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淩晨五點

彭江舟立刻就彈了起來,忍了又忍,笑嘻嘻地回:“前輩,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想請你幫個忙。”陳焰川頓了下,“原本我對你要找的人也毫無頭緒,不過依仗你最近查到的線索,我的人運氣好一些,已經找到了傅錦程的學校。”

“?”彭江舟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什麽赴鯨城不赴鯨城的,這是哪兒跟哪兒?

他隻敢在心裏說了句懶得搭理你,就厭惡地掛了電話。

聽著斷線的聲音,陳焰川微挑了挑眉,卻並不著急。

果然,不到一分鍾,彭江舟的電話就來了。

“你剛說傅鯨城?還是傅錦程?”彭江舟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晦澀,猶豫了下才又問,“傅總和聶小姐那個女兒,叫傅錦程?”

陳焰川失笑:“你們查了快一年,連好好的學名都還不知道?”

“你還知道她叫好好?!”彭江舟的聲音已經發顫了,“陳焰川,你是不是太卑鄙了?你跟傅總之間的恩怨,幹嘛牽扯到聶小姐,還要拿一個孩子來威脅人?!”

聽到“卑鄙”那個詞,陳焰川也沒什麽反應,他甚至都沒有認真聽彭江舟說話:“眼看這會兒鋼琴練習班也快要放學了,我聽說之前柳錚已經被人帶走過一次,要是好好再出問題,到時候崩潰的可能不止聶小姐。江舟,你要是做不了決定,就趕緊通知你的傅總。”

說到這兒,陳焰川就掛斷了電話。

彭江舟緊接著就又打來了,陳焰川看著嗡嗡直響的手機,略略扯唇,莫名笑了下,而後直接掛斷,坐進車裏的時候將手機扔在了副駕駛。

成釜從另外一輛車上下來,彎著虎背熊腰叩了叩陳焰川的車窗玻璃。

等車窗玻璃降下,他橫眉冷對地問:“你還真要對好好動手啊?陳焰川,你他媽……”

“你想什麽呢?”

聽見這話,成釜正想鬆一口氣呢,結果陳焰川倏然一笑:“這次根本用不著對一個孩子動手,咱們隻要放出消息去,他自然會坐不住,今晚那個局,他也就必然失約。隻要他失約,以後在大成集團,就沒他什麽事了。”

“……”成釜抹了把臉,“那要是他不管好好,直接就選擇了那個局呢?”

陳焰川摘下眼鏡,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鏡腿,過了會兒才回答:“那就讓他困在路上吧。”

“……”成釜性子直爽,看見陳焰川這樣,他覺得後背有點發涼,“我不懂你和傅槿東在搞什麽,不過陳焰川我告訴你,你要是沒底線,以後我可不幫你了!”

“行。”

……

彭江舟打電話給傅行野的時候,傅行野原本沒打算接的,但他剛好在等紅綠燈,心念一轉就滑了接聽。

彭江舟在電話那邊劈頭蓋臉地就來了句:“傅總,你知道你女兒叫什麽名字嗎?”

傅行野眉峰輕皺,心頭像是落了一簇碳火,越燒越旺,卻也越燒越涼。

綠燈亮起,傅行野啟動車子,踩得油門轟得一聲。

彭江舟在電話那頭聽見了,知道傅行野的心情肯定不好了,趕緊說:“傅總,我這一個月以來一直在找聶小姐她們的消息,然後前幾天終於有線索了,得知她們現在就住在江州……”

傅行野呼吸一滯,理智有片刻的下線,這導致他猛踩了刹車,差點導致後車追尾,但沒過兩秒,四周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和罵聲。

傅行野呆呆地坐在車子裏,好似根本聽不見,耳朵裏隻回**著那一句:“她們現在就住在江州”。

“江州?”傅行野自言自語般地問了句。

“對!就是江州,鯨城江州!原來聶小姐根本沒去外地更沒出國,這一年以來,她和兩個小朋友一直就住在江州!她住的小區到大成集團,隻要不到一小時的車程!”彭江舟說到這些,激動得不行,劈裏啪啦地停不下來了。

又有喇叭聲響起,叫罵聲也更大聲了,傅行野終於回神,重新啟動了車子。

可他的神思早就被彭江舟的一句話炸得支離破碎了,他有一種完全不真實的感覺,好像自己在做夢,因為太過急切和期盼才導致夢裏出現了自己朝思夜想的場景。

就在他差點又撞上前麵的車子時,他將車子停靠在了路邊,他嗓音嘶啞地喊了聲:“彭江舟?”

彭江舟應了聲:“傅總,你這會兒應該下班了吧?你要不要立刻過來?”

彭江舟沒敢直接跟傅行野說陳焰川拿好好威脅過他,畢竟傅行野最近已經相當消沉,若是一時太著急,他怕他承受不住,開車過來會出現危險。

傅行野眸光一頓,沒回話,反而問:“你是剛知道的消息?”

“啊,這個……是啊,我之前一直沒找到具體地址,所以就沒通知你。”彭江舟把眼睛一閉,決定說瞎話,“我在這小區附近蹲了很久了,今天才終於蹲到了聶小姐的具體住址,所以就趕緊通知你了。”

“倒是很巧。”傅行野評價了這麽一句。

彭江舟有點懵,但一兩秒後他就焉了:“傅總,我確實騙了你。就……陳焰川他剛才打電話給我,拿聶小姐和好好威脅我,我實在不敢耽擱,所以才給你打了電話。”

聽到陳焰川的名字,傅行野很久都沒說話。

彭江舟等了一會兒:“傅總,你今天是不是還有其他很重要的事要去處理?如果你放心,我可以親自在這裏守著聶小姐他們,再等你過來。”

嘴上這麽說著,可彭江舟心裏還是沒底的,害怕陳焰川真的不念舊情,要是好好出點什麽問題,那他彭江舟這輩子就別活了。

所以在傅行野猶豫的時候,彭江舟就趕緊說:“傅總你要不還是過來吧,我這兒好不容易有消息,我害怕被聶小姐發現了她又……”

“有人威脅你了?”傅行野打斷他的話。

“……”彭江舟默了下,“嗯。”

然後他把陳焰川的話全都複述了遍,最後心想著反正說穿了,就急切地催了傅行野一句:“我看陳焰川不想說謊,他不但知道好好的學名,還知道她現在在鋼琴練習班!就算他是嚇我的,咱們也不能不重視對不對,凡事就怕萬一啊傅總!”

傅行野等陳焰川嘮叨完了,才說:“你繼續在那邊守著就行,我現在還有事。”

“……啊!?傅總,你……”

傅行野沒和他多說,掛斷了電話後,重新啟動了車子,繼續向著導航上的地址行駛。

一直跟在傅行野後麵的成釜見傅行野繼續向前,煩躁地砸了下方向盤,更加煩躁地給陳焰川打電話:“你不是說有辦法讓他自己就掉頭回去嗎?現在怎麽辦?!”

陳焰川下車的動作一頓,看著傅槿東朝自己走過來,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下車站定後才淡淡道:“該怎麽做,之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怎麽還要問我?”

“老子當然知道說過了!”成釜怒了,“可是陳焰川,你摸著良心問,你就真的能按照計劃那樣對他動手嗎?!不錯,你是我的大恩人,可是你從小是跟著他一起長大的,我也跟他認識了快20年了!我就不相信你能真的不念舊情!?我沒辦法動手,要來你自己來!”

話是這麽說,可成釜沒有掛斷電話。

傅槿東此時已經在陳焰川身邊站定,他笑著問陳焰川:“今晚這事,怎麽讓成釜去做?”

他聲線挺溫和沒什麽起伏,聽著倒像是真的不解似的。

陳焰川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對著傅槿東苦笑了下才繼續跟成釜說:“你現在後悔也晚了,按照計劃行事吧。別讓你一個人的猶豫,毀了咱們整個計劃。”

成釜早就在電話這端聽見了傅槿東的聲音,氣焰一下子就下去了,他悶悶地答了聲好,就把電話掛斷了。

陳焰川將手機捏進掌心,笑看向傅槿東:“大哥,咱們這就進去?”

傅槿東回以一笑,在陳焰川肩頭按了按,轉身進去了。

……

傅行野醒過來的時候,在郊區的一棟別墅裏。

成釜原本坐在他麵前吃泡麵吃的正香,一抬頭對上傅行野那雙幽暗的眼睛,嚇得一口麵湯嗆進喉嚨裏,連著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抽了張紙巾,把嘴擦幹淨了。

他沒敢看傅行野,擰開一瓶礦泉水側身站在那裏喝,越喝越慢,直到一瓶水見底了,他才不得不轉過頭去看傅行野。

傅行野坐著沒動,還看著他。

成釜心裏一哆嗦,幹脆就破罐子破摔了:“三哥,你別怪我,我也沒辦法。”

傅行野沒接他的話:“現在幾點了?”

成釜摸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淩晨三點。”

傅行野抬起自己被皮帶扣著的一雙手:“給我解開。”

成釜原來是被他吩咐慣了的,再加上傅行野現在的氣場,他幾乎是立刻就站起來要去給傅行野鬆綁,手指都碰到皮帶扣了,才猛然反應過來。

他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心虛又愧疚地想要解釋兩句,結果傅行野直接說:“他綁我隻是為了毀掉我的飯局,現在飯局都散了,你留著我也沒用,還耽誤你睡覺。”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可是……”

“打電話跟陳焰川,把我剛才說的話跟他說一遍。”傅行野似乎很心急。

成釜略一猶豫,就給陳焰川打電話,陳焰川果然也就說:“好好送傅總回去。”

掛斷電話,成釜再度低著頭走到傅行野跟前,給他鬆了綁,傅行野立刻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但下一刻他踉蹌了下,又重新跌坐在沙發上。

成釜立刻就伸手扶他:“三哥,你受了傷,要不還是先處理一下再走,而且現在這麽晚了。”

“三哥?”傅行野從他寬厚的掌心抽回自己的胳膊,又重複了一遍“三哥”這兩個字眼,最後就笑了。

成釜被他這一笑笑得後背發涼但一張臉卻發燙。

他縮回了手,悶悶地說:“三……傅總,我送您回去。”

他側身拿了車鑰匙,走在前麵就要下樓。

傅行野沒動。

成釜回頭,傅行野麵色冰冷地朝他伸出手。

“……”成釜:得,這是連送也不要他送了。

不過這也不怪傅行野。傅行野跟陳焰川之間究竟是什麽恩怨他不清楚,可他成釜跟傅行野是沒有恩怨的,原本都是兄弟,現在卻就這麽站在了陳焰川一邊,還按照陳焰川的吩咐真的就那麽開車去撞了傅行野、製造了一出車禍。

雖然他撞的時候刻意控製了,但傅行野還是受傷了,他腦袋邊上還有血跡。

成釜看著傅行野站在那裏,心裏愧疚的要死,可他已經站隊了。

他們兄弟幾人,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成釜很傷感,傷感之下被傅行野那樣盯著、他也不敢感懷一下,隻是乖乖地把車鑰匙遞到了傅行野手上。

傅行野拿了車鑰匙,轉身就走。

成釜忍不住在後麵追了幾步:“三哥,開車小心啊!”

回應他的,是風把門吹得關上而發出砰地一聲悶響。

傅行野坐進車裏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車裏找了濕巾紙,仔細地擦掉了鬢角的血跡,又仔細擦了手,才給彭江舟打電話。

彭江舟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傅行野要聶長歡的地址,一時又昏頭了。

他迷迷瞪瞪地問:“傅總,你又要過來啊?你不是有連好好的安危都顧不上的大事要忙嗎?”

這話是帶了濃重情緒的,彭江舟真的不理解,明明傅行野表現的那麽在意好好和聶長歡,可真遇到威脅,他怎麽就能做到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不過來呢?

但在這幾個小時之前,陳焰川陪著傅槿東坐在包廂裏,聽見成釜成功撞暈了傅行野並且把他帶到郊區別墅的時候,傅槿東還垂首失笑:“他倒是情深,也很清醒。不過焰川,這也是他拿準了你的行事風格,才敢這麽做決定。”

“是。”陳焰川無奈,“他知道,隻要他不去江州,我就肯定不會再去拿一個孩子要挾他、會選擇直接朝他動手。不過大哥,你也知道,去江州拿一個孩子當籌碼,費時耗力,遠不如直接困住他來得簡單有效。”

傅槿東笑:“也有道理。”

……

傅行野到達聶長歡所住的長河裏小區門外時,時間是淩晨四點多。

雖然現在剛入冬,但江州所處的地理位置、讓它儼然已經進入了隆冬時節的天氣。

人隻是站在那裏,就覺得手腳都要凍掉了般的刺痛,耳朵更像是要被寒風給割走了。

彭江舟裹著厚重的羽絨服,腦袋也一半都縮在裏麵趕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傅行野身子筆挺地站在小區大門口,一動不動地望著小區裏麵出神。

彭江舟走近,看見傅行野依舊是裏麵隻穿了一件白襯衫外麵一件神色大衣,西褲褲管被寒風一抖一抖的,讓他覺得更冷了。

彭江舟看著傅行野下巴上的青澀胡茬,悶悶地喊了聲:“傅總。”

傅行野偏頭看他:“想到進小區的辦法了嗎?”

彭江舟搖頭,他原本還有些人脈的,想進小區易如反掌,可現如今他被辭退,那些人脈就指望不上了,雖然他之前也趁著其他住戶進去的時候混進去過幾次,但眼下淩晨四點多,這種辦法顯然不可行。

傅行野等他說完,就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三兩句話後就掛斷了電話。

沒過幾分鍾,就有物業的經理一邊用手扒拉頭上的亂發一邊跑出來:“是傅總嗎?哎喲,這天寒地凍的,您趕緊請進!咱們值班室裏的茶都泡好了!”

傅行野略略朝對方一點頭:“有勞,打擾了。”

“不敢不敢!傅總大駕光臨,也就是我們總經理住得遠,不然就親自過來迎了!”

傅行野淡淡勾唇,沒有笑意地笑了下:“我就不去值班室打擾各位工作和休息了,隻是想請你幫個小忙。”

經理自然是連連說好,求人一般求著傅行野趕緊說到底是一件什麽樣的小事、自己竟能三生有幸替傅總辦事這樣子。

“一個住戶。”

親眼見識了權勢有多麽牛逼的彭江舟立刻插話:“就你們小區最漂亮的那個,還經常帶著兩個你們小區最漂亮的兩個小孩!你肯定有印象!”

經理一愣,然後就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恭恭敬敬地問傅行野:“您是想找聶長歡聶小姐?”

到這裏,傅行野終於轉頭看彭江舟。

彭江舟揚了揚下巴,一副:怎麽樣我這個形容是不是很恰當很貼切?

其實彭江舟之所以這些天一直死守在這兒,除了守株待兔的想法,就是因為他之前用過很多種方法跟門衛打聽,幾個門衛一聽說很漂亮又姓聶之後,就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明顯就是對聶長歡印象很深,但又絕不會告訴彭江舟的樣子!

大約十分鍾後,傅行野就站在了聶長歡的樓下。

此時已經是淩晨五點了。

樓棟裏仍舊是一片漆黑,傅行野仰起頭去看,看著那層樓那方黑漆漆的窗戶,終於是緩緩地、緩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