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放開

聶長歡從衛生間出來,渾渾噩噩間就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啊,我……”聶長歡愣住,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

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的人垂眸看著她,眼神溫柔,唇角帶笑。

聶長歡眼眶一熱,然後又努力揚起唇角笑了起來。

見她笑,那人唇角的笑意也更濃了些。

這一刻,無聲的對視,勝過千言萬語。

聶長歡笑著笑著,眼淚就差點滾出來了。

那人下意識地想要抬手想碰一碰她,但那隻手都抬到她肩膀的位置了,最後又放了下去。

他還往後退了半步,張了張嘴:“歡歡,好久不見。”

他嗓音嘶啞,大概是因為太久沒說過話,發音聽起來有些許奇怪。

聶長歡鼻腔一酸,原本蓄在眼眶的淚水立刻就掉了下來。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是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著他,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

那人見她哭,有些慌了,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充滿無措:“歡歡……”

聶長歡見他著急,立馬自己胡亂地抹了眼淚,一個勁兒地搖頭。

“我沒事。”

“我隻是太高興了。”

“我隻是太驚喜了。”

“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

聶長歡往後退了步,見他是自己獨立站著的,她的眼淚流的更凶。

她幾乎要看不清他的臉,抬手抹了一把眼淚後眼前仍舊一片模糊。

她放棄抹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地哭出聲:“對不起,斯淮哥,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她哭得幾乎要喘不過氣,最後幹脆蹲下身放任自己哭泣。

這段時間她為了傅行野而放棄探視唐斯淮,可其實她心裏一直背負著巨大的負擔,隻要有空就在擔心唐斯淮、在期盼唐斯淮醒來。

唐斯淮動作緩慢地、扶著一側的牆壁蹲下身,本想去抹掉她臉上的淚水,可最後也隻是紳士地扶住她的手臂,在她耳邊安慰她:“這段時間讓你費心了,現在我已經醒了。歡歡,你可以鬆一口氣了。”

聽到她這樣的話,聶長歡一怔,恍若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打得她雙耳嗡鳴不止,打得她麵紅耳赤。

唐斯淮全都知道。

聶長歡盡管那樣難受,可她強忍著沒有再哭,又低低地跟唐斯淮說了一遍對不起。

唐斯淮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定然是讓性子敏銳的聶長歡多了心,立時懊惱不已,一時情急,他就再沒忍住,抬手替聶長歡抹了下臉頰的眼淚,沙啞的聲音更加低溫柔了:“歡歡,我隻是不想讓你為難,你懂嗎?”

他已經醒來幾天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聽聶長歡是否安全著。

所以他已經知道,聶長歡現在已經是傅行野的未婚妻,兩人甚至已經定好了訂婚日期。

在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唐斯淮心裏不是沒有怨恨和失望的,他以為聶長歡那樣心軟的性子,必定是要一直守在自己床前身側的。

但後來了解了自己昏迷在床時傅行野傅行野與聶長歡為自己所做過的一切,他就沒辦法再怨再恨了。

是以他又補了句:“歡歡,經此一事,斯淮哥以往欠你的,也算是還清了。”

往後餘生,我就能把自己擺到與你平等的位置上,再無虧欠和悔意,唯有愛戀。

隻是後麵這句,唐斯淮沒有說出來。

他很清楚,聶長歡不愛自己,所以不會把這種話說給聶長歡聽。一是為了自己的自尊,而是真心不想讓聶長歡因為他的愛戀而再生困擾。

就像他不會說,他其實早在分診台的時候就看見聶長歡了,是他悄悄一直跟著她來了衛生間外麵,佯裝有了這場偶遇。

所以隻聽了他前麵一句話的聶長歡緩緩抬頭看他,低低地叫了聲:“斯淮哥。”

唐斯淮一笑,像是在經曆生死過後,真的已經把兒女情長凡塵俗愛等東西都看透了般。

他率先站起身,然後朝聶長歡紳士地遞出一隻手:“起來吧,歡歡。”

他依然叫她歡歡,可言語之間再無癡迷於繾綣。聶長歡能明顯聽出來。

她抿了抿唇角,心頭之前被重重壓著的某處,像是突然輕了、又像是比以前還更重了。

但唐斯淮自己都放開了,她又有什麽好再糾結的呢。

於是聶長歡也敞開心扉地揚唇一笑,朝他遞出手。

那隻皮膚軟膩手指纖細的手觸碰到自己掌心的時候,唐斯淮心頭重重一顫,但表麵上,他麵無波瀾地將她拉起來後,立刻就毫不留戀地將她鬆開了。

聶長歡也收回自己的手,鄭重地說:“斯淮哥,謝謝你。”

唐斯淮知道,她看似是在感謝他拉她起來,實則是在感謝過去的事,是在正式地跟他劃清界限。

唐斯淮心如針紮,但他笑笑:“我還要回病房做個檢查,你是來看朋友,還是?”

其實他知道,聶長歡是來看傅行野的。

聶長歡默了兩秒:“我是陪傅行野過來的,馬上還得回去照顧他。”

見她毫不避諱地跟自己說這些,唐斯淮說了聲“那行,你趕緊去”後,就朝她瀟灑地揮了揮手,然後率先轉身走了。

可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他臉上的笑容就灰敗下來。

聶長歡看著他看似依舊挺拔、但實則透著虛弱無力的背影,眼淚再一次無聲無息地滾落下來。

她欠唐斯淮的,恐怕這輩子都還不起了。

在唐斯淮這裏,她注定是個無情無義的負心小人。

直到唐斯淮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聶長歡才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朝另一邊而去。

幾秒鍾過後,唐斯淮從轉角繞出來,目光哀戚又眷戀地盯著聶長歡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來。

聶長歡回到傅行野的病房時,傅行野已經醒了。

但楚顏站在床邊,背對著門,看不清神態。

而傅行野正看著楚顏是沒錯的。

聶長歡看得清楚,傅行野臉上,是她從沒見過的笑容。

那笑容怎麽形容呢?

聶長歡想不出來,隻是覺得,自己這會兒若是直接這麽進去了、打擾了兩人,就是沒有眼力見,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