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像個撒嬌耍賴的姿勢

“沒有。”聶薇想也沒想,直接給了否定答案。

白修本就是一時興起、隨口一問,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哦了聲,並沒有追問,就吩咐司機開車。

聶薇忍不住緊盯著傅行野冷峻森朗的側臉,在車窗玻璃升到一半的時候,她低頭看了眼自己那被三流導演弄得皺皺巴巴的裙子,再也沒忍住,突然疾走兩步,用雙手按住了車窗玻璃:“傅公子!”

白修和司機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司機猛踩了刹車,傅行野隨意擱在腿上的眼鏡兒因為慣性而飛了出去、落在了傅行野腳邊。

一直閉目養神的傅行野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傅行野未發一言,白修卻臉色一沉,平時嬉皮笑臉的一垮臉就分外震懾人心,“聶小姐,你這樣就沒意思了。”

聶薇手指一顫,下意識地就想鬆開,但她想到自己昨晚才被剝掉“救命恩人”的身份,今日連那個三流導演都敢把手往她裙子裏麵伸了,瞬間也就有了勇氣、不怕了。

她以為傅行野已經連夜放話出去,所以她今早就有此遭遇了,想著反正不過是殊死一搏。

她十指緊緊地扣著車窗:“傅公子,欺瞞你是我不對,我真的知錯了,求你看在這段時間我與聶家對你盡心盡力的份兒上,就高抬貴手原諒我們這一次,好不好?”

傅行野沒什麽反應。

白修這人向來隻分美醜不問善惡,加上閑得慌,於是忍不住好心提點了一句:“聶小姐,你們一直沒抓住重點啊。你說他其實老早就知道救他的人並不是你,他為什麽一直沒有發作,偏偏要等到昨晚呢?”

聶薇睜大眼睛,茫然不知。

白修望著她,突然有點興味索然了:看來著實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

不過他還是把話說完了:“我們行野吧,生平第一不能忍就是被騙被算計,第二不能忍的是毫無底線與原則之人。他給過你們諸多機會,是你們沒有珍惜,非逼他出來剝你們的皮,懂嗎?”

也就是說,在鄭舒英知道真相之後,選擇與傅行野坦白,傅行野都可以讓這件事輕鬆翻篇。但是很可惜,鄭舒英沒有這麽做。

傅行野再沒人性,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搓圓捏扁的。

聶薇隱約懂了白修的意思,可她不明白,傳聞中心狠手辣、陰晴不定的傅行野,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正義又愛管別人的家務事了?

不過,想到鄭舒英,聶薇默了默,說:“奶奶她老人家都是為了我,如果不是為了維護我,她現在也不會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

聽她這麽說,白修愣了愣,傅行野神情一頓、倒是沒有特別的反應。

聶薇不動聲色觀察兩人的反應,眼淚撲撲簌簌地往下落的時候,她繼續說:“我們聶家已經得到教訓了,傅公子就放過我們吧。說到底,我和我們聶家一直對傅公子盡心盡力,並沒有真正傷害過你,不是嗎?”

聽到這裏,傅行野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般,忍不住勾唇輕笑。

聶薇被他笑得脊背發涼,卻聽傅行野說:“是,聶小姐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這人不喜報恩習慣記仇。若是你們都能全身而退,我的麵子往哪兒擱?”

聶薇抿唇,不敢接話:傅行野的意思是,聶家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不可能全身而退。毀她或者毀聶家在鯨城的那個項目,兩者能二選其一,已是最好的結局。

傅行野垂眸,修長的手指在自己交疊的長腿上輕叩了叩,考慮了好幾秒後又用客氣商量的調調問道:“不如聶小姐幫我選一選,我該怎麽辦?”

這一招,太毒。

一直旁聽的白修忍不住看著聶薇:傅行野把這個問題拋給她,看似是在網開一麵,實則是在引誘聶薇踏入深淵。

如果她毫不猶豫地選了聶家的生意還好,但若是最後她選擇了她自己,那就真的不可救藥了。不過見聶薇咬著唇遲遲不回答的模樣,白修大概已經猜到了答案。

果然,聶薇白著臉故作鎮定:“如果傅公子不喜聶家進入鯨城市場,聶家去其他城市開拓市場也是一樣的。”

她看似答非所問,其實是避開了讓自己難堪的回答方式,做出了選擇。

她選了她自己。

她認為,比起自己的前途,聶家損失一個項目不過就是少掙幾個錢而已。

傅行野臉上的笑意消失,他重新閉上眼睛,似乎再也不願意跟聶薇有任何交流,吩咐司機開車。

“傅公子!”聶薇沒有得到他的肯定答複,一時心急,忙追問了一句,“傅公子,我那部電影……”

“聶小姐心智過人,毀在我手裏實在可惜。我會尊重聶小姐的選擇,你大可放心。”

“我知道傅公子一言九鼎,我隻是……”聶薇的聲音低下去,覺得難堪像是冰水一樣灌滿肺腑,刺得她渾身隱隱生疼,但她還是厚著臉皮問,“隻是今天這件事,可以替我保密嗎?”

聽到這個,傅行野微微挑眉,眼眸深處的嫌惡像墨色一樣席卷,他不想跟聶薇再有任何交流,再次吩咐司機開車。

車子直接擦著聶薇的身體離開。

聶薇險些被壓到腳、倉皇狼狽地急退了兩步。

她咬牙看著遠去的車子,無力又憤憤地想:傅行野憑什麽這樣看不起她?

她有什麽辦法?她隻能這麽選。

畢竟,連那麽疼愛她的鄭舒英,也隻是把她當掙錢的工具而已。

而且昨晚她生生把鄭舒英氣暈了,鄭舒英一旦醒來,第一個收拾的就是她。

她如果不替自己爭,難道要她像聶長歡和柳懿一樣,低聲下氣地在聶家過日子麽?

她可做不到。

她調整了下情緒,轉身上了陳叔的車。

她上車的時候,聶長歡已經坐在了副駕駛,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

見她不開心,聶薇又想到自己的電影能如期上映、前途也不會再受到影響,一時心情不錯,也就沒找聶長歡的麻煩。

而且,隻要鄭舒英不醒,聶悅山就會一直把聶長歡當罪魁禍首,到時候不用她聶薇動手,聶長歡的日子也不好過。

聶薇忍不住想,要是鄭舒英一直沒辦法醒來,好像……也不錯。

聶薇不說話,聶長歡就更不會主動與她有任何交流,而且此時此刻她也沒心情。

車子行駛了一段距離後,聶薇接到了聶悅山的電話。

“薇薇,你姑姑一家從鯨城回來了,我現在在公司有事走不開,你現在去醫院一趟。”聶悅山頓了頓,壓低聲音囑咐道,“你姑父是鯨城大學的教授、手底下出去的高材生無數,咱們往後在鯨城開展項目、還得多多仰仗他,你待人接物可要拿捏好分寸。”

聽聶悅山提起鯨城的項目,聶薇有些心虛,但麵上不顯,乖乖答:“我知道了,爸爸。”

掛斷電話,聶薇瞥了眼前麵的聶長歡,有心想要帶她這個土包子去姑姑一家麵前出出洋相,就幹脆帶著她一起去了醫院。

聶長歡怕柳懿擔心,就借用陳叔的手機給柳懿打了個電話,沒成想,柳懿也正從家裏往醫院趕。

看來,這位傳說中的“姑姑”,在聶家實在是很受重視。

車子在停車坪停下後,聶長歡因為暈車,並沒有立即上去,而是在花台邊蹲了會兒。

她緩過勁兒來起身要往醫院裏走的時候,旁邊開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她忙往旁邊讓了讓,一抬頭,就看見白修從副駕駛座探出頭來望了她一眼,緊接著,車子就在前方停了下來。

一時之間,聶長歡心髒砰砰直跳,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車子:白修在,那就意味著傅行野肯定也在車裏。

她還以為往後再也見不到傅行野了,沒想到又在這裏遇見。

她緩緩地吐了口氣,正準備上前去打聲招呼,結果車子又開走了。

她愣愣地在原地站了會兒,覺得臉蛋有些發燙,一時窘得站立難安,趕緊埋著頭,急步進了醫院大門。

車上,白修頗為困惑地盯了眼傅行野:“我說,你在酒店等了人家將近兩個小時,這會兒好不容易碰見了,你怎麽還……哦,我懂了!我們行野這是生氣了、傲嬌了?”

白修一拍腿,為自己的這個發現興奮不已,他誇張地大笑:“嘖嘖嘖,想我白修在有生之年也能看到咱們的傅三爺吃癟,就算是就地滅絕也算死而無憾了!哈哈哈哈哈!”

被人拆穿了的傅行野涼涼地睜開眼睛:“所以,你準備哪天閉嘴,我幫你選個日子?”

“……”白修立刻閉嘴收笑,剛好車子停下,他趕忙下車替傅行野拉開車門,恭敬客氣得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傅三公子,您這邊請、這邊請!哎喲,小心台階咧……”

傅行野被他的做作引得微微勾唇,卻又很快斂下唇角,長腿慢步地往醫院裏走。

鄭舒英的病房在住院部的VIP樓層,兩人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恰好又碰到站在電梯口的聶長歡,皺著一張小臉很是苦惱的樣子。

“哎,這不是小結巴嗎?”白修朝旁邊導醫台後麵站著的護士招了招手,看著聶長歡笑。

聽到聲音,走在白修身後的傅行野步子一頓,而聶長歡茫然轉頭來看時,傅行野已恢複正常行走步調,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他今天仍舊是黑衣黑褲,不過不像往常那般隨意,而是穿的正裝,黑色襯衫規矩地束進了西褲裏。麵料挺括的襯衫布料和筆挺的西褲褲管,恰到好處地包裹著他精瘦挺拔的身體,隱隱可見肌理分明的肉體輪廓。

他行走時,大腿處的褲管微微繃緊,可見他遒勁而充滿力量的腿部肌肉。

聶長歡不免又想起他不穿衣服時、那完美的身材,慌忙從傅行野身上移走視線,抿唇看向白修:“白少爺好。”

白修點點頭,剛好護士拿著卡過來,在電梯按鈕上方的感應區刷了一下,側身請幾人進去。

聶長歡眨了眨眼睛:原來不是電梯出了問題,是她太孤陋寡聞。電梯也有刷卡才能使用的嗷。

白修看了眼聶長歡,低聲在傅行野耳邊說:“我那個老學究叔叔也來了,我得避一下,剛好小結巴也在這兒,我就不陪你上去了!有緣再會!小結巴,我們行野可就交給你了!”

說完,他拽過傅行野的手臂,直接就塞給了聶長歡,毫無防備的聶長歡下意識地就用雙手抱住了傅行野的手。

一時之間,兩人都愣住,誰也沒動。

男人的手很大,骨節分明,帶著一層薄薄的溫度,源源不斷地穿透她的皮膚,躥向她的四肢百骸。

聶長歡咽了咽口水,低頭去看,發現自己剛好一隻手卡在他的虎口位置握著他的手掌、另一隻手捏著他的小手指頭。像個撒嬌耍賴的姿勢。

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昵,對一個閨閣女子來說,實屬孟浪、太不知檢點!

於是,聶長歡立刻將手縮了回來,還往後退了兩步。

她今天穿的鞋子帶著一點跟,此時動作急切、鞋跟磕在地上、敲出不小的聲響。

連一旁靜默站立的導醫台護士都微微張大嘴巴:這女的是有多嫌棄這個男的,才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傅行野將那聲音聽在耳中,被聶長歡扔掉的手緩緩蜷握成拳、落回身側。

他冷冷勾起一邊唇角,仍舊不發一言,在導醫台護士過分熱情的幫助下,提步進了電梯。

聶長歡看著他高挺的背影,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落在別人眼裏,肯定成了另一種意思。

她上午沒能準時赴約,這會兒她還傷了傅行野的麵子。

她懊惱地皺了皺眉,忙跟著進了電梯,默默地、乖乖地站在傅行野身邊。

電梯緩緩上行,傅行野長身默立、目視前方,完全沒有要跟她交流的意思。或者說,他好像根本不知道電梯裏還站著聶長歡這麽個人。

聶長歡看著電梯數字不斷變幻,急得想在電梯裏團團轉:這大概是唯一適合解釋的時間和地點了。一旦出了電梯,那麽多人在場,她可能都沒機會和傅行野說話。

可傅行野一旦沉默下來、特別是當他麵無表情的時候,那股子高高在上不容有擾的冷凝幽森氣場,壓得聶長歡猶豫了半天都沒敢開口。

叮地一聲,電梯停下了,電梯門緩緩打開,傅行野抬眸,提步就往外走。

“傅行野……”心裏一急,聶長歡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急忙伸手去抓他,堪堪抓住了他左手的小手指。

她手指一顫,仗著電梯裏沒其他人,就沒鬆開他。

傅行野身形一頓、微微朝她偏過頭。

聶長歡趕緊說:“今天中午,我……”

可傅行野在同時說:“鬆手。”

他語氣不善、墨色眉宇驟然向下斂壓,聶長歡心口一抖、有些難堪,立刻低頭“哦”了聲,將他鬆開了。

傅行野聽出了她聲音的不對勁,心頭莫名湧起一絲煩躁,他垂了垂眸,順勢將那隻手插進西褲口袋的時候,繼續往前走了。

因為他單手插在西褲口袋,撐得西褲微微緊繃,他挺而有力緊實的臀形就很明顯。

聶長歡有些自暴自棄地看著他的背影,剛才的難堪和難過好像也沒那麽明顯了。

眼看著傅行野就要撞上一株盆景,她趕緊跟上去,小心翼翼地拽住他衣袖的一角,將他往旁邊帶了帶,就趕緊鬆開了。

傅行野微微皺眉,卻到底沒再說什麽。

聶長歡原本還想再趁此機會解釋下,結果繞過走廊轉角,就看見聶薇和一個身材高挑、麵容冷豔的女人站在一起。

聽到聲音,兩人齊齊轉過頭來。

聶薇看到聶長歡和傅行野同時出現,控製不住地將指尖掐進掌心,臉上卻溫和一笑、作出驚喜的樣子快步迎過來:“傅公子,你也來啦。”

她說話時,狀似不經意地擠開一邊的聶長歡,抬手虛扶著傅行野、沒敢真的碰到他。

不知怎麽,傅行野明明昨晚還當著聶長歡的麵對聶薇憎惡不已,這會兒當著聶長歡的麵卻又挺給聶薇麵子。

他略略一笑:“老太太突然入院,作為後輩,自然要來探望。”

傅行野態度這麽好,聶薇不免嘴角上揚,忙跟對麵站著的女人柔聲恭敬介紹:“姑姑,這是傅行野傅公子,他受了傷,暫時還沒有恢複視力。傅公子,這是我姑姑聶曼霜,她也長居在鯨城。”

“原來是聶老師。”傅行野揚唇一笑,又恢複成那種慵懶恣意、顯得很好說話、很好接近的樣子。

“傅公子,久仰大名。”聶曼霜原本冷傲的神情也漾出幾分笑意。隨後,她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聶長歡。

聶長歡趕緊繞過擋著自己的聶薇,朝聶曼霜乖乖道:“姑姑好,我是聶長歡。”

聶曼霜看著聶長歡那厚重的劉海,又掃了一眼她低垂著頭、做小伏低的懦弱樣子,也就想起了那些關於聶長歡的傳聞,立刻就流露出明顯不喜歡的神情。

“原來你就是小懿那個失而複得、從農村找回來的女兒聶長歡。”她也不在意傅行野這個外人是不是在場,直接問,“聽你爸爸說,是你把你奶奶氣得暈倒昏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