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他看不得她受欺負

聽到這個問題,聶長歡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去看傅行野。

傅行野微微垂眸,沒什麽特殊的反應,完全做到了一個局外人的姿態。

聶長歡有些開心又有些失落,開心的是傅行野可能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在意,失落的也是傅行野對答案根本不在意。

複雜的情緒絲絲縷縷地纏繞心頭,聶長歡覺得自己這兩天著實怪得很。

不過眼下不是她深究自己這些小情緒的時候,她抬頭跟聶曼霜對視,不卑不亢:“姑姑,您與其問我,不如問薇薇姐。”

聶薇心頭咯噔一聲,還以為聶長歡知道了什麽,但她強撐笑顏、裝作訝然地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奶奶一向最心疼我,我無緣無故去氣她幹嘛?”

“我說是你把奶奶氣……氣暈的嗎?”聶長歡結巴了下,繼續,“我的意思是,昨晚是你陪奶奶回的房間,你是她暈倒前最後見的一個人,所以奶奶若是昨晚就…就有什麽異常,你難道不是應該比爸爸、比所有人更清楚嗎?”

昨晚她到最後關頭都沒有選擇在傅行野麵前拆穿鄭舒英和聶薇、都在考慮為聶家保全顏麵,鄭舒英的暈倒若還是怪在她頭上,實在是牽強。

她這話一出,聶薇瞬間變了臉色,傅行野卻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聶曼霜這才細細地打量了下聶長歡,濃烈冷豔的眉眼慢慢舒展、不再那麽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深深地看了眼聶長歡,又轉向聶薇:“薇薇,那你來說。”

聶薇沒有跟聶曼霜對視,裝作回憶的樣子微微垂眸:“我昨晚渾渾噩噩的,送奶奶回房間後我就出來了,實在沒發現奶奶有什麽異常情況。”

聶曼霜沉默,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聶薇想到昨晚鄭舒英喘不上氣的模樣,心裏越發地害怕和慌張,她生怕別人將懷疑的矛頭對準自己,於是忍不住又補了句:“最近發生太多事了,也許真的不是長歡一個人的錯,我們大家都有責任。”

她話音剛落,聶悅山從走廊拐角繞過來,神色匆匆滿臉怒色:“你還替她遮掩?!自從兩年前她回來開始,咱們聶家形勢陡轉之下,處處不順!她簡直是一個……傅公子?”

看到一邊站著的傅行野,聶悅山急忙咽下後半句話,轉瞬之間已經擺了一張親切恭和的笑臉出來:“傅公子怎麽在外麵站著,快請裏麵坐!”

這是為了攀附傅行野,都直接把鄭舒英的病房當成了會客廳。

對於聶悅山的做派,傅行野心裏厭煩,笑著婉拒:“老太太還昏迷著,我怎麽好進去打擾。”

聶悅山的臉一白,尷尬地搓了搓手,歎了口氣:“我母親這個病說輕不輕、說重不重,隻要能醒過來,就沒什麽大問題。傅公子既然親自來了,當然要請你進去看看我們老太太,不然就是我們聶家失了禮數。”

“我眼睛看不見,進與不進其實沒什麽分別,您說呢?”傅行野似乎存心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輕易放過聶悅山。

此時已經臉紅脖子粗的聶悅山哽了哽,一時接話也不是、不接話也不是,隻好看向自己的妹妹聶曼霜。

“丟人。”聶曼霜朝聶悅山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替他接了傅行野的話,“道理確實是這樣,我看也沒有進去的必要。傅公子能親自來一趟,這情誼我們銘記在心。”

她本還想說今晚由她和自己的丈夫林文玹做東,結果傅行野直接提出要走。

“老太太醒轉的時候,還煩請告知一聲。我就不給各位添亂了,告辭。”

說完,傅行野微微頷首,轉身就要走。

聶薇見他這就走了,愣了愣,隨即卸下了心頭一直壓抑著的包袱:傅行野隻字不提項目的事,看來是見鄭舒英真的病的嚴重,所以動了惻隱之心,不打算再追究了?

而聶長歡見他真的要走,想都沒想,直接就跟上了他,想要替他引路。

畢竟,白修沒在,她怎麽放心讓他一個人走嘛。

可在場其他人三人,看著聶長歡與傅行野並排走在一起的背影,一時都驚訝的麵麵相覷。

尤其是聶悅山,更是又驚又怒。

因為他昨夜帶了防噪耳塞睡覺,淩晨送鄭舒英來醫院後,他又趕去公司忙得腳不沾地,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昨晚的事情,依舊認為聶薇才是傅行野的救命恩人。

他恨鐵不成鋼地盯了眼聶薇,聶薇狀似傷心失落地低下頭,卻沒有任何動作。

看著自己最得意的一個女兒露出這副委屈的樣子,聶悅山轉頭,叫住了聶長歡。

有傅行野在,聶悅山表現得挺和氣:“長歡,讓薇薇去送傅公子。你媽媽在樓下,她大著肚子我不放心,你去接接你媽媽。”

聶悅山在商場浸**多年,在麵對比自己弱勢的一方時,總是能直命要害、在瞬間掐住對方命脈。

聶長歡聽到他搬出柳懿,果然猶豫了下,停了下來。

她沒有看到,在她猶豫的時候,傅行野的步子也停頓了大概一兩秒鍾,但隨後他沒有聽到聶長歡跟上的腳步聲,他便加快步子走了。

而聶悅山也在這時候推了聶薇一把,示意她趕緊跟上傅行野,聶薇猶豫了下,還是越過聶長歡,跟了上去。

聶薇經過聶長歡身邊的時候,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重重地撞了一下聶長歡的肩膀。

聶長歡被她撞得向後退了一步,她也沒顧得上生氣,順勢就轉身去看傅行野。

彼時聶薇剛好走到傅行野身邊,她柔柔地叫了聲“傅公子”後,就抬手虛托著傅行野的手肘。說是虛托,但她的掌心很明顯地與傅行野的手肘肘彎相觸在一起了,而傅行野居然沒有推開她。

聶長歡不由想起之前出電梯時,她因為不小心捉住傅行野的手指,傅行野當即冷眉惡語的樣子。

這區別對待,讓聶長歡那一直縈繞在心底的失落又濃稠了些。

她默默地轉過身,再不看他們了。

聶曼霜一直冷眼看著聶悅山與聶薇之間的小動作,冷豔的眉眼之間滿是疲憊和厭惡。

但她也沒有站出來維護聶長歡。

倒是聶悅山,一看聶薇和傅行野繞過走廊轉角、身影消失不見,立刻壓低聲音斥責聶長歡:“我不是讓人把你看起來了嗎,你是怎麽跑出來的?!”

也許是聶悅山心中火氣太重、此刻逮著聶長歡便像找到了一個發泄口,所以他即便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這安靜的走廊裏,話音仍舊相當清晰。

剛繞過走廊轉角的傅行野聽見這話,緩緩停了下來:原來,是被禁足了。

看來,是他錯怪小結巴了。

不過,他的小結巴作為他的救命恩人,怎麽老是活得這麽可憐,誰都可以在她頭上踩兩腳?

不看僧麵看佛麵,他們這麽做,都有問過他傅行野的意見了麽?

傅行野微微仰起頭,薄唇緊抿時、凸起的喉結分外陽剛性感,然後他單手解開了自己襯衫最上麵的一顆紐扣。熟悉的人都清楚,這是傅行野失去最後的耐心的表現。

隻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聶薇卻看得心跳加速,她忍不住想,要是傅行野這樣的男人屬於她,那麽他們的床第之事,該是多麽令人沉淪不已,不知比那些跟她演對手戲的男演員強過多少。

腦海裏湧現出許多血脈噴張的畫麵,聶薇不自在地調整了下站姿,卻發現傅行野突然轉身往回走。

他憑著記憶繞過走廊轉角,一抬眸,被走廊裏明亮的光線晃了下眼睛,他微微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原本一片黑暗的視野突然晃了晃,緊接著,眼前出現一個模糊的畫麵。

走廊中間,一個身材單薄卻穿著寬大衣服的姑娘微微仰著頭,對她麵前站著的瘦高男人挽唇一笑、帶著點期待問道:“爸爸,如果我說不是我,您會信嗎?”

傅行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眯了眯眼後再定睛去看,卻又什麽都看不到了,世界再次陷入絕對的黑暗。

他抬手摘掉眼鏡,呼吸控製不住地微微粗了些,腦海裏又重新閃現剛才所見的畫麵。

那個仰著頭的姑娘,是小結巴。

雖然看的並不真切,但傅行野卻有一種像是真正的認識了她的感覺,她不再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和一個特定的聲音而已。

聶長歡在他心裏,成了一個真實而鮮活的存在。

這樣一來,他就更看不得她受欺負了。

可惜聶悅山為了阻擋聶長歡的去路,此刻背對著傅行野的方向站著,對傅行野的出現毫無察覺,他這人本就當感情是工具的一種,最近又因為家族企業的接連虧損而變得暴躁不已,此刻被聶長歡一回嘴,垂在身側的手指捏得咯吱作響,似乎下一刻就要用巴掌招呼聶長歡。

他已然不在乎什麽真相,隻想找個由頭發泄旺盛的肝火。

聶長歡昨晚才挨了鄭舒英一巴掌,臉蛋至今沒有完全消腫,此刻見聶悅山又要打她,她本可以直接走開的,但她固執地盯著聶悅山就是不動。

她既希望聶悅山終究舍不得動手、又希望聶悅山最好打下來、她好借這一巴掌徹底斬斷那點父女情分。

眼看聶悅山就要抬手,傅行野慢悠悠地叫他:“聶總。”

聶悅山沒料到傅行野去而複返,但他仗著傅行野看不見,還用手指警告地點了點聶長歡,這才笑著走向傅行野:“傅公子怎麽又回來了?”

聶長歡本來沒覺得委屈的,這會兒又聽見他的聲音,委屈和難堪的情緒一下子都冒了出來,她偏過頭、努力憋住了自己的眼淚。

因為視線一片黑暗,傅行野站著沒動:“想跟聶總談點公事,不知聶總是否方便。”

“當然方便!那……”聶悅山環視一圈,最後指著走廊上的休息長椅,“傅公子這邊坐,我們慢慢談。”

“不必,就幾句話。”

“那也好。不怕傅公子笑話,這幾年的生意越來越難做,聶家的家族企業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了,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能不能做好鯨城這個項目了。”

一旁的聶薇聽到這話,猛地抬起頭來,震驚地看著聶悅山,可無論如何,她也沒辦法完全消化這話。在她看來,聶家在華城也算數一數二的家族了,賴以生存的家族企業怎麽可能就依賴那麽一個項目呢?

聶長歡也微微抬眸,注視著傅行野,畢竟傅行野昨夜震怒,是提過要拿那個項目開刀泄火的。

聶悅山對其中內情毫不知情,還頗為討好的朝傅行野傾了傾身子,顯得兩人得關係好像也更為親近些:“傅公子,到時候項目一旦動工,還望傅公子念在今日情分,一定要多多幫襯。”

傅行野笑:“那聶總恐怕要失望了。”

“怎麽會呢,我還不知道傅公子你的……”聶悅山猛地反應過來,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他壓下心中驚疑,重新坐下時笑的就很勉強了,“傅公子,這事兒可開不得玩笑。”

“據我所知,這個項目是政甫牽頭的公益項目,原本承建資格也落不到遠在千裏之外的華城來。聶總用了什麽手段和人脈,我不想深究。”

還有一句話傅行野沒說,憑聶氏企業這樣的企業文化和聶悅山這樣隻看利益的領導人,實在沒資格染指這個造福百姓的公益項目。

傅行野一點麵子也不留,忽而揚唇一笑,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而且,已經有人拿這個項目跟我做了交易,我就是有心把這個項目留給你,也不好食言、自毀招牌。你說是不是,聶總?”

聽到這話,聶薇幾乎要站不穩,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傅行野已經把她拖上了絕路。

現在聶家眾人皆知,得罪傅行野的禍事是她聶薇闖下的。

可到時候,她這個罪魁禍首沒被封殺、反而還在娛樂圈混得風生水起,聶家作為池魚,反倒落得個一落千丈、甚至麵臨家族企業的破產。隻要是個有腦子的人,都會覺得這事奇怪。

尤其是鄭舒英一旦醒過來,追究起這個與傅行野做交易的人,第一個要懷疑的,恐怕就是她聶薇!

當時傅行野突然要她在自己和聶家之間二選一的時候,她就隱隱覺得這要求突兀得很、牽強奇怪,但傅行野大概料定了她急於抓住救命稻草、不會深想,一定會乖乖地入套。

到時候即便他傅行野如約不對她動手,聶家又怎麽會放過她呢?嚴格說起來,她也不過是一個私生女而已。

想通這些,聶薇的脊背竄起密密麻麻的涼意,她呆呆地看著傅行野,第一次真正理解傳聞中關於傅行野心狠手辣的部分。

殺人誅心。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聶長歡也沒料到,傅行野明明都打算走了,怎麽又突然翻臉了。

她看著麵如土色、想要跟傅行野說點什麽挽回局麵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聶悅山,原本不想管這事的,結果旁邊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她心裏咯噔一聲,急忙轉頭去看,果然看見柳懿用手輕按著肚子,五官已經皺在了一起。

“媽!”

“柳懿!”

聶長歡和聶曼霜同時衝過去,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柳懿。

“聶悅山,快叫醫生!”聶曼霜早聽說柳懿懷孕了,這會兒見她滿臉痛苦,頓時心急不已。

“沒事,我剛剛隻是有點抽筋。”柳懿製止了聶曼霜,又朝聶長歡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最後她看看傅行野、又看看聶悅山,欲言又止、泫然欲泣。

聶長歡很難理解柳懿與聶悅山之間的感情,但她也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過往經曆、也不好妄做評判。隻是此時此刻,柳懿看著聶悅山這般狼狽,她是心疼的、也在為自己不能替聶悅山分擔而羞愧。

聶曼霜抬手往後撥了撥自己的長卷發,還是忍不住參與進來:“敢問傅公子,聶家究竟是哪裏做得不對,惹得傅公子你這樣咄咄逼人?”

傅行野默認了聶曼霜說的“咄咄逼人”,坦**一笑:“生意場上、爾虞我詐,勝敗得失都看本事,又何來得罪一說?聶老師說笑。”

“你……”聶曼霜還準備跟傅行野爭上兩句,結果柳懿攥住了她的手腕,“其實這件事,也不怪傅公子……”

接著,柳懿簡短地將這陣子發生的、尤其是昨晚的事全都如實複述了一遍。

聶曼霜聽得目瞪口呆,一想到自己的血親竟不要臉至此,她頓時覺得恥辱不已,於是再不吭聲。

而終於知道真相的聶悅山起身,一時又難堪又憤怒,最後他站起身,捏著拳緩緩地走向聶薇。

聶薇靠著牆低著頭,察覺到聶悅山靠近的時候,她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終於鼓起勇氣抬頭,嗚咽著喊了一聲“爸”:“對不起,我……”

“你這個蠢貨!”聶悅山用重重地一巴掌,回應了她的道歉。

聶長歡看見聶薇被那一巴掌扇得身子踉蹌,臉頰迅速腫起來的時候,嘴角也有紅色**流了出來。

如果不是傅行野去而複返,這一巴掌,原本是要落在她聶長歡臉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