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她倒學聰明了

聽完唐瑤瑤講的那些關於原主姑娘的往事後,此刻再見到他,聶長歡的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她看著他布滿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期待和無措的複雜眼神,很快就移開了視線,想要將車窗升上去。

但車窗玻璃被他用手按住了。

聶長歡瞥了眼他的手,直接拜托成釜開車離開。

此時此刻,她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心情和態度來麵對他,下意識地就想要逃避。

可他在成釜啟動車子的同時,啞聲道:“歡歡,我們談一談,好不好?”

看到這樣卑微的唐斯淮,聶長歡心頭一顫,終究是難過了起來。

其實在麵對楚鬱橋時,聶長歡哪怕知道這個人是真正與原主姑娘糾纏最沉的一個人,但她除了有些怕他,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情緒了。

說到底,她跟楚鬱橋之間沒有任何切身的經曆和情感。

但唐斯淮不同,這個男人從一出現就充當著保護她、解救她、喜歡她、為她付出的角色,所以現在真相揭開,她除了覺得諷刺,也覺得無奈和難過。

但現在,她是真的一句話也不想和他多說。

她沒有吭聲。

唐斯淮的喉結挺艱難地滾動了下,又喚了她一聲:“歡歡。”

“我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她轉過頭去,唐斯淮立刻朝她扯出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很快又被蕭索取代。

聶長歡的後半句被他那笑弄得哽了哽,原本那些戾氣滿滿的話就沒能再說出口。

她不再看他,隻想要盡快結束對話,於是說:“今天謝謝你把唐瑤瑤帶過來,沒有你的幫助,這件事情不會這麽順利。”

唐斯淮想問一句你怎麽知道,畢竟他有囑咐過唐瑤瑤不要說出來。

但是轉念一想,現如今的聶長歡好像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要追著他要個明確答案的姑娘了。

當年的聶長歡,可以針對“明明你不愛喝酒不愛應酬,為什麽你就不能不去、不能不喝?”、可以就“為什麽他們從來不主動來了解我、為什麽就是要誤解我”這種簡單的人情世故問題給他寫長達十多頁信紙。

以前,他厭煩這樣的問東問西、偏執又死纏爛打的聶長歡。

以前,他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是聶長歡但凡能聰明一點、腦子能知道轉彎,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那樣。

可現在,麵對這樣見微知著、聰敏而進退有度的聶長歡,他又開始懷念以前的那個聶長歡了。

聶長歡見他久久不說話,再度請成釜開車。

唐斯淮就是在這時候說:“歡歡,對不起。”

對不起?

聶長歡扯唇。

可現在,說對不起還有什麽用呢。

他們全都以為,聶長歡沒有死,所以這些日子,他們都毫無心理負擔地生活著。

但其實聶長歡早就死了,現在的在他們麵前的人,不過是孤魂野鬼一樣的丞相府嫡女。

想到原主姑娘的性格雖然諸多缺陷,但是她對唐斯淮的愛意和付出,是絕對幹淨而炙熱的。

可原主姑娘最終喪命,根源就是唐斯淮。

或者說,唐斯淮在這整件事情中,從法律層麵講,是完全不相幹且無辜的一個。

但……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聶長歡眉眼很冷,“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當初不知進退、太過厚顏無恥了。”

“歡歡,我求你……求你別這麽說!”唐斯淮神色呼吸都急促不已,“當初……”

“當初!對,當初你隻不過是跟大家一樣嫌棄我、看不起我而已。”聶長歡截斷他的話,忽而極短促地笑了下,“都是聶長歡的錯!她的人微言輕是錯、她的命如草菅是錯!她的懦弱無知是錯!你堂堂的鯨城唐家二少,有什麽錯呢?你們,都不會有錯的!”

除了聶薇,聶長歡從不曾在任何人麵前這樣疾言厲色。

唐斯淮微張著嘴,待反應過來後,他神色灰敗,此時此刻覺得自己離聶長歡好像特別的遙遠,他控製不住地想拉近兩人的距離,於是就直接伸手想要來拽她的手臂。

聶長歡卻立刻躲開了。

唐斯淮的手落空,卻並沒有收回手,那隻手就那樣僵在那裏,神情之間充滿了愧悔和受傷。

聶長歡一夜沒睡,這會兒已經累到極致。

她懶得再看他:“唐斯淮,我很感謝你當初在山村裏的那點善意,也很感謝你的那點善意成為我被聶家重新找回的關鍵線索,我更感謝後來的你願意……”

聶長歡突然搖頭輕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總之……總之,今時今日此地,你我恩怨兩清。”

“歡歡!”

“成大哥,開車。”

成釜這下猛一踩油門,車子輪胎擦著唐斯淮的皮鞋鞋尖呼嘯而過。

唐斯淮站著沒動,眉眼落寞。

車都開出去很遠了,他還像一尊雕塑一樣站著,那隻落空的手,也還沒有收回去。

唐瑤瑤失魂落魄地從大樓裏出來時,一眼看到自家二哥這模樣,突然也不恨他強行將自己帶過來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

唐斯淮聽到聲音,終於轉了轉頭。

唐瑤瑤看到他眼底的一片猩紅,終於眼酸,哽咽著叫了聲“二哥”。

……

童麗詩自半年前因為一部網劇而火起來後,身價和流量都呈直線式上漲,所以她的微博粉絲數量,遠在岑星月之上,甚至是岑星月的數十倍。

所以,童麗詩的那條微博一出,瞬間引爆全網,吃瓜群眾們先是一臉懵逼,因為童麗詩舉行婚禮時隻能算個沒什麽知名度的十八線小明星,後經過大佬們的一通挖料科普後,岑星月那條道歉微博也再次火了一把,再然後聶長歡這個原本寂寂無名的素人也成了全網的熱議人物。

輿論似乎全都朝同情聶長歡這一邊倒,但隨著童麗詩及其老公的粉絲開始控評,輿論又出現偏差。

網上開始有大V號揪著爆料貼裏說聶長歡是個鄉巴佬這個點發出質疑,質疑童麗詩的老公幹嘛放著那樣的明星美女老婆不要,非要在結婚當天在房間裏強迫一個鄉巴佬?

很快,童麗詩老公的老婆粉就開始刷#聶長歡那個醜逼也配?#這樣的話題,吃瓜群眾大多不在乎真相隻在乎娛樂性,於是相當一部分原本同情聶長歡遭遇的網友就被帶走了,紛紛開始質疑童麗詩老公強迫聶長歡這件事的真實性。

柳菲菲趴在自己**,咬著牙跟這些傻乎乎的網友對罵:

你才是醜逼,你全家都是醜逼!

我家長歡不知道多好看!好看死你!

你們的嗓子眼拉屎的時候被糊住了嗎!?竟在那兒說些屎話!

……

可她一人之力,哪裏是眾網友的對手。

跟人罵了兩三個小時,手機都快燒起來了。

柳菲菲沮喪地將手機一扔,趴在**錘了錘床,無力悶哼了聲。

她越想越覺得不解氣,自己也去買了一個自己目前能承擔的大V號,直接讓博主甩了幾張聶長歡的照片,那些照片都是她有時候覺得聶長歡實在太好看、忍不住偷拍的。

想了想,她還覺得不夠,又蹬蹬蹬地跑到自己的小書房,從抽屜裏翻出一張之前給聶長歡辦入學手續時剩的一張寸照,用手機盡量拍得清晰了,讓一起發了。

但與此同時,岑星月躺在自己的私人公寓裏,淡漠瀏覽著網上與聶長歡相關的消息,大約瀏覽了十來分鍾後,她就沒再看了,直接給聶薇撥了個電話。

“你手上的所謂的王牌,還是先不要拿出來了,沒用了。”

聶薇壓抑不住地覺得難堪,但仍舊努力在岑星月麵前維持自己的尊嚴:“我沒有親自在華城看著,這些人辦事就敢這麽糊弄我!而且我也著實沒有想到,聶長歡能這麽快就找到楚鬱橋和唐瑤瑤頭上,按照我原本的計劃,要等到……”

“行了。”岑星月沒時間聽這些,她偏頭看了眼自己那些掛在牆上的得意之作,淡淡補充,“你的王牌,也許可以借給我用用。當然,我事後會給你豐厚的回報。至於我唯一的要求,你應該知道的。”

“我知道,別髒了你岑大小姐的手。”聶薇的語氣明顯地活泛了些,似乎在笑。

岑星月皺眉,立刻就有些後悔做出這個決定,但是她向來果斷、目標明確,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了,就不再多想。

……

而此時的華城,全然不知自己因為岑星月的話而暫時逃過一劫的柳懿,擔心了一夜,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熬過了上午,這會兒午睡起來,她再也坐不住了,撐著已經挺大的肚子從**坐起身,走到露台上,還是決定打電話問問聶長歡具體的情況。

視線一晃,她就看見聶悅山正和一個年輕女孩並排站在大門處,兩人臉上都帶著笑,不知道在說什麽。

按理說,那小姑娘都已經進聶家這麽久了,自己早該習慣了,可這會兒看見,依然難受的厲害。

她隻好轉身、重新回了臥室。

“長歡?”

聶長歡睡得迷迷糊糊,猛然聽見柳懿的聲音,嚇得立刻就坐了起來,她左右看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在半夢半醒間接通了柳懿的來電。

聶長歡忙整了整精神,開口時已經是一副朝氣蓬勃的嗓音了:“媽,你這次怎麽一早就給我打電話?”

“你這個小懶蟲,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柳懿失笑,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問,“最近在學校還好嗎?學習上有沒有很吃力?”

“以前在鄉村,沒什麽基礎,所以現在學起來還是挺辛苦的。不過您也別太擔心,我都勉強能應付。”聶長歡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下周有個小考試,而且我報了一個比賽,最近都要練習到很晚才睡,所以今天才睡到現在這個時間。”

“是嗎?”柳懿聽著她撒謊,眼角已經濕了。

聶長歡不知為何,對柳懿的情緒變化總是特別敏銳,哪怕現在隔著千山萬水,她隻是通過她的語氣停頓和聲調高低,就立刻站起身:“媽……”

柳懿立刻就“嗯”了聲,本想遮掩過去,但是她想了想,還是問:“長歡,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聶長歡幹笑了下,一時分不清柳懿是在試探還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媽,您怎麽突然這麽問?”

柳懿回想起昨晚餐桌上的情景,如實跟聶長歡說了。

聶長歡心知已經瞞不了了,還不如坦誠跟柳懿說清楚,以免她擔心。

柳懿聽聶長歡三言兩語略過當年的那件事,心頭震**不已、也難過自責得要命,但隔著這麽遠,她唯有掉淚。

聶長歡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本打算把自己跟傅行野已經確定關係的事情告訴她,但又怕這對柳懿來說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就隻好先瞞著,又說起了網絡上的事情。

“媽,您要是不信我真的把這事解決了,您可以現在就下載一個微博看看,看看網上現在對我的評價是不是好多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隻要童麗詩發了澄清微博,學校知道我是無辜的,就不會執行開除的決定。”聶長歡頓了下,輕聲輕柔下去,“隻要能繼續念書,其他的都不重要,您說是不是?”

聽到這話,柳懿有片刻的釋然,終是笑了。

聶長歡也鬆了口氣,忍不住輕聲說了句:“媽,我好想你,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委屈自己,好嗎?”

柳懿又淚崩了,她用手捂住嘴,心裏腦海裏明明滿是剛才跟聶悅山站在一起的那個小姑娘的身影,但是嘴上她卻說:“你和薇薇都走了,這家裏除了冷清點,也沒什麽其他好掛念的,你安心讀書。”

“嗯。”

“那媽媽掛了,你趕緊起床吃東西。”

結束了與柳懿的通話,聶長歡低垂著眉目在**坐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洗漱,然後徑直去了成釜的房門前。

她沒有敲門,隻在房門前等著。

不過幾分鍾以後,成釜就一邊攏外套一邊出來了。

“長歡小姐,有吩咐?”

聶長歡看了眼他,先是問:“你有傅行野的消息麽?他手術結果怎麽樣?我給外婆打電話,外婆說她暫時有事,沒有跟傅行野在一起。”

“手術結果挺好的啊,三少都在群裏給我們說了。”

聶長歡頓時放下心來,但轉瞬又覺得有些委屈:她給他打了幾次電話,他都沒有接過,更沒有回過微信,原來他並不是沒時間、也並不是不方便,隻是不願理她而已。

成釜對聶長歡的情緒渾然不覺,又問:“咋啦,長歡小姐?”

聶長歡回神:“成大哥,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就是有點麻煩,還有些浪費時間。”

“你隻管告我一聲就行!”成釜搓了搓手,笑,“三少臨行前可是囑咐過不止一次,讓我全聽你差遣。換句話說,還不是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得了成釜這句話,聶長歡就沒再猶豫,把事情說了。

成釜稍作猶豫,最後道:“那我先去安排安排。”

嘴上這麽說,成釜私下裏還是給傅行野去了個電話。

傅行野聽完聶長歡的計劃,控製不住地微揚了揚唇,眼睛上覆著的白色紗布起了輕微的褶皺,身旁金發碧眼的護工立刻就走過來輕聲提醒他。

傅行野抬了抬手,那護工猶豫了下,就走開了。

傅行野默了默:“她倒學聰明了。”

成釜也歎:“我覺著可能是你不在她身邊,她遇到這麽些破事,也是被逼出來的唄。三少,你是沒看見昨晚上,她往我和楚癟……楚公子中間那麽一坐,抬著雙大眼睛往人童麗詩身上那麽一望,別說童麗詩,我都忍不住把腰板兒給挺直了些,生怕她一個看我不順眼,用那樣的眼神兒給我來上一眼,那家夥,我可扛不住……”

要在以往,成釜這麽囉嗦,傅行野早就不聲不響地掛了他的電話。

可這會兒,他聽的認真,看似波瀾不驚的臉上,其實細微神情一直在跟著成釜的描述而變化著。

在成釜終於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的時候,他幹笑一聲:“三少,你還在聽沒?”

傅行野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道:“把事情給她辦好,必要時,讓焰川替她調派人手。”

陳焰川被傅行野支回國後,一向不靠譜的白修就被陳心嵐給叫到國外跑腿了。

這會兒,替傅行野舉著手機的白修就忍不住抱怨:“夠了夠了,差不多了啊,手都酸了!”

成釜道:“好咧!我這就掛!”

頓了頓,成釜想起一件事,忙壓低聲音充滿擔憂地問:“我看長歡小姐和那個唐使壞以前好像發生過不少事,三少,你要不要派人查一查?萬一你又不在國內,長歡小姐被唐使壞給搶走了,那可咋……哎?電話咋還被掛了呢?”

這邊,白修捏著傅行野的手機,嘿嘿一笑:“小表弟,你這是吃唐使壞的醋了,怎麽還催著我掛電話呢?”

傅行野沒搭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問:“讓你辦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你吩咐的,事關你家小結巴的,我能不趕緊麻溜辦好?你就放心吧,該買的熱搜該壓的言論都妥妥的,你就安心休養,別再操心了!”白修摸出手機,打開軟件翻了翻,幸災樂禍地補了一句,“不過,等你再回國的時候,你的小結巴就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小結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