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鬆開她的手◎

密道不算長, 但七拐八歪,他們也是繞了些時候,才走完。

一麵通向宮門, 一麵是一條小巷,小巷的盡頭便是不久前還熱鬧非凡的銅駝大街。

再往前走不遠, 便是陳子惠的府邸。

此時已經過了醜時,銅駝街上的驅鬼除疫儀式已經盡了, 大街上又實行了宵禁的製度,打更的人和幾隊巡邏的士兵在街上走。

江星闌輕巧地躲過了這些人, 出了密道之後也加快了腳步, 白衣飄**,下頭的裙擺掃到地下,掃起片片雪粒來。

不多時,便到了陳子惠的府邸近處, 房屋掩在夜色當中,似是在安靜沉睡,可是放眼往裏麵仔細瞧的時候,能看到裏麵幾道影影綽綽的黑影。

屋內燈火通明,韓昭昭坐在椅子上,望著佇立在門口的十幾個匈奴人, 手裏握著剛剛從發髻上拆下來的玉簪。

曉玉提著劍,護在她身側。

她很是淡定,望著虎視眈眈的幾個人, 沒露出一點慌張的神情來。

又一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問道:“你說他會過來, 現在連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會過來的, 再等等。”

輕柔的聲音傳來, 手撫上揣在袖子中的玉簪,碰到了上麵刻著的“江婉”這兩個字。

匈奴人依舊是急躁,有人嘀嘀咕咕:“中原人向來狡猾,口中吐出來的話不能全聽信。”

“我不是從一開始便說了嗎,你們到這裏挾持我做人質,沒有一丁點兒用處,可惜,你們誰都不聽,不知是聽了誰的令。”

嘲笑他們的盲目,話語裏還帶了幾分得意。

昏暗的燈光照到一張桌子上,卻略過了坐在桌子後麵的她。

黑暗當中,一頭烏發散開,如雲一般。

引得這些圍在屋子旁邊的匈奴人也不由得往她這邊瞧過來,不愧是絕色,也怪不得能讓陳子惠這般孤高性子的人袒護著。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江星闌,美豔之名動塞北。

韓昭昭估摸著他們現在是要挾持她做人質,與陳子惠交易,交易未達成之前,不敢輕易動她,便大著膽子問道:“是得了江星闌的令?”

聽到江星闌這個名字,他們紛紛愣了片刻,半晌才想起來韓昭昭所指的是誰。

她到一處換一個名字,誰都不知道她喚什麽名字,就連又不是很確定右賢王與她的關係,在這些匈奴人的口中,隻喚她做姑娘。

周圍傳來幾聲嗤笑:“自然不是。”

從他們的話中,韓昭昭立刻明白了,這一群人與江星闌不是一波,也是,匈奴與中原結仇多年,對於一個中原女子,他們中必然有人會不服氣。

看樣子這些人之間的矛盾還不小。

嘀嘀咕咕的聲音響起來,說的是匈奴話,她是一點兒都聽不懂,但從他們的表情裏,能看得出來又是在謾罵江星闌的。

韓昭昭望著門口,注意力集中到了其中一個個子比較高的人身上,也是穿著黑衣服,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寬大的袖口鑲了一層金邊,方才這些人的說話,也基本是以他為中心。

這人是這些人當中的頭目,能打扮成這樣,在匈奴人中的地位不低。

又仔細看了幾眼,忽然意識到這人就是方才她在街上遇到江星闌時,她編謊話說與她家人走失了,是這個“哥哥”來帶走的她。

表麵上恭恭敬敬,背後各懷鬼胎。

謾罵聲越來越大,是嘰裏呱啦地用匈奴語講的,那個帶頭的匈奴人越說越激動,手也跟著說的話比劃起來。

霎時,幾個壯漢走到她跟前。

曉玉也跟著抽出劍來,護在她跟前。

韓昭昭心下一動,雖然也知這些人與江星闌的矛盾,但沒有想到她方才的那一番話,激起了他們這麽大的怨恨來。

事已至此,韓昭昭也沒有往後退一步,還是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淡然地問道:“你們要來做什麽?”

“帶你去見陳子惠,看有你在這裏,他交不交出來地圖。”

還是帶頭的那個匈奴人說的話,他漢話說得還算利索,隻是帶了一丁點兒北境的口音。

“我想著,也是同咱們的右賢王一樣,被女人惑亂了心神。”

看了她便想起江星闌,因了對江星闌的不滿,幾個人謾罵一陣,不知是被哪句話、哪件事激起來上湧的火氣。

這一次,動作比方才粗暴了許多,直接過來,抓住韓昭昭的手腕就要走,在她麵前,完全喪失了理智一般。

曉玉拿起劍,橫在他們麵前,奈何她是個女子,身量小,被他們這幾個大漢一推,一個踉蹌,劍鋒擦著一個人袖子而過,把黑衣劃破了一道。

那人沒怎麽在意,隻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韓昭昭的身上,手狠狠掐住她的腕,似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引得她皺了眉,倒吸了一口涼氣,又有一把彎刀橫在她跟前。

“輕點兒,拿我做人質,也該讓完好無損的我來換完好無損的地圖來。”

她咬著牙,忍著疼道。

話音剛落,明顯感覺到按在手腕上的力量小了一些,她的手腕有了一絲掙紮的餘地。

見此情形,她又接著道:“便是要帶我見陳子惠,也不該是這時吧。”

對著那把彎刀,未露出懼意,就像看著一件再尋常不過的玩意一般。

她如此淡定,反倒把舉著彎刀的匈奴人弄得有些慌了神,問道:“為什麽?”

“你想見他,可是你知道他現在在何處?”

方才他率人圍了陳子惠府邸的時候,故意放走了底下的侍從,讓他去向陳子惠報信,那時候,陳子惠在皇宮角落的那個小房子處,至於現在,他也是不知道了。

“他已經從皇宮那裏出來了,在往這邊趕,你確定他就會走某一條路嗎?”

那人沉默,他還真的不確定,他生在匈奴,長在匈奴,去洛陽的次數屈指可數,對於這裏的街街巷巷,他並不熟悉。

“所以我想你不如就在這裏等著。”

聽了這句話,他的手鬆開,韓昭昭急忙掙脫了這如鉗子一樣的東西,看向手腕,被掐得紫青,有一處皮膚下還泛起了點點血痕。

不過好在他鬆手了,她也留在了陳子惠的府邸中,在一個自己熟悉而對方不熟悉的地方,總歸是有優勢的。

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椅子旁是一張桌子,桌子抵在窗戶根,在匈奴人嘈雜的吵鬧聲中,她還聽到了腳步聲,踩過雪地,“咯吱咯吱”的聲音傳來,漸漸地近了。

是陳子惠帶著人來了,那邊的人也有所察覺,止了話語,齊齊望向門口處,怕來人突然襲擊,又往後撤,與門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緊接著,“砰”地一聲,門開了。

一抹白色映入眼簾,初時去看,仿佛是狂風卷著一地的碎雪,撞開門,撲入房中。

再一瞧時,見是一身白衣的江星闌,一頭烏發上沾了星星點點的雪粒。

跟在她後麵的也是穿著黑衣服的匈奴人,與方才圍著韓昭昭一圈的人打扮無異。

推開門,江星闌一眼便瞧見了韓昭昭,坐在椅子上,淡定自若。

“你是故意違拗我的意思,來這邊挾持她做人質?”

冷清的聲音飄**在這屋子裏,聲音不大,卻戴著一種渾然天成的威懾力,方才還在嘀嘀咕咕謾罵她的人霎時安靜了,隻餘下為首的人還在反駁她。

“那你拿到了?”

“沒有,沒尋到。”

說出這話,不見絲毫慌張的神色,那樣子仿佛是已經辦成了一件大事。

接著是一陣爆笑,輕蔑之色不言而喻。

江星闌站在門口,風吹拂起她的白衣,未見她的臉上有什麽惱怒表情,就如一尊麵無表情,垂首望著世間的一切。

爆笑之聲漸漸低去的時候,江星闌才開口:“所以,陳子惠隨我過來了,我搶不來,便由你們憑借這個法子來。”

往門邊錯了一步,陳子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披著的大氅上落滿了雪,進屋的時候拂了拂衣裳,抖落了一地雪珠,身後亦是跟了烏壓壓的一群人。

見到陳子惠,這一群人**起來,隱藏著興奮,仿佛建功立業的機會便在眼前。

還是那為首的匈奴人用了他帶了些北境口音的漢化與陳子惠談交易的事宜,以韓昭昭的安危換取中原地圖。

說話的功夫,他又一次攥緊韓昭昭的腕子,披散的烏發輕輕掃過他的麵頰,微偏過頭看時,見到一張如芙蓉般的麵孔,心中不由一動。

握著她的手不由地又緊了一些。

昏暗的燈光灑在她的麵龐上,她的眉頭微蹙,隔著一段距離,陳子惠望見了,麵上沒有流露出什麽表情,手上的青筋暴起。

“你要同我談什麽?”

“中原的地圖,我知道地圖就在你的手中,若是不給我地圖的話……”

說罷,舉起刀來在韓昭昭脖頸前比劃了幾下。

“你先鬆開她的手。”

陳子惠的目光掃過他的手,如同一把利刃,手中的紙晃了晃。

那人不鬆手,韓昭昭於他,就如同保命符一般,若是韓昭昭不在他的手中,恐怕連洛陽城都離不開。

“這東西你到底還想不想要?”

手中的地圖晃了晃,透過燈光,還能隱隱約約看到上麵的字跡,密密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