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不配

聶長歡立刻盯住他:“你當時醒著?”所以聽見陳焰川說了什麽。

傅行野也抬眼看她,眼底閃過疑惑,但他眉峰在下一瞬皺出淩厲:“在我昏睡期間,有大成集團的人來過?”

“……陳焰川來過。”聶長歡頓了下,“他讓我轉告你,因為集團要走一遍法律程序,所以暫時要凍結你的所有賬戶、還要盤查你的固定資產。”

“這樣。”傅行野微不可察地勾勾唇,看他那神情是早就知道陳焰川他們會走這一步。

而且,這什麽所謂的走流程大概也不是什麽真正的法律流程。按照傅槿東的行事手段和風格,這多半又是他在單方麵地打壓傅行野這個弟弟。

兩人之間又陷入沉默,聶長歡又問:“你接下來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我送你過去以後,我也要回家了。”

聽到她說要回家,傅行野的心猛地下墜,很想問一句好好現在怎麽樣了,但轉念一想,好好在聶長歡的照顧下必定是過的好的,就抿緊了唇,隻在最後點了點頭。

點頭過後,他掀開被子就下了床。

聶長歡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但最後關頭又縮了回來:雖然醫生明確要求他要住院治療休養,但是她做到這份兒上了,也算仁至義盡了。

傅行野很快穿好了衣服,回頭看她:“我們一起下去?”

聶長歡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畢竟她都說了要送他過去,難不成兩人還先後分批次下去。但等了醫院大門外,聶長歡才知道傅行野並沒有打算讓她送,他是準備自己打車過去的。

但傅行野的手機早就沒電了,他跟聶長歡說了聲,準備又折返醫院去借充電寶。

聶長歡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將手裏的車鑰匙握了又握,最後還是快步追上去,在他身後叫他:“傅行野。”

傅行野的背影明顯僵了下,聶長歡不知道他當時被自己叫住是什麽表情,但他轉過身後,仍舊是平淡無波的那副悶葫蘆模樣。

聶長歡被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有點不自在,她側身,用拿車鑰匙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車:“我車就停在那兒,這會兒半夜呢,不好打車。”

傅行野的喉結滾動了下,似乎猶豫。但隻有傅行野知道,此時此刻被聶長歡叫住,看著她堅持要送自己,他有多麽欣喜若狂。但一想到她可能還是在因為昨夜的事情內疚,那種欣喜就慢慢消散了。

但他沒辦法拒絕聶長歡,就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聶長歡暗暗鬆了口氣,表麵上淡淡的點了點頭,轉身先上了車。

傅行野原本想坐副駕駛,但猶豫了下覺得聶長歡可能不太想讓自己離她那麽近,就坐了後座。

聶長歡通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見他關好車門了,就開口問他地址。

原來是上次那個酒店,傅行野是那家酒店的簽約大客戶,因為當初簽了約給了錢,所以還擁有那個套房一個多月的使用權。

到了酒店,聶長歡自然不會再送他上去,就說了聲到了,示意傅行野自己下車。

這時候,天還沒亮,才淩晨五點過。

傅行野一隻腳都邁下車了,又因為擔心聶長歡而收了回來:“即便現在不堵車,江州區距離這裏也還有半小時的車程,現在天還沒亮,不如你先跟我上去休息一會兒?”

“不用了。”聶長歡補充了句,“之前我也經常為了趕工作而開夜車出差或者參加早會的,已經習慣了。”

傅行野欲言又止,隻是心疼的情緒快要將他淹沒。

其實自從找到聶長歡後,他比過去這麽多年的任何一個時刻都更想她更想跟她在一起共度餘生,但是……但是命運就是這麽陰差陽錯,他現在不配了。

他知道聶長歡身邊任何一個追求她的男人,都一定比他傅行野現在的樣子體麵。

傅行野點點頭,費盡力氣對她笑了笑:“那你小心。”

“你先上去吧,我走了。”聶長歡說完就啟動了車子。

傅行野原本是打算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她走的,但是他看到聶長歡要繞很大一個彎才能上到主路,若是回頭看見他還站著,也許又會不高興,就沒再停留,轉身進了酒店。

聶長歡繞過酒店門前的大轉盤,在進入主路的時候遇到了車流,就隻有停下來先等。

等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她就回頭看了眼酒店大門口。

酒店大門口,已經沒有傅行野的身影了。

她收回視線,啟動車子,找機會匯入了主路。

……

傅行野進入酒店後,按照習慣直接去了套房,但是樓層服務員跟他說手續出了點故障,得傅行野自己帶著身份證先去前台確認身份。

傅行野一言不發地去了前台,但是前台的工作人員隻看了眼他的身份證就抱歉萬分地告訴他,現在這個套房他也不能使用了,因為當初簽約的時候,酒店是跟大成集團簽約的,現在傅行野已經不是大成集團的領導,自然就沒辦法繼續使用這房間。

傅行野也沒為難前台,隻是垂首低眸的時候扯唇笑了笑,轉身就走到大廳右側的沙發上坐下了。

他習慣性地想要去摸煙,結果連煙都沒摸到。

這一回,是真真切切地什麽也沒有了。

傅行野就那麽坐著,身上的傷隱隱作痛,他閉上了眼睛。

……

聶長歡折返酒店後,直接去了前台,但前台的工作人員剛接待過傅行野,見聶長歡拜托他們轉送東西上去,就有些尷尬地往沙發那邊看了眼。

聶長歡順著她們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了傅行野的背影。

傅行野身子前傾,雙手撐在腿上,頭也低垂著。

聶長歡捏緊手裏的袋子,問前台:“他在這裏不是有固定的使用套房?”

前台的工作人員猶豫了下,隻說:“以前是,但現在不能使用了。”

聶長歡就笑了,真的難以想象陳焰川和傅槿東能做到這個份兒上。

她以為是傅槿東給酒店打了招呼,不讓傅行野住酒店房間,是存了心思要整他。但事實隻是,傅行野隻是不能再住那個以前的套房了,還是可以自己開酒店房間的。

聶長歡偏過頭看著虛空處,整理了下情緒才走到傅行野身後。

她用裝病曆片子等資料的文件袋在傅行野背上戳了戳。

傅行野慢慢回頭,在看到聶長歡的臉的那一刻,他立刻就站了起來。

那一瞬間,他眼底的驚喜光芒太過盛熾,根本沒辦法掩飾。

等他想起收斂情緒的時候,聶長歡已經因為他剛才那瞬間的眼神而微微怔住。

“你怎麽回來了?”傅行野微微捏著拳,聲音莫名有些沙啞。

但他知道不會是自己想要聽的那種答案。

聶長歡回神,將手裏拿著的文件袋舉高:“你的病曆資料,忘在我車裏了,我想著以後應該沒什麽機會見麵了,所以就給你送了回來。”

聽到那句“沒什麽幾乎見麵了”,傅行野身側捏著的拳頭頹然鬆開,全身都失了力氣。

他沒有伸手去拿自己的病曆。

聶長歡也沒遞給他,依舊拿在自己手裏。

她側身看了眼前台那邊,問傅行野:“這裏也不能住了,你打算怎麽辦?”

傅行野這才有力氣笑笑:“沒事。”

卻沒說具體要怎麽辦。

聶長歡明知道傅行野這樣的身家是絕對不會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的,但一想到正在對付他的兩個人,一個是他親大哥一個是對他了如指掌的兄弟,她就有點拿不準傅行野是不是真的就能被逼到絕路。

在這一刹那,她居然生出了要把傅行野帶回家先住一晚再說的想法。

但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聶長歡自己就先被嚇到了,自然是立刻否決了。

而且傅行野既然都說沒事了,她要是再主動湊上去做這做那的,就顯得太……

“那行,那我先走了。”聶長歡轉身,一步步地往酒店門口走,這一次,一直到車子開出去很遠,她都沒有再回頭。

這一次,傅行野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車子也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內,他才收回視線。

……

聶長歡回到江州家裏的時候,素姨已經起來了,見她回來,一邊係圍裙一邊快步走過來:“你這又是工作了一夜?有沒有應酬,喝酒沒有?你坐著休息,我給你煮點甜湯!”

聶長歡也是累極,但還是撐著去洗了個澡洗了個頭,她吹好頭發出來,柳錚和好好都已經起床了,看見她,眼睛都亮了亮,好好更是直接撲過來抱住她:“媽媽!”

聶長歡笑著在她臉頰上輕捏了捏,一手摟著好好的肩膀,另一隻手朝柳錚勾了勾。

柳錚現在大了一歲,更加高冷了,此刻就板著一張小臉,猶豫了下,高冷地走過來,又高冷地往聶長歡身上靠了靠。

聶長歡將他也抱住,彎腰在兩個孩子頭頂分別親了親。

好好咧著嘴巴笑,柳錚也忍不住翹了翹唇角。

“好了,趕緊吃早飯,吃完了夏果姐姐帶你們去學校。”聶長歡鬆開兩個孩子,拿發圈把頭發隨意紮成一個丸子頭。

好好和柳錚吃完早餐後,夏果才從房間出來,她隨手抓了一杯牛奶和一片麵包在手裏,邊吃邊用眼神示意兩個孩子跟她一起出門。

家裏人都習慣了夏果這個模樣,見怪不怪,分別跟聶長歡和素姨告別後,就出了門。

家裏一下子安靜下來,聶長歡回到臥室,很快就睡著了。

隻是睡得並不安穩,夢裏頻繁出現傅行野。

一開始是夢見當年在醫院裏,傅行野一遍又一遍地質問她為什麽。

再就是不知怎麽又夢見兩人還沒鬧翻的時候,她在鯨城大學讀書,明明是上課時間,傅行野卻突然走上講台,當著那麽多同學的麵要笑不笑地問她,聶長歡,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一會兒是他穿的破破爛爛的站在馬路邊,天上的瓢潑大雨把他的頭發都澆濕透了。他臉上的表情更冷,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低下頭去看什麽。聶長歡順著他的視線去看,看見他腰上破了個洞,有好多血不斷地從那個洞裏湧出來……

聶長歡猛地睜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將被子抓得死死的。

她偏頭掃視了眼自己的房間內景,長長地吐了口氣。

隻是這個覺卻再也睡不成了,她幹脆爬起來,但無論是工作還是看書,她始終沒辦下靜下來心來,一會兒想起傅行野昨晚坐在酒店的那個背影,一會兒又想起醫生讓他這次必須要嚴格治療加休養,就這麽心煩意亂地過了幾天,碰上沙容打電話讓她參加飯局,聶長歡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立刻就出門了。

因為沙容的公司在隆城區,加上聶長歡現在所住的江州離隆城區很近,沙容選地方的時候,就都選在了隆城區比較上檔次的地方。

這個上檔次的地方,就在商業中心,也就是說,既臨近大成集團又距離傅行野上次去的那個酒店特別近,三者要麽是就在斜對麵要麽就是在同一條街上。

聶長歡將車停在停車坪的時候,忍不住偏頭看了眼,還能看到那家酒店和大成集團的燈牌。

這一眼,就讓她又想起了傅行野,不知道他最後到底有沒有成功入住那家酒店……

聶長歡鎖好車子,站在車門旁邊沒動,猶豫著到底要不要順道去看一眼,畢竟來都來了,可是雷雲期打電話來催問,她就沒再猶豫,下車後就進了包間。

聶長歡到的時候,包間裏那張八人位的桌子已經差不多坐滿了。隻不過沙容暫時還沒來。

她推開門,雷雲期立刻就起身迎了過來:“來,就我旁邊還有個位置,專門給你留的。”

聶長歡點點頭,看了眼桌上的人,見桌上的人都看著她,也就免不了微笑彎腰一一打過招呼,打完招呼,她也就坐在了雷雲期旁邊。

雷雲期又立即倒了茶水給她衝洗碗筷,這是雷雲期很久以前的習慣。

但聶長歡至今都沒習慣,也阻止了很多次,沒有一點作用。

若是平日還好,今日他這樣,桌上其他幾位老總相視一眼,嗬嗬直笑,七七八八地繞了一圈,最後果然回到了聶長歡頭上。

但那位老總也沒直接就開聶長歡的玩笑,紅光滿麵的一張臉上滿是曖昧的笑容,他在雷雲期肩上拍了拍:“老弟,你這動作挺快啊!”

雷雲期是個任性妄為慣了的,沒有學到沙容的半點狡猾和圓滑,一時沒聽懂,啊了聲。

其他幾個老總見他這樣,相視一眼哈哈大笑,其中一個一副責備的樣子:“老弟,你這就沒意思了啊,你心裏裝滿了你身邊這位聶美人,我們大家都看得出來,你也就別隱瞞了,反正現在那個姓傅的已經落魄下去了,你也別有什麽顧忌了,放心大膽滴追,我們都給你撐腰!”

“……”聶長歡喝水的動作一頓,但是她知道桌上的幾位大客戶都在看著自己,所以臉上的笑容沒變,假裝沒聽懂,繼續喝水。

雷雲期偏頭看了眼聶長歡,臉卻沉了下去:“各位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

幾位老總頓時就有點黑臉,但是其中一個出來笑嗬嗬地打圓場:“好好好,咱們小雷畫家臉皮薄,而且你們搞藝術的都有氣節,這我們懂!”

其他幾位老總自然也就順坡下路了,但這個話題還沒結束,可自然不能再拿雷雲期開玩笑了,於是其中一位老總話鋒一轉,笑著盯住了聶長歡,歎了口氣:“要我說啊,這個世道艱難,還是女人活得容易些,特別是長得聶小姐這樣頂尖的人兒!”

另一位老總接話:“那可不是嘛!聶小姐隻要往那兒一站,哪個不失魂落魄的前赴後繼,大成集團的之前的那位不是號稱混世閻羅的嘛,還不是拜倒在了聶小姐的石榴裙下?”

原本垂眸的聶長歡掀眸看他。

這位老總大概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一種侮辱,反而覺得自己把聶長歡誇開心了,還雙雙手往桌子上一疊,身體前傾的模樣來看聶長歡,語重心長的樣子:“不過他倒了也沒關係,聶小姐的魅力不愁沒有好的,你看看咱們小雷老弟,年紀輕輕就名震國畫圈,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他話音落下,其他老總一陣笑,又有另外一個老板接話:“不過小聶啊,這女人啊也就那麽幾年好年華,你也不要太拿喬太為難我們小雷了!”

“王老板,這話你可就說錯了,像聶小姐這樣式兒的皮囊,就算是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紀,那也是跟普通女人不同的。”那老總一拍桌子,“聶小姐,你放心,到時候小雷要是敢不要你了,你來找我,我保證不讓你過苦日子!”

“各位。”雷雲期忍了又忍,才忍住已經捏得咯吱作響的拳頭,盡量客氣地道,“今日我們是來談生意的,還請各位不要再拿我師妹開玩笑了。”

幾位老總並沒有被嚇到,隻是打哈哈一笑,要不是沙容提著外套匆匆進來,這個話題恐怕並不會輕易結束。

沙容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幾句話就拿住了場子。

聶長歡等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沙容身上了,才起身,低著頭往外麵的衛生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