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有私心的?◎

快馬加鞭的人到了江星闌的附近, 勒住了馬的韁繩,抽出馬鞭來,直指到她的跟前。

江星闌的身子略微往旁邊一閃, 便躲開了,那人已經是看到陳子惠站在屋簷下, 摸不清楚陳子惠的意思,鞭子也因此沒有再往前行一步。

那人盯著她, 難掩憤怒,欲要策馬橫在她的身前, 陳子惠在房門口看見, 喚了一聲,他才撤回來,牽著馬快步走到陳子惠的跟前。

“何事?”

“是夫人那邊出事了,被匈奴人包圍住了。”

聲音不小, 一邊說,一邊用餘光瞪著江星闌。

陳子惠亦是難掩驚詫與焦躁。

他知道江星闌的能力,把江星闌放到匈奴那裏,無異於放虎歸山,為自己下了一劑猛藥,但是匈奴為邊患數百年, 想徹底吞並匈奴,他又不得不如此。

畢竟,江星闌是中原人, 她與中原, 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由著她來推動匈奴漢化是最合適不過的。

他以為她會將注意力放到該放到的地方, 沒想到還是抓著韓昭昭不放。

望了一眼遠處, 一身白衣的人站在雪地中,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兩人對視。

陳子惠的五指緊緊攥住衣角,力道之大,能直接把厚重的大氅扯碎。

他也大致能猜到,匈奴人要是帶韓昭昭走的,目的是拿她的性命來威脅他,必然不會在這時便取了她的性命。

可心裏仍然放心不下,見到江星闌聽著他們的話,沒有動身。

這次他帶的人比江星闌多,心急之下,揮了揮手,讓這些人把江星闌的人圍成了一圈。

既然她想拿韓昭昭來威脅他,那他便拿江星闌來脅迫匈奴人,看誰先妥協。

一群匈奴人橫起了利刃,兩方相對,刀劍相向,劍鞘上映著雪光。

江星闌抬手,示意身邊的人先把刀收回去。

人群中有了些微的**,但是聽了她的命令,仍是收了回去,於是,隻剩下外圈的人橫刀,裏圈的一群人麵對刀刃,看似待宰的羔羊,實際上刀仍握在手中,隻要眼疾手快,利刃出手,仍可一擊斃命。

常在草原上遊獵的匈奴人,是可以做到一點的。

清冷的聲音傳來:“同你的協議,不是已經達成了嗎?為何出爾反爾?”

方才陳子惠與報信的人說話的聲音不算大,她與他們又隔了有一段距離,他們之間說了些什麽,她沒太聽清楚。

但看陳子惠憤怒的表情,她便知這事情在她的意料之外。

“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

“我做了什麽?”

理直氣壯,仿佛自己真的絲毫不知。

陳子惠怒氣衝上頭頂:“讓人圍了我的府邸,拿我的夫人做人質,不是你的授意?”

回答得篤定:“不是,一諾千金我不敢保證,但我從不拿無辜的人當做人質。”

目睹了如此多的殘暴與殺戮,她最厭惡的便是這一點。

“那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又是何人?”

自從江星闌出現在匈奴的陣營中後,陳子惠發現自己是越發摸不清楚匈奴之間紛繁複雜的關係了。

“應當是我的一個屬下。”

今日子時,到皇宮搶奪中原地圖與洛陽城下密道的地圖時,她便安排好了人選,派了右賢王手下,素來與自己不對付的下屬與楚王的人去了禁軍當中。

本想著他是右賢王的心腹,右賢王派他們來到洛陽之前的命令,他該是聽的,沒想到為了與她滯氣,私自決策,她說不讓動韓昭昭,他偏去帶人挾持。

一股無名的火竄上來。

咬了咬牙,道:“我帶你去。”

陳子惠的府邸在哪兒,她自然是知道。

說罷,便走在了前頭,回頭又望了一眼跟在陳子惠後邊的十幾個人。

“讓他們離我的人遠些。”

見江星闌方才答應得痛快,陳子惠的火氣消散下去一些,理智占了上風,其實他也清楚這件事不會是江星闌做出來的。

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手段威脅他,沒必要。

陳子惠的心裏想了片刻,反應稍微慢了些,聽她又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該不會不明白吧。衛國的皇帝這麽重用你,是為什麽,你也應當也清楚。”

他出身低微,能被皇帝如此重視,處處被引以為心腹,就是因了衛國苦匈奴久矣,皇帝為除匈奴,想盡辦法,也無成效,直到有一日韓德元在戰場上帶著建了大功的他來見皇帝,說要為他謀個官位。

那一天,皇帝極為興奮,也是他踏上青雲之路的開端。

衛國匈奴要對付,這個勁敵,除了他,別人都一籌莫展,所以隻能用他,匈奴除盡之日,也是他仕途終止之時。

根本不是皇帝心腹的圈內人,也隻能落得此種下場,他都明白。

到這一刻,也是他與衛國皇室兵戈相見的時候,想要打匈奴,養了他這個蠱,必然也要經受蠱的反噬。

他望著江星闌,揮揮手,讓身邊的人離她遠些,隔了一段安全的距離,以防江星闌萬一走掉。

人漸漸往一邊散去,江星闌看向她,忽然問道:“所以,對於衛國的皇帝,你也是有私心的?”

她用的是問的語氣,不過是一個形式罷了,實際上,已經是肯定了的。

陳子惠一本正經,望了一地茫茫的白雪,答道:“沒有。”

此處雖在皇宮之中,但是皇帝住的地方離此處甚遠,因了今天晚上的事情,禁衛軍及看守皇宮的護衛都被從這裏調走了,現在站在外麵的隻有陳子惠的一波人,都是他的親信,他懷著什麽心思,他們應當也是清楚的。

可就算是被她看出來了,他也不能承認。

江星闌瞧著他,笑了:“衛國的皇帝的皇位是怎麽奪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皇位不是人盡可坐嗎?”

說罷,又朝他笑了笑,像是為他畫了一幅虛無縹緲而又美妙的圖,等待著他陷進去。

“不論這天下事誰做皇帝,我要的隻是太平。”

斟酌了一番,陳子惠回應了這麽一句話,話說出口的時候,他都不大相信這話是自己說的。

不過,騙人騙得多了,便能以假亂真了。

“若真的是如此,恐怕現在咱們該是兵戈相見了,還有,我的手裏也不會拿著這東西。”

晃了晃下手裏的東西,是那張洛陽城下的密道圖,不過是不全的,隻有皇帝派他挖的那一部分。

兩個野心家湊到一塊,求的是什麽,心裏都明鏡似的,陳子惠的心思被她點破,好在這裏除了親信之外,也沒有什麽別的人。

默然了片刻,陳子惠想起了韓昭昭,便催促著一行人前行。

江星闌也沒有再去反駁,反而先走出去了。

宮牆之處,把守森嚴,江星闌帶的這十幾個人都是匈奴當中勇猛又武藝高強的人,但是與皇宮的守衛硬碰硬,必然要損失一批,不值當。

於是,順著她來的路,走了過去。

是一處沒在地圖上畫出來的密道,陳子惠清楚地記得,這一處為長公主所修築。

“這一處密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江星闌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冷冷地答了句:“是楚王告訴我這處密道的,說是長公主修築的。”

狀似無意,可陳子惠還是聽出來了,似乎是在“長公主”這是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一時間,陳子惠有些懷疑,想起這些天以來發生的點滴,他總覺得楚王是不會知道這密道的。

當年,見到長公主的時候,他年紀還小,長公主囑咐過他的話,是由父母為她轉述的,其中便有關於洛陽城下密道圖的。

若是以後有了機會想要起事,便用這個,這些密道,是分開修的,錯綜複雜,遍布洛陽城下,除了她的極為親近的人以外,沒有人知道該怎麽走。

包括周恒,至於周恒的養子,楚王周俊,應當也是在這個不知道的人的範圍之內,周俊把江婉當姐姐,萌生過不該有的心思,可江婉隻拿他當弟弟,或許隻拿他當周家人。

瞞得過心機深沉的周恒,反倒在周俊手上泄露了秘密,他不信。

細思又感覺有些恐怖,不知在哪一個環節出了漏洞,讓她知道了這裏的消息。

她知道得太多了些。

陳子惠篤定地說道:“以楚王與長公主的關係,我想這密道,長公主是不會告訴楚王的。”

“看來,你對於長公主與楚王的事情了解得不少。”

江星闌空靈的聲音飄**在冷風中,一片雪粒被風卷起,飛舞在空中,積壓在樹上的雪也隨著落下來,仿佛又落了一場雪一般。

望著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江星闌的腳步慢下來。

陳子惠的聲音飄**在寂靜的夜空之中:“我派人下了大力度查過。所以,這密道你是從何處得知的?”

看得出來江星闌在刻意回避他的問話,陳子惠直接將話題扯回來,又問了一遍。

隻聽江星闌道:“應當是同你一樣。”

聽罷這話,陳子惠的心猛地一跳。

江星闌在前麵走,繞過縱橫交錯的密道,十分熟悉,那樣子像是在外麵遊**的遊子踏上了回鄉的路,與他那日行在密道當中的情景也相差無幾。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