問話的機會。
如果當真麵對麵質問，以淩盼陽的性格，想讓他說真話估計比登天還難，說不定還會反咬一口。
“阿蘭，你能看到淩盼陽對過去的記憶嗎？”
想了想，淩墨轉頭，看向黑貓，低聲詢問。
人在睡著時比較沒有防備。
淩盼陽又沒有接受過專業訓練，若是淩盼陽醒來時，黑貓想要進入他的精神世界，估計還會受到抵抗，但在淩盼陽熟睡時，黑貓想要做到這一點，簡直易如反掌。
“我可以試試。”
黑貓點頭，它闔上眼，用能力緩緩滲入淩盼陽的精神世界。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黑貓終於睜開眼睛。
“成功了嗎？”
淩墨不動聲色詢問。
“不行，”黑貓有點不太高興，“他大部分記憶我都能看到，唯獨你說的那一段，我卻始終無法看清。”
“他將那段記憶藏得很深很深，不願讓任何人看到。”
“這樣。”淩墨若有所思，他倒不是很望，淩盼陽選擇藏起那段記憶，說明那段記憶很重要，他不希望讓任何人知道那段記憶。
換而言之，淩盼陽也許在心虛。
淩墨覺得自己的猜測正在被逐漸證實，但他仍想知道當年全部的經過，他蹙起眉，問黑貓：“完全沒有辦法看到那段記憶嗎？”
黑貓同淩墨對視，碧色的貓瞳盯著淩墨看了好幾秒，就在淩墨以為它會給出否定的回答時，黑貓卻忽然說：“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淩墨來了精神：“什麽辦法？”
“嚇嚇他。”
黑貓眼中升起笑意，它惡劣地晃晃尾巴：“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哦。”
“人在受到驚嚇時，精神會處於不穩定的狀態。”
淩墨不解：“可是，這樣他不會更加戒備嗎？”
“會啊，”黑貓肯定淩墨的問題，“但他也會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讓自己懼怕的東西。”
“也就是說，普通嚇他是沒用的，必須讓他擔心真相敗露，從而自己下意識主動回想起那一段記憶。”
淩墨了然，不過思索了片刻後，他又有些困難：“要怎麽嚇才會讓他主動回想起那一段記憶呢？”
話音未落，淩墨發覺黑貓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
迎著淩墨茫然的眼神，黑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當然是……讓他看到與十幾年前那樁事有關的人或物啊。”
——
夜風倒灌入屋內，拂過白色的窗簾。
窗簾揚起一角，獨屬於夜晚的涼意在屋內蔓延。
淩盼陽倏地於噩夢中驚醒。
他猛然睜開雙眼，急促呼吸著，額頭上滿是冷汗，就連睡衣也被汗水所浸濕。
淩盼陽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久，才慢慢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
他所擔心的一切並沒有變為現實。
淩盼陽鬆了一口氣，夜風還在繼續往屋裏吹，淩盼陽身上滿是汗，被夜風這麽一吹，他感到分外不舒服。
窗戶也許被風吹開了。
淩盼陽想，他下了床，作勢要去關窗。
夜色如水般浮動，皎潔的月光從窗外傾落，淩盼陽又往前走了幾步，忽然，他停下腳步，意識到似乎有哪裏不太對勁。
窗邊靠著一個人影。
那人背對著淩盼陽，看不清麵容。
淩盼陽一驚，厲聲喝道：“你是誰？”
聞言，那人緩緩轉過了身，露出一張讓淩盼陽分外熟悉的麵容。
淩盼陽瞳孔瞬間緊縮。
淩墨卻對著淩盼陽笑了笑：“淩盼陽，好久不見。”
“用謊言偷走我那麽多的東西，你看上去應當過得很不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