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懷孕

盒子裏麵,是一把隻有聶長歡小指頭般長短的小匕首。

但是通過廁所燈光的折射,一看就知道這小小匕首的刀刃很鋒利。

聶長歡皺眉,不解譚明雅送這種東西給傅行野這個兒子,究竟是何意,還是說這把小匕首,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傅行野從盒子裏拿出那小小的匕首,動作依舊很慢。

聶長歡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傅行野卻在這時候突然抬眸看她。

那一眼看過來,聶長歡脊背一涼,出於恐懼本能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眼神,那樣陌生和狠戾,聶長歡覺得他下一刻就會拿那把小小的匕首插進自己心口一般。

所以在傅行野緩緩站起身並一步一步地朝她走過來的時候,她不斷地往後退,直到後背抵在洗手台上、退無可退。

但傅行野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的眼睛都紅了,像是恨不得撕了她。

聶長歡慌亂中扶住冰冷的洗手台邊緣,帶著乞求和恐慌的眼神看他。

“傅行野,你……你怎麽了?傅行野,你……”

傅行野像是完全聽不見她說話,突然捏著那鋒利的小匕首舉到她跟前。

他這個動作猝不及防,那匕首的尖兒差點劃在聶長歡臉上,聶長歡下意識地想逃,可視線一晃,她看到……傅行野滿手是血,血還順著他的掌心不斷往地麵滴落,觸目驚心。

原來,傅行野是將匕首完全握在掌心的,他那樣用力,以至於掌心的皮肉大概是被割裂得很深,所以才有那樣多的血。

聶長歡腦袋裏嗡嗡作響,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是心疼地、呆呆地去看他、完全忘記了要先保護自己。

傅行野張了張嘴,聲音嘶啞恍若方才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一字一句:“這東西,誰給你的?是,誰?”

聶長歡的手死死地捏著洗手台邊緣,腿已經軟得站不穩了。

她瞥了眼距離自己的喉管隻有不到一厘米的刀尖,自然能猜到傅行野和譚明雅之間的母子關係肯定不同尋常,這種時候肯定是不能再提譚明雅的。

她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努力地扯出一個笑來:“傅行野,這裏是女廁所,我們先出……”

“是誰?到底是誰?!”傅行野的眼睛沒有焦距,陷入一種混沌的狂躁裏,他甚至有些看不清眼前站著的人到底是誰,隻是腦子裏全是血肉模糊的自己在黑暗的房間裏嗚嗚哀嚎,他隻覺得好冷。

聶長歡被他近乎咬牙切齒的低吼弄得心髒重重一跳,她覺得好害怕,可又實在不知道怎麽辦,隻能幹啞著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傅行野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

可傅行野完全不買賬,他捏著那把小匕首沒有變姿勢,可他的眼睛越來越紅、開始重重地喘粗氣,他捏那把匕首的力道似乎也越來越大,血越流越快。

聶長歡看到地上那灘粘稠的紅色**,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她的聲音在發抖,不斷地重複著幾句話。

“傅行野你別這樣。”

“我求你了你快鬆開吧!”

“傅行野,是我不對,你的手,你的手不要了嗎?”

“你到底怎麽了?求求你,傅行野我求求你鬆開……”

傅行野眼前模糊一片,腦袋裏回**著譚明雅的笑聲,他想捏著手裏的小匕首往譚明雅身上去,可他隱約間又聽見了聶長歡的聲音,導致他一時之間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現實,胸腔裏的暴虐快要衝破理智邊緣。

他想忍住、控製住自己的手,可譚明雅在他耳邊問他:“你不是恨媽媽嗎?小野,媽媽給你機會了,你是不是不要了,啊?”

傅行野猛地咬牙,就那樣捏著小匕首,狠狠地朝前紮了過去!

聶長歡尖叫一聲,猛地閉上了眼睛。

躲不過了。

傅行野隱約間聽見叫聲,握著小小匕首的手竭盡全力地往右偏了偏。

聶長歡聽見身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以及門口傳來此起彼伏地幾聲尖叫,耳邊更近的地方,依舊是傅行野重重喘著粗氣的聲音,聶長歡又猛地睜開眼睛。

原來傅行野一拳砸在了她身後的鏡子上,鏡子碎得四分五裂,他的手也完全血肉模糊了。

聶長歡的眼淚終於滾下來:傅行野你這個傻瓜,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聶長歡飛快地抹了把眼淚,決定再也不管傅行野掌心是不是握著匕首,再也不管自己的力氣是不是他的對手,立刻轉身,想要去奪他手裏的匕首。

可她剛轉過身,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的女孩兒就撥開人群從廁所外麵衝了進來,從傅行野身後將他緊緊抱住!

聶長歡的動作並沒有因為女孩兒突然衝進來而停下,相反,她趁著傅行野被那女孩兒猝不及防地抱住、手上的力道因此鬆了鬆的時候,都沒顧及自己是不是會受傷,就強行掰開他的手指,將那匕首拿了出來。

隻是慌亂之中,她的手指也立刻被割了兩道挺深的血口子,皮肉都翻了出來。

那種生銳的疼痛,讓聶長歡倒吸一口涼氣,受傷的手忍不住發抖,她靠著洗手台緩了會兒。

再抬眸去看的時候,那女孩兒已經繞到傅行野身前,勾著他的脖子將他抱住了。

她墊著腳,用自己的臉貼著傅行野的臉,艱難地在他耳邊說:“小野哥哥,顏顏來了,顏顏來了……外婆馬上就來接你了,馬上就來,咱們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她的聲音嘶啞如老婦,像是聲帶受損了,要很努力地很用力地才能發出聲音來。

傅行野慢慢地安靜下來。

同時,聶長歡也看清了那女孩的臉。

是楚顏。

楚顏見傅行野安靜下來,立刻就緊緊挽著他的手臂,拉著像是完全喪失了意識般低垂著眼睛的傅行野往外走。

外麵圍觀的人全都滿臉震驚又帶些恐慌地給他們讓了路。

從始至終,楚顏都沒有看過聶長歡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太著急了,沒有看見她。

聶長歡追了兩步,但此刻那些圍觀的人全都背對著她堵在廁所門口,沒人給她讓路,她習慣性地抬手想去拍一拍對方的肩膀,結果一抬手發現自己滿手的血跡,又趕緊將手縮了回來。

她這才想起,自己也受了傷。

生銳的痛意瞬間將她淹沒,她緩了下,等她再追出去的時候,外麵已經沒了兩人的身影。

倒是一位路過的男士盯著她看了幾眼,紳士地提醒她:“小姐,你受傷了,需要幫忙嗎?”

聶長歡低頭,看見自己用來裹住傷口的幾張紙已經完全被血浸濕了,那觸目的顏色看得她一陣眩暈,之前被忽略掉的嘔吐感覺,又成倍地湧了回來。

她轉身跑回廁所,終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陳焰川趕來的時候,聶長歡剛好整理完自己從衛生間出來。

聶長歡站在一邊等他跟餐廳經理說完話,才往他走了一步。

陳焰川恭聲:“長歡小姐。”

聶長歡默了默:“傅行野和楚顏,認識很久很久了嗎?”

頓了頓,聶長歡覺得自己現在不該關注這事,可脫口問出來的卻又是:“焰川哥,你也認識楚顏,對不對?”

陳焰川推了推眼鏡,似乎為難。

聶長歡扯唇,似乎想笑一下,但沒成功。

她也知道自己現下除了關心傅行野的傷勢,不該過問其他的,可隻要一回想起剛才那樣的傅行野都被楚顏三言兩語安撫下來,她就實在忍不住。

“這些問題,三少應該會親自給出一個解釋。”陳焰川看著聶長歡蒼白的臉,“長歡小姐,你看起來臉色不好,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做個檢查?”

聶長歡動了動藏在衣服口袋裏的手。

她的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她用紙裹著,因為不想被不相識的旁人問起,就順勢插在了衣服口袋裏,倒不是故意不讓陳焰川知道。

她搖頭:“你先去照顧傅行野。焰川哥,我現在能跟你一起過去看看他嗎?”

陳焰川沒有猶豫:“當然。”

……

這一次,傅行野直接被送到了醫院,沒再秘密去那家診所。

聶長歡到的時候,立刻就想起唐斯淮還躺在這家醫院裏,但此刻,她也沒心思再想與他有關的事情。

傅行野似乎被注射了帶有鎮靜效果的藥物,正睡著。

楚顏就站在床邊,手裏拿著溫熱毛巾,正動作仔細而輕柔地替他擦拭額頭上的薄汗。

聶長歡腳步一頓,沒有再進去。

陳焰川心思微轉,叫她:“顏顏。”

楚顏轉頭,但在看見門口站著的聶長歡後,眼神變了變,然後立刻就笑了起來。

她將毛巾扔到一邊,跑過來挽住聶長歡的手臂,然後看了陳焰川一眼。

陳焰川答:“長歡小姐現在是三少的未婚妻,三少受傷,她過來看看。”

在陳焰川說話的時候,聶長歡忍不住觀察楚顏的表情。

可楚顏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因為“未婚妻”幾個字而有所異樣,反而在陳焰川說完後,立刻就朝聶長歡笑了笑,拿手機打字給她看:長歡,太巧了。剛好你來了,照顧小野哥哥的任務可就交給你了。

說著,她還把毛巾遞到了聶長歡手上。

她又朝聶長歡笑笑,然後示意陳焰川跟自己出去,並且貼心地帶上了病房門。

聶長歡看著睡得似乎很熟的傅行野,回想起自己剛才的小肚雞腸和計較觀察,瞬間覺得自己太上不了台麵了,有點臉熱丟人。

她輕歎了口氣,忙重新去將毛巾浸熱了,又輕輕地替傅行野擦洗。

替傅行野弄完後,聶長歡看了眼自己的手,決定還是去找個醫生好好看看,以免往後留下疤痕。

恰好楚顏端著兩杯熱飲進來,陳焰川也緊隨其後進來了,聶長歡就跟兩人說了聲自己要先出去一趟後,就去一樓的分診台說明情況後,現場掛了號。

醫生給她簡單包紮後,讓她最好去打破傷風針。

聶長歡一一應了,最後有些難以啟齒地問醫生:“請問我如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懷孕了,該掛哪個科呀?”

醫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還在讀書?”

聶長歡點頭,也算如實回答。

那醫生似乎笑了聲:“掛婦產科去吧。”

聶長歡坐著沒動。

那醫生又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去?”

聶長歡的眸光閃了閃,也如實點頭。

“那你先自己去買根驗孕棒,藥店都有賣的。”醫生頓了頓,“不過驗孕棒並不是百分百準確,要是驗出來懷上了,你後期要做手術拿掉孩子的話,還得到咱們醫院來。小姑娘,我多說一句,不要為了什麽隱私去那些私人診所做這種手術,有可能會毀了你一輩子。”

聶長歡被他說得麵紅耳赤,匆匆點了點頭,道了謝後就趕緊跑了。

跑出醫生辦公室後,她又鬆了口氣。

因為她也算見證了柳懿懷孕的過程,所以自己最近這麽頻繁地頭暈想吐,她就有過猜想,這不過之前一直太忙了,就沒在意,今天因為手指受傷開了一堆藥得吃,她想謹慎一點。

但如果真有了,該怎麽辦?

她才剛剛過了特招生考試。

聶長歡頭有點疼,決定先不去想這個問題,而是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去醫院對麵那條街上、找了一個最隱秘的藥店,買了三盒。

本來給她拿東西的藥師囑咐她早上測的,但她心裏焦慮得厲害,實在等不及,就匆匆回了醫院,隨便找了間廁所,就開始測。

使用說明書上說,要五分鍾左右才有結果。

但聶長歡還沒開始做心裏建設,不過才過了一分鍾,她隨意一瞥,就看見那條紙棒上冒出了兩條特別明顯的紅線。

她懵了幾秒鍾,一時記不清兩條紅線代表什麽了,就去翻看包裝盒。

將結果反複確認後,她的心先是猛地一沉,隨後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

她愣愣地盯著那兩條紅線,在那幾分鍾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

好像什麽都沒想,又好像把所有的都想過了。

然後她才慢慢回過神來,清楚地知道並且明白,自己懷孕了。

她有了傅行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