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恭喜你
傅行野看著走得不快，但他身高腿長，聶長歡小跑著追了一段距離，才追上他。
她本想開口叫他，可兩人剛才不歡而散，她有些叫不出口，就幹脆疾走幾步，繞到了傅行野跟前。
陳焰川輕按了下傅行野的肩：“三少，是長歡小姐。”
傅行野腳步一頓，還是停了下來，但他仍舊將電話舉在耳邊，時不時嗯一聲回應對方，沒有要主動搭理聶長歡的打算。
聶長歡隻好在他麵前靜靜站著、等著。
好幾分鍾過後，連陳焰川都忍不住輕咳了聲，傅行野才慢悠悠地掐了電話。
一直憋著一口氣的聶長歡立刻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部手機，雙手遞給傅行野：“這部手機早該還給你的，一直沒找到機會，抱歉。”
可傅行野眉眼微垂，既不接手機也不接話。隻有陳焰川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攥緊了些。
見他不給自己反應，聶長歡把手機轉遞向他身邊的陳焰川。
可陳焰川哪兒敢接。
聶長歡就那麽被晾在了那兒，托著手機的雙手都僵了僵，隻得又說：“傅公子，你的手機。”
見她聲音請冷態度堅決地催自己，傅行野無名火起，不知為何就是不想接手機，他淡淡一笑：“這就是你還東西的態度？你們聶家的人，行事做人都是這樣？”
聶長歡一怔，抬眸看著他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表情，知道他既然說出這話，就已經在心裏把她當成一個攀附算計的人了。
她莫名就有些憤怒委屈，但她無所謂地輕聲說：“對啊，我們都是這樣的。不然你以為呢？”
傅行野皺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重了。
但他緊抿薄唇，不發一言。
聶長歡也不再跟他說話，直接上前兩步，用手指勾開傅行野的一側的西褲口袋，將手機插了進去，然後轉身就走。
西褲口袋裏驟然多了一坨，那重量輕輕墜著他的西褲布料，他的注意力被短暫地吸引了一秒，回過神後他下意識地抬手想要去拽聶長歡的手腕，結果晚了一步，指尖擦著她的袖口布料掠過，落了空。
他長指輕握時，聶長歡已經快步走了。
這已經是今天聶長歡第二次對他發脾氣甩臉色了吧？
傅行野不知道自己今天抽的哪門子風，非要出來找這不痛快！
陳焰川勸他：“三少，別動怒。”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怒了？”傅行野輕笑出聲，故意拖長語調，“就因為她？”
“……”陳焰川瞥了眼還沒走遠、並且在傅行野說了這句話後，背影明顯一僵的聶長歡，搖頭苦笑。
傅行野對此毫無察覺，但他發現自己今天的情緒實在難以控製，幹脆吩咐陳焰川帶他上車。
坐上車子後，狹小的空間反而越發讓他煩悶，他抬手摁住眉心：“去查，聶長歡那晚為什麽去希頓酒店。”
“……”陳焰川摸了摸鼻子，知道傅行野這是打算連著聶長歡一起追究了。
因為童年經曆，傅行野眼睛裏從來都容不得半點沙子。哪怕這個人是救過他的聶長歡，也是他唯一費心思在醫院外等了這麽久的女人。
但，陳焰川剛才看見聶長歡眼睛微紅地盯著傅行野欲言又止時，他總覺得在酒店事件中，因為傅行野缺失了一大段的記憶，他們這些底下的人調查起來的時候，似乎也遺忘了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但這個環節似乎對處理秦輝與聶薇這個大局沒有多大影響，所以連帶著他一時也想不起來那究竟是什麽。
陳焰川偏頭看了眼閉目養神、眉宇緊皺的傅行野，沒有吩咐司機立即開車，而是先把傅行野交代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然後他想到另外的事情，轉頭跟傅行野說：“白少爺回鯨城後，已經確定了楚公子的行蹤，但他沒敢出麵，說是讓人盯著，等您回去再做決定。”
傅行野心不在焉地嗯了聲：“楚鬱橋他倒是還敢回。”
“當時楚先生跟您一起來華城的時候，老太太就反對過，說這人太陰，不能深交。”陳焰川看了眼傅行野的眼睛，想到他回鯨城後可能要麵臨的一些難題和局麵，忍不住有些幽怨。
傅行野隻當沒聽見，懶懶地靠著。
陳焰川斟酌了下：“三少，是否要把回鯨城的行程提前？”
回鯨城後，華城這個地方，大概是再也不會來了。
好一會過後，傅行野將手裏捏著的、聶長歡還給他的那隻手機隨意扔在一邊的座椅上：“你安排。”
……
聶長歡往前走了挺長一段距離，一抬頭，就看見柳懿正站在前麵看著她。
柳懿朝她招了招手：“長歡，媽媽在這兒。”
聽到柳懿的聲音，聶長歡剛才一直憋著的委屈就被催化了般，眼睛立刻就更紅了。
她埋著頭，一邊調整情緒一邊往柳懿走去。
柳懿迎了幾步，將她帶上車後，才意有所指地說了句：“長歡，現在好不容易能去讀書了，還是最高學府鯨城大學，你要珍惜這個機會，不要再被其他事幹擾了，知道麽？”
聶長歡知道柳懿肯定是看見了她剛才和傅行野鬧得不愉快，於是紅著眼睛點點頭：“剛才我們已經說清楚了，以後互不相欠，大概也不會再見了。”
可話越是這麽說，聶長歡心裏就越不是滋味。也許傅行野還可以真的完全就此當她是個過客，可她聶長歡肯定是做不到的。
柳懿抬手替聶長歡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歎息般地安慰她：“長歡，與其指望男人，不如靠自己去拚一個前程。媽媽已經是前車之鑒，我很害怕你會步我的後塵。”
聶長歡心尖兒一顫，覺得柳懿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她挽著柳懿的手臂靠在柳懿肩頭，即是跟柳懿說也是跟自己說：“我定會努力的。”
柳懿這才笑了，一路又跟聶長歡交代了些去鯨城以後的注意事項，聶長歡暈車，懶懶地不太愛聽：“反正您會跟我一起去，到時候您提醒我就好啦。”
柳懿表情一僵，但車子剛好停在了聶家院子裏，她就順勢下車了。
聶曼霜在院子裏跟林文玹視頻，看見她們回來，跟林文玹說了兩句就掛斷了，喜氣洋洋地迎過來：“機票已經定好了，咱們明天上午就走！”
聽到這個消息，聶長歡覺得滿心歡喜、充滿期待，暫時也就忘了跟傅行野之間的不愉快，她挽住柳懿的手臂：“媽，我去幫您收拾行李吧，您大著肚子不方便！”
柳懿臉上的笑意一頓，求助地看向聶曼霜。
“你還跟著去收拾什麽行李，明晚咱就得去見老師，你還不趕緊回房間練練你的畫功！”聶曼霜推了一把聶長歡，嫌棄道，“趕緊上樓，你媽媽的行李，我和傭人阿姨會幫她收拾，不用你瞎操心！”
提到見老師，聶長歡還是很緊張的，於是聽話地上了樓。
聶曼霜與柳懿對視一眼，歎了口氣。
柳懿搖頭輕笑：“不用擔心我，你先忙你的，我給長歡買了個小禮物，我上樓拿給她。”
……
因為即將要去一個新環境，聶長歡輾轉反側，剛有些睡意的時候，柳懿就來催她下樓吃早餐了。
聶長歡是一口也吃不下，陪著柳懿和聶曼霜吃完了，就把自己的行李往樓下搬，結果剛下樓，就看見聶悅山和聶薇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聶悅山滿臉疲憊，連領帶都是歪的，他打量了眼會客廳中間的箱子，問聶曼霜：“媽還沒出院，你就要回去了？”
聶曼霜沒理他，問聶長歡：“全都搬下來了嗎？沒多少時間了，咱們得準備出發了。”
聶長歡點點頭，下意識地就去看聶悅山。
聶悅山這幾天都沒回來，她不清楚聶悅山知不知道她要去鯨城讀書的事，更不清楚他知道後會不會極力反對。
哪知聶悅山根本沒過問這事，隻看了身後安靜得異常的聶薇，不耐煩地低斥：“還不趕緊滾上去收拾？”
聶長歡從沒見過聶悅山這樣對聶薇，不由去看聶薇，結果堪堪對上聶薇盯著她看的目光，聶長歡當即覺得渾身一冷，寒毛似乎都豎了起來。
可聶薇抿唇微笑，輕聲說：“長歡，恭喜你，終於如願以償了。”
聶長歡抿著唇，沉默以對。
聶薇卻毫不在意，朝聶曼霜和柳懿點頭示意後，仍舊穿著她那天穿的那件寬大的風衣，上了樓。
聶悅山看了眼聶曼霜，欲言又止卻最終什麽都沒說，拖著沉重的步子緩慢地上了樓。
聶曼霜看著聶悅山微微佝僂的背影，到底覺得有些心酸：“聶悅山，在你心裏，錢和權怎麽就那麽重要呢？”
聶悅山背影一頓，沒說話。
聶曼霜俯身去握自己的行李箱拉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你自己平時少喝點酒吧，我走了。”
聶悅山回過頭來時，聶曼霜已經在玄關換鞋了。
他沉著臉望著自己這個妹妹，眼神裏透漏出來些心虛，他說：“我還有幾個緊急文件要處理，就不送你了。以後有時間，多回來看看。”
說完，他直接上樓了。
聶長歡看著他的背影，實在想不通他怎麽做到這麽絕情的？或者他還不知道柳懿要走？
而柳懿也沒有特別的情緒，輕拉了拉聶長歡的手：“我們走吧，長歡。”
聶長歡歎了口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這才挽著柳懿的手走了。
車子一路行駛到機場，聶長歡也就一路暈著睡著到了機場。所以她不知道，坐在她身邊的柳懿，幾乎全程都在看著她這個女兒，眼睛紅了一次又一次。
聶曼霜實在不忍：“可惜你現在已經不適合坐飛機，不然跟著一起去，多好！”
柳懿強撐著笑了笑，輕搖了搖聶長歡：“長歡，咱們到了，別睡了。”
聶長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挽著柳懿的手跟在聶曼霜後麵。
一直到安檢口了，她才稍稍緩過來，因為沒坐過飛機，好奇心碾壓了一部分難受，默不作聲地開始打量，然後在自己安檢的時候，有樣學樣，倒也讓別人看不出端倪來。
在她安檢完要往裏走的時候，一向溫婉的柳懿突然提高聲音叫她：“長歡！”
聶長歡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哪裏出了錯，忙緊張地看向柳懿。
柳懿卻是忍了忍，跟她笑。
也就這短暫的間隙，後麵的旅客推擠著聶長歡，聶長歡被迫往裏走。
等聶曼霜過了安檢後，聶曼霜攬著她的肩就要帶她往前走，聶長歡沒動：“姑姑，我媽……”
“她不去。”
聶長歡愣了愣，轉身就要往外衝，先是被安檢口的工作人員攔了下，然後被聶曼霜一把拽住手臂。
“姑姑，我不放心我媽一個人……”聶長歡身子微微向後弓，求助地看著聶曼霜。
“你媽現在月份大了，坐飛機太危險了。”聶曼霜歎了口氣，“你先去鯨城把學校的事情確定後，等你媽媽生產完，我們再接她過來。再不濟，你媽媽生產的時候，我再陪你一起回來看她。”
聶長歡被她越安慰、眼淚就越是往下流。
聶曼霜在她肩上重拍了拍：“可以了，別這麽優柔寡斷的，前程重要！”
聶長歡點點頭，可直到坐上了飛機，她都沒辦法將心底那股子離別所帶來的難過情緒壓下去，坐在座位上連動都不想動。
隻要一想到從今後，柳懿沒日沒夜地生活在那個孤立無援的聶家，沒人在乎她、沒人關心她也就罷了，還得忍受聶悅山的不忠、鄭舒英的苛責……她一個孕婦，本身身體就不舒服，又該怎樣熬過這一天又一天。
聶曼霜也不勸她了，讓空姐給她倒了杯果汁，幾分鍾過後，身前有陰影壓來，聶曼霜還以為是空姐來了，結果一抬頭，看見了戴著墨鏡的聶薇。
聶薇輕聲叫她：“姑姑。”
聶曼霜猛地按住座椅扶手，臉上卻反而笑著：“你怎麽來了？”
聶薇低下頭，沒回答她。
這會兒才剛剛登機，聶曼霜還沒來得及關機的手機就適時響了起來。
是聶悅山。
按理說聶曼霜這會兒不應該再接電話了，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聽聽聶悅山要說什麽。
“薇薇最近惹了點麻煩，再待在華城始終不方便，先讓她去你那兒待一段時間。”聶悅山的聲音壓得挺低，裏麵帶著疲憊和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聶曼霜深吸了口氣：“隻是這麽簡單？”
“聶家惹事了，加下來不論是家族內部還是家族企業，恐怕都會有大動**。”聶悅山沉默了好一會兒：“昨天我聽媽說你要帶長歡去鯨城讀書，我就私下給文玹去了個電話，讓他幫忙給薇薇也弄了個進修班，不是經常有明星突然息影去進修學習嘛，我這也是沒有辦法。”
“你真是好有本事！現在連你親妹妹也算計上了！”聶曼霜意識到自己太激動，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你怎麽……怎麽有臉給文玹打電話？”
聶悅山很久都沒說話，再開口時聲音隱約有些沙啞哽咽：“聶家最近發生太多事了，林芸已經讓我攆了，但薇薇和婷婷畢竟是聶家的後人，我不能不管，是不是？”
“婷……”聶曼霜無語至極，卻又擔心身旁的聶長歡聽到了擔心，吞吞吐吐，“你不會打算，把另一個也……”
“那我怎麽辦？婷婷雖然一直跟林芸生活在一起，但現在我攆了林芸，總不能讓孩子也跟著她去顛沛流離吧？”聶悅山無奈道，“過陣子吧，我會跟柳懿商量，把婷婷接回來。”
“聶悅山，你……你……”聶曼霜氣得胸口疼，俯下身子用手撐著額頭，重重地吐氣。
“姑姑？”聶長歡強撐著坐起來，看了眼她還捏在掌心的手機。
聶曼霜急忙將手機鎖屏，勉強笑道：“沒什麽，跟你爸爭了幾句公司的事。”
聶曼霜說完，一方麵怕聶長歡追問、一方麵實在覺得窩火，就起身往衛生間的方向去了。
聶長歡看著聶曼霜的背影，收回視線的時候，視線和聶薇遇上。
聶薇摘掉眼鏡兒，朝聶長歡溫淺一笑：“長歡，以後我們要一起上學了。”
聶長歡被她這眼神和這句話弄的脊背莫名一涼，從聶薇身上移開了視線，一個字也不想說。
這趟旅途，還沒開始，她已經覺得難過又糟心，之前的期待全部都成了隱隱的不安。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柳懿的在意，永遠多過自己。
聶薇盯著聶長歡看了兩三秒，又笑：“聽說你要跟的那位閻瀟鋒老師是國畫大拿，有可能今晚就要跟他見麵了，你準備好了嗎？會不會很緊張？”
聶長歡幹脆閉上眼睛。
聶薇竟然也不生氣，兀自笑了笑，自己在位置上坐下了。
……
華城機場，機場大廳。
傅行野在人群中陡然停步，側身問身旁的陳焰川：“你剛才說什麽？”
“……事情確實屬實。聶樂川害怕護工對鄭老太太不夠盡心盡力，在病房裏裝了攝像頭。長歡小姐讓鄭老太太簽字、要借著救命恩人的身份利用你而做交易時，攝像頭剛好開著。”陳焰川看了眼手機上清晰的視頻，“我仔細辨識過，聶小姐早就準備好了紙質協議，大體條件是，隻要她成功改變你對朝陽項目的決定，鄭舒英就答應她上學、好好待柳懿等條件。”
簡而言之，聶長歡那天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