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又一次

傅行野在同時出聲:“藥性太猛,我不記得昨夜的事了。”並不是故意晾著你。

後麵這句話,傅行野沒說出口。

他不習慣解釋,說完後便抿緊薄唇將頭微微偏向另一邊,還抬起拿眼鏡兒的手,用手背輕擦了擦鼻尖兒。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小動作卻做了一串,立刻緊皺起眉頭:他這是哪根筋不對?

聶長歡聽到傅行野的那句話,愣了愣轉過頭看他時,剛好看到的就是他皺眉不悅的模樣、像極了不耐煩。

聶長歡不明白傅行野用這樣的表情說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用意,她保持著一隻腳已經邁出車外的姿勢,低下頭,輕輕地“哦”了聲。

她的反應這麽平淡,傅行野挑了挑眉,反倒沒辦法接話了。

狹小的車廂裏,兩人相互之間的沉默和無言讓氛圍變得更加生硬和壓抑。

聶長歡猛然發覺,即便她和傅行野已經有了那樣親密的關係,那又如何呢?她和他之間互不了解,仍舊連一字半句的共同話題都沒有,總不能就靠昨晚的事強撐出一段親密關係,而且人家剛才還說了,昨晚的事人家還根本不記得。

聶長歡越想越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難過與委屈都像個笑話,隻有難堪越發沉甸甸了。

於是聶長歡率先打破沉默:“要是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這是你家的車,你要往哪兒走?”傅行野立刻接話。

“……”聶長歡臉一熱,頓時有點惱羞成怒,但她強做鎮定,“我當然知道,我是想告訴傅公子,要是你沒…沒別的事,可以從我家車上下去麽,我要走了。”

傅行野笑:“不等你媽了?”

“……”接連被拆穿,聶長歡完全忘記了難堪,隻覺臉頰滾燙,但她繃著,也跟著他笑,“傅公子,你管得真寬。”

“嘖。”傅行野轉頭朝向她的方向,“我們的小結巴都會頂嘴了,長進挺快。”

“誰是你……你你的小結巴!”聶長歡一急,下意識地反駁。

傅行野被她輕易炸毛的樣子逗得笑意更深,要不是眼睛看不見,他都想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一揉,就像揉自己養在鯨城的、那隻愛炸毛的貓一樣。

聶長歡見自己無端取悅了他,她看著他臉上那登徒浪子一樣散漫不正經的笑,又惱又氣:“你還不下車?”

“不下去,賴上你了。”傅行野揚唇,修長緊實的身軀像是沒骨頭一樣靠坐在車子座椅上,“經過昨晚在希頓酒店的事,我傅行野這條命,早該是你的了。怎麽,你不想要?”

聶長歡指尖一顫,趕緊偷瞄了一眼就站在車外抽煙的司機和陳焰川,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她腦袋空白了下,話就問出口了:“你不是說你不記得了麽,怎麽……”

她沒說下去,想起昨夜在他的強硬擺布下所嚐過的每一種滋味,原本已經極力忽視掉的疼痛又清晰起來。

“嗯?不能說?”

她紅著臉低下頭,不自覺地蜷縮了下腳趾頭,垂放在沙發上的手指頭輕摳了摳真皮的座椅。

她實在覺得羞恥極了:“也不是不能說,隻是你幹嘛要在這種地方提昨晚的事,也太……”

“怎麽?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聶長歡指尖一僵:原來傅行野說的是這個,她還以為他想起了他和她在儲物間的……那些。

見聶長歡沒接話,傅行野淡淡繼續:“這麽劣質的手段也敢在我身上玩兒,還是我之前對你那個姐姐太過心慈手軟了。”

說到這個,傅行野眉宇間的陰鷙漸漸凝聚。若是聶長歡沒有拚死將他帶走、白修那坑貨也指望不上的話,那聶薇事成,他現如今該覺得這人生多麽倒胃口。

“你之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帶走聶薇?”聶長歡問完這個問題,莫名心慌了下,所以下一瞬,她立刻就抿緊了唇。

傅行野神情一頓,垂下眼眸時他似歎似問:“所以你並不是因為事先知道聶薇的計劃,為了阻止她才特意來的希頓酒店。”

他就差直接問:所以那一晚,你又是因為什麽才去的希頓酒店。

“不……不是,我隻是剛好有點事,然後碰巧又遇到你受傷了,所以……”說到這裏,聶長歡閉了閉眼睛,不明白自己怎麽下意識地就對他撒了謊。

大概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原本救傅行野不過出於良善本心,後來卻又拿救命恩人這個身份當了籌碼,跟鄭舒英做了交易。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在選擇跟鄭舒英做交易的時候,就已經把傅行野當成了自己的墊腳石。

她當時去希頓酒店找傅行野,不過是為了利用他。

這樣的行為,太不光彩磊落,甚至有些齷齪。

所以,她實在說不出口,就對傅行野撒了謊。

不過這個謊言一出口,聶長歡就立即後悔了,正當她打算如實相告的時候,傅行野打斷了她。

“看來我和聶小姐緣分不淺,我每次受傷,你都能碰巧出現。”傅行野慢條斯理地戴上眼鏡兒,那雙幽深晦暗的眼睛隱匿在鏡片之後時,他整個人瞬間就跟著冷厲了幾分,又恢複成那副近在咫尺卻高不可攀的模樣了,他扯唇一笑,“不知道我下次受傷,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恰好又能遇見聶小姐?”

聶長歡被他一口一個聶小姐刺得胸口悶脹酸澀,卻也知道自己無話可說,剛才想要跟他如實相告的話,也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低下頭,然後就聽見傅行野喊了聲“焰川”。

她心頭咯噔一聲,果然就聽見車門被拉開的聲音,身側的光線明亮起來的時候,傅行野已經站在車外了。

聶長歡瞥了眼他剛才坐過的、此刻還微微下陷的真皮座椅,覺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跟著空了一塊。

但她微微仰起臉,無聲地笑了笑:她有什麽好愧疚的,她已經得到教訓了。

而且他傅行野有什麽資格這樣諱莫如深地懷疑她,他都能查到是她從走廊上把他帶走的,卻偏偏忘了和她在儲物間的那一夜、對此隻字不提。

這麽一想,聶長歡緩緩吐了口氣,覺得心裏似乎好受了些。

但幾秒鍾過後,她還是忍不住偏頭往車窗外望去,看到傅行野已經走出去很遠的距離了。

他單手插在褲袋,另一隻手拿著手機舉在耳邊,高挺的身影置於擁雜的車輛與人群之間,還是異常顯眼。

聶長歡眼睫一顫,猶豫了下,還是快步朝他的背影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