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我好想你

遲來一步的彭江舟埋著頭就要往裏衝,結果衝到一半才發現傅行野還在那兒站著,他又折返回來。

“傅總,不上去嗎?”

傅行野淡淡瞥了他一眼,抬起手腕給他看了眼腕上的表。

“?”彭江舟看看表又看看傅行野,過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哦,這個時間點聶長歡他們應該在睡覺,也就是說,不能上去打擾。

可彭江舟在心裏嘀咕:這找了一年啊,好不容易找到了,就算是淩晨三點,要是他,他也會忍不住立刻衝上去的,哪兒還管那麽多啊?!

但傅行野既然發了話,彭江舟也不敢多說什麽,就弱弱地問:“那傅總,咱們去你車上等?”

傅行野是自己開車過來的,這會兒車子就停在他身後。

傅行野轉身上了車,算是默認了,快要凍僵了的彭江舟趕緊大著膽子縮到了後座,依然冷得發抖。

傅行野從車內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將暖氣打開了。

車內很快就暖暖和起來,彭江舟很快就睡著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麵已經蒙蒙亮了。

彭江舟一激靈,立刻坐直身體看向駕駛座:傅行野也還坐在車裏。

不過他那模樣,一看就是沒有閉眼休息過的。

彭江舟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早上六點多了,他又探出腦袋去看聶長歡住的那層樓,興奮地跟傅行野說:“傅總,聶小姐他們起來了,咱們趕緊上去啊!”說不定還能蹭個早飯!

說著,彭江舟打開車門就下了車,都走出去好幾米遠了,才發現傅行野仍舊坐在駕駛座沒動。

“傅總?”彭江舟折返回來,徹底迷茫了,很想問一句傅大佬你到底想不想見聶長歡啊啊啊啊?

原本坐著沒動的傅行野抬手蹭了蹭眉心,眉眼之間閃過一絲不自然,但轉瞬即逝,彭江舟沒發現。

彭江舟也不好意思再回車裏坐著了,就站在外麵像個熱鍋上快要被凍僵的冰螞蟻四處亂轉,過了大約半小時,樓上終於斷斷續續地有人下來了。

彭江舟趕緊湊到傅行野窗前:“傅總,你再不下車,說不定聶小姐就又出門了。”

為了說服傅行野,彭江舟絞盡腦汁地想出一個理由:“聶小姐家裏有兩個在讀書的小朋友,現在這個點,就該是送他們去學校的時間了!”

傅行野眸光一頓,終於開口:“你昨天說,好好的學名是什麽?”

“傅錦程!”在陳焰川打電話來過後,彭江舟已經去確認過了,所以很清楚這個名字的每一個字,頓了頓,他咧嘴一笑,“傅總,你別說,聶小姐給好好取得這個名字還真有些水平,即可以說是奔赴大好前程,也可以諧音成鯨城,就是傅行野那個出生在鯨城的女兒的意思!”

聽到這句,傅行野忍不住垂眸勾唇,眼角眉梢的笑意很久都沒有消散。但最後,這笑意裏麵又充滿了苦澀。

傅錦程。

這個名字,他在大半年以前就聽過。

當時他離開聶長歡在言城的別墅不過一個月左右,然後帶著重病的傅楚成去醫院時,就聽過這個名字。當時,他還特意看過顯示屏,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傅錦程”這三個字。

可當時,他竟然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好好,學名就叫傅錦程。

不知道是陰差陽錯還是命中注定,在昨晚之前,他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女兒的學名。

也許,這就是命運對他的報應。

這一年的煎熬和苦楚,都是命運對他的報複。

彭江舟見著他笑了,趕緊趁機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傅總,您就別緊張了,趕緊下來吧,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的!”

被陳焰川趕出公司後,彭江舟在傅行野麵前反而更放得開了,膽子也大了很多,比如像現在,他就敢伸手去拉了傅行野一下。

傅行野也沒跟他計較,彎腰下了車。

彭江舟殷勤地替他把車鑰匙拿了出來,關上車門後正準備說跟著傅行野一起上樓呢,就看見一大兩小三個身影從樓棟大廳走了出來。

“傅總,那不是……”彭江舟激動得話都有點說不出了,查到聶長歡住在這裏是一回事,可眼下親眼看見她又是另外一回事。

彭江舟話說到一半,轉頭去看傅行野,視線一晃的時候,才發現傅行野正麵無表情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三道身影。可他垂在身側的手,此刻正捏成拳頭,大概因為太用力,手背的皮肉都有些泛白。

傅行野自己根本沒察覺到自己的動作,隻是保持著平淡無波的表情看著那邊,看著那三道身影越走越近。

好好和柳錚一左一右地走在聶長歡身邊,聶長歡手裏提著一個環保袋,正低著頭在跟柳錚說話,好好也一邊走路一邊看著柳錚那邊,然後柳錚抿嘴一笑,聶長歡和好好也就跟著笑了。不知道在說什麽有趣的事,這樣開心。

傅行野看著聶長歡臉上的笑容,也忍不住覺得心頭微暖,眼看三人就要經過自己麵前,傅行野往前跨了一步,喉結微微滾動、正準備開口打招呼的時候,三人因為說笑太過專注認真,直接從他麵前走過了。

他們根本沒看見他,甚至連餘光都沒往他這個方向瞟了一眼。

眼看著三個人的背影越來越遠,傅行野垂在身側的拳頭也慢慢鬆開了。

原本向後退了幾步假裝看風景、有意把舞台留給傅行野來表演久別重逢的彭江舟:??就這?

彭江舟看著聶長歡的車子開走,下意識地記住了車牌號後,才挪到傅行野身後,幽怨:“傅總,人都走遠了,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

傅行野的喉結滾動了下,一陣寒風過來,吹的他原本挺直的脊背都彎了兩分。

他轉身坐進車裏,啟動車子追上了聶長歡的車。

已經冷的瑟瑟發抖還被丟下的彭江舟:好的好的,行吧,我好好的一個大功臣大活人,可以自己開導自己,也可以自己回去的。

……

夏果畢竟還年輕,最近慢慢地已經不再全天接送柳錚和好好了,她有了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她畢竟還年輕,聶長歡早就把她當成家人、當成妹妹,自然也不希望她整天在家給自己帶孩子,也很願意她自己出去上班。

所以,早上接送柳錚和好好的任務,就落到了聶長歡自己身上。

聶長歡隻有在自己實在有重要工作必須去處理的時候,才會極少數地讓素姨送兩個小朋友上學。

今天,聶長歡因為要跟好好的老師談一談好好的學習狀況,就耽誤了將近二十分鍾才從學校出來。

她一邊走路一邊將手伸進包裏,先是將接送牌小心放好後,又摸出自己的車鑰匙。

摸出車鑰匙後,因為目前是紅燈,她在原地站了幾秒,順手拉上拉鏈後才捏著車鑰匙抬起頭。

這一抬頭,就看見了麵前站著的傅行野。

傅行野在她看過來的那一瞬間,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好像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了,隻有自己狂亂的心跳聲越來越轟隆震耳。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裏隻有街對麵站著的聶長歡。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看聶長歡,但又沒辦法將目光具體落焦在她臉上。

這時,綠燈亮,聶長歡被人群推撞著擠上了馬路,聶長歡也就收回了視線,跟著人群往馬路這邊來。

她的目光撤去,傅行野才像溺水的人終於能呼吸了,長長地吐了口氣。

轉眼,聶長歡就已經站在他麵前了。

因為傅行野將車子停在了聶長歡的車子旁邊,所以聶長歡沒辦法忽視他。

兩人麵對麵,四目相對時,聶長歡往旁邊轉了下頭,又很快轉回來看他。

聶長歡將近一米七,又一直習慣了穿高跟鞋,所以整體已經不矮了,但是傅行野實在太高,她還是得仰著頭看他,特別是近距離的時候。

傅行野也微微垂眸看她,喉結都艱澀地滾動了幾次,本想開口說點什麽,可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間,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一年,與之前的五年,大不相同。

之前的那五年,傅行野不是沒有日夜思念過聶長歡,但那種思念裏帶著恨、也帶著既然放手那就舍棄的自我催眠。

那五年,不及這一年的三分之一漫長、磨人。

這一年,傅行野承受的,隻有日日夜夜的思念和愧悔。

這一年裏,他每夜睡前都在想還有什麽辦法能找到她,每日睜眼都在期盼今天能有她的消息……

聶長歡等了將近十秒,彎唇笑了下:“借過,我的車在你後麵。”

這是久別重逢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傅行野陡然回神,順著她的目光去看自己身後,其實並沒有看清什麽,他又麻木了般回過頭來看聶長歡,然後往旁邊讓了兩步,讓到了自己車子前方。

聶長歡捏了捏自己的包包帶子,也就沒再看他,提步就往自己的駕駛座車門走去。

她解鎖了車,抬手拉住了駕駛座的車門,眼看車門已經拉開一半了,傅行野突然從她身後伸出手來,將她的車門又強行按了回去。

聶長歡皺眉,回身與他麵對麵,皺眉看他。

傅行野喉結一滾,向前一步,將她擁入懷中。

聶長歡身體一僵,抬手按在他身上就想把他推開,但掌心所及,讓她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就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隻是她纖細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傅行野觸手可及的,瘦了。

傅行野察覺到她的猶疑,在那一瞬間就將她抱得很緊很緊,他將臉埋在他肩窩,聲音沙啞又哽咽。

他低低地說:“我想你,聶長歡,我好想你。”

像一個委屈極了的孩子。

聶長歡恍然間聽著,覺得他好像是落了淚。

她微微偏頭,下意識地就想要去看此刻的傅行野,但轉瞬想到什麽,她的動作就停了,然後就保持著那個動作沒有動。

她既沒有動也沒有出聲,就任由著傅行野這麽抱著她。

大約過去了兩三分鍾,聶長歡聽著他的呼吸平穩了,才出聲:“你可以鬆開我了嗎?”

傅行野沒有立即鬆開她,但最後還是將她鬆開了。

聶長歡立刻就往後退了兩步,彼此的臉龐和麵部表情瞬間就無可遁形。

聶長歡突然就後悔了,後悔剛才不該一時心軟,以至於現在境地不清不楚。

她幹脆一句話也不再說,繞過他就訊速地坐進了車裏,啟動車子離開了。

直到車子開出去很遠了,她才懊惱地歎了口氣:她竟然因為傅行野哭了,就對他心軟了。

而傅行野站在原地,一直望著聶長歡離開的方向,很久都沒有收回視線。

很久很久以後,他才垂眸望了眼自己的雙手。

掌心臂間,似乎還殘留著聶長歡的溫度和觸感。

這種感覺,讓人如墜雲端,縹緲而不真實。

……

彭江舟還以為傅行野追上去以後兩人能擦出什麽火花呢,結果屁都沒有一個。

眼看距離自己女朋友規定自己重新去找工作的日子隻有一周左右的時間了,彭江舟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再幫一把傅行野這個越來越悶的悶葫蘆,否則他辛苦這一個多月找到聶長歡沒有任何意義呀!

所以這天,彭江舟算著時間,就直接厚著臉皮敲了聶長歡的門。

飯桌上,彭江舟的臉還有點燙,他隻能一直嘿嘿傻笑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尷尬。

聶長歡將桌上的大菜往他麵前推了推:“先吃飯吧,別笑了。”

“……”彭江舟趕緊夾了一筷子菜,找了個話題,“聶小姐,你怎麽想到搬這裏來了?”

聶長歡吃飯的動作一頓:“這裏是學區房。”

“啊?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彭江舟沒再說下去,不光是他以為、就連傅行野都以為聶長歡是為了躲傅行野才突然搬家的,原來是自作多情了,人家是為了孩子讀書。他就說嘛,要真是為了躲傅行野,怎麽會還反而搬到鯨城來!

聶長歡看著他:“你以為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哈哈哈哈,這個菜好吃,素姨您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看著彭江舟極力掩飾的模樣,聶長歡想起自己當初搬家的直接原因是為了躲傅行野,就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話題到這裏,彭江舟覺得又死了,說不動了,正絞盡腦汁想著怎麽往傅行野身上扯呢,結果剛被他誇了的素姨就問他:“今天是你一個人來的?”

彭江舟一見機會來了,立刻把筷子一放,歎了口氣後就愁眉苦臉地說:“素姨您可別提了,我最近要多慘有多慘,我啊,被公司給解聘了!現在是無業遊民一個!”

素姨啊了聲,彭江舟怕話題又被帶遠,趕緊又說:“不過比起傅總,我還不算慘。本來這是商業機密,我不該到處說,不過你們都是自己人,我說了也沒關係。”

他正準備長篇大論,結果聶長歡插了句話:“那還是不要說了吧。既然你喜歡素姨做的飯菜,咱們就專心吃飯,不然菜都涼了。”

“……”彭江舟假裝沒聽見,隻是看著素姨說,“您可能還不知道,傅總家裏還有一個大哥和一個二哥,本來吧,傅總在大成集團坐的穩穩的額,結果前陣子他大哥和二哥突然聯合起來對付咱們傅總,就這短短的一兩個月時間,就把傅總身邊的得力助手全部換成他們的人了!”

“我就是被他們用手段直接解聘的其中之一!你們是不知道,自從連我都被解聘以後,傅總身邊是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了!”

“現在傅總在公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司機更是沒有半個!無論是出門還是訂餐應酬,都是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素姨聽到這裏,看了眼專心吃飯的聶長歡,才說:“我原本還勸長歡呢,說是經曆了這麽多,要是再跟傅行野重逢了,咱們就考慮重新在一起得了,哪怕是為了孩子。”

彭江舟眼睛一亮,結果素姨話鋒一轉:“可我現在聽你這說,這個傅行野家裏的情況也太複雜了,而且他都在公司做了這麽多年了,人家一回來,用了一兩個月就把他搞垮了,說明他沒什麽真正的能力的呀!這樣的男人,還是先不要考慮了,你說對伐,長歡?”

聶長歡笑。

“……”彭江舟傻了:等等,我用苦肉計,不是想達到這個效果的啊喂!

素姨還在那裏搖頭,彭江舟快哭了,眼巴巴地看著聶長歡。

可聶長歡根本不看他,專心吃飯。而且看她那架勢,是隻準備客客氣氣地招呼他彭江舟這一頓的。

也就是說,他隻有今天這個機會了,錯過了就沒有了。

彭江舟低頭扒了幾口飯,腦袋都快想痛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扭轉現在這個局麵。

他哀哀地想,要是傅行野知道他今天過來弄巧成拙了,把他的形象損壞了個徹底,估計轉眼就能親手把他丟進河裏喂魚喂蝦什麽的。

蒼天啊。

彭江舟眼淚水都快掉出來了,但幾秒過後,他瞥了眼一直在安靜吃飯的好好和柳錚,靈光一閃,突然就又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