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不勞煩你了,由我處置◎

抓著韓昭昭手的匈奴人猶豫了, 盯著陳子惠的眼睛片刻,點了點頭。

他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來到這裏, 就是賭陳子惠的機警,江星闌沒有拿到地圖, 最後若是他拿到了,在右賢王那裏一定會壓上江星闌一頭, 權勢險中求。

“若是想要這地圖完好無損的話,就鬆開她的手。”

陳子惠又把話對他重複了一遍, 手中的地圖又在昏暗的燈光下晃了晃, 仿佛一個吊著獵物的誘餌。

“不過我還有條件,不知陳大人能不能答應。”

這一次,他對陳子惠說話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說。”

陳子惠回答得幹脆利索。

“把這地圖給我之後,我得確認是不是真的。”

“好。”

“還有, 你們讓我帶著的人離開洛陽城,到了城門外的時候,我再把韓姑娘交回去。”

“好,還有嗎?”

“沒了,就這些。”

陳子惠回答他的話回答得極其有耐心,眼裏浮現出了一絲狠戾的神色, 使勁地壓抑著。

“我都答應,這回你可以鬆開手了吧。”

“可以。”

他的手鬆開,韓昭昭似是從一個枷鎖中脫出來, 揉了揉被握得生疼的腕子, 但是仍然站在他的身邊。

“把地圖給他。”

陳子惠吩咐身邊的人道。

身邊的人立刻把地圖呈給了匈奴的首領, 讓他過目。

這是一幅地圖, 上麵點染著衛國境界的山山水水, 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各處關口驛道標注得明明白白。

“這地圖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問我有何用處?真的假的你一眼瞧不出來嗎?”

韓昭昭站在他身邊,往他那裏去瞧了一眼,因了之前做過那個似乎是預知未來的噩夢,夢到中原戰亂四起,為了以後盡可能多地為自己留上退路,她家裏的那副大致標明中原各處險要的地圖,她拿出來看過多次,幾乎是給背了下來。

看了一溜北邊邊境的地方,各處關口險要都對應得上,又繼續往南瞧,把控著自己心裏的險要之地,目光落到了橫亙在並州與冀州之間的太行山脈上。

並州高居太行山之上的高原,俯瞰在山麓以東的冀州地區,從冀州到並州有幾條險要的山道,是兩方交通的命脈,看向地圖,道路的位置和她記憶中的有些錯亂。

這地圖是假的,她也清楚,陳子惠是不大可能因為她,便把真的地圖給出去。

如今隻能祈求這人分辨不出來真假。

那匈奴人的目光略過地圖上的山水、關隘,狐疑地掃視而過,抬眼望了陳子惠一眼。

陳子惠的目光深邃,對他回以一個眼神。

有一瞬間的沉寂,韓昭昭耳畔響起自己心髒跳動的“撲通撲通”的聲音。

“地圖的真假你確認好了嗎?”

“我想知道,你有什麽理由給我真的地圖,把我送出洛陽城外會怎麽做?”

“我自有辦法,至於理由,你不是已經很精準地摸到了我的心態嗎?”

陳子惠的麵上帶了淺淺的笑意,可是遠在幾步之外的韓昭昭卻嗅出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時候不早了,再在這裏拖延,碰上了朝廷的軍隊,就算是我想帶你出洛陽城也困難。”

這一次,雖然是匈奴人到京城參與製造動亂,但本質上還是楚王與皇帝關於皇位的爭奪,雙方手下的士兵極有可能會產生大規模的衝突,皇帝的人是不會放過匈奴人的,楚王的人雖說表麵是與匈奴人結為一黨,但終究不是同族,其心不一,殺了他們,嫁禍給皇帝,也說不準。

“所以,你判斷好了嗎?”

陳子惠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威壓的氣勢席卷而來。

匈奴人猶豫了,沒有立刻答話,審視的目光掃到了站在一旁的陳子惠方才派來給他地圖的士兵手上。

持著地圖的手在半空中升起複又落下。

若他認為這地圖是真的,按照剛才答應陳子惠的話,按照交易的公平,該把地圖交還回去,雙方的手中各自持有對方想要的東西,等到了城外的時候,他放開韓昭昭,陳子惠再把地圖給他。

可是他並沒有這麽做。

韓昭昭瞧見陳子惠麵上平靜,可放置在身側的手緊握成了拳,目光一刻也不離開她,站在她這個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裏的恐懼又一次升騰而起,在匈奴人的眼中,中原人狡詐而又詭計多端,遇上中原人的時候,都是萬分謹慎,不敢放鬆分毫。

不如她冒上些風險,再往上添一把火,取得匈奴人的信任。

那玉簪還在她的手中握著,隻不過被她揣在袖子中,沒被匈奴人察覺。

她將玉簪一點點地從袖子中移出,露出了這東西尖銳的一麵來。

那尖銳處輕輕地擦過他的袖口,有了絲絲的癢意。

他垂頭,見到韓昭昭的手中握著一隻玉簪,昏暗的燈光之下,與她的腕是一般的潔白,很是精美華貴。

美是美,隻不過是拿著尖銳的一端朝向了他,就如同豔麗至極的玫瑰花的莖上,總是帶刺的。

越是這般,越能勾起他的征服欲。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心道這姑娘當真是把陳子惠放到了心上,這地圖對於衛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怕陳子惠為了她把地圖送出去,不惜以命相搏。

隻可惜這中原的姑娘嬌生慣養,不似他們匈奴人騎馬射箭,被風吹,被雨淋,在大草原上與惡劣的氣候搏鬥,身子骨還是太弱了些,纖細的手腕不盈一握,怕是稍微一用力,便把腕子掰斷了。

不費吹灰之力,便從韓昭昭手裏搶奪到了玉簪,捏在自己的另一隻手上,重新又握住了她的腕,宛如自己捕獲的一件戰利品一般,得意洋洋地炫耀著,望向陳子惠。

手在她的手腕處摩.挲,感受到她細膩的肌膚。

黑暗當中,陳子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愈發陰沉,麵上卻露出了笑意。

“你想好了嗎,時間不早了。”

“想好了。”

韓昭昭的這一舉動堅定了他的決心,伸出手,將地圖給了侍立在身邊的人。

“但是我還有一個條件,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陳子惠的身側的拳頭攥緊,牙抵在唇上,刻出了一道血印,卻還是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說。”

“一會兒行在路上,讓你身邊的人距離我這些人十步遠。”

“可以。地圖都給了你,你要善待我的夫人,不要傷及她半分。”

如鷹一般銳利的目光掃過他的身畔,那隻手從韓昭昭的手腕上放了下來,卻還在回味著方才手心裏的餘溫。

“既如此,便走吧,答應我的事情,不要忘了。”

陳子惠轉頭,聲音溫文爾雅,可是傳到韓昭昭耳中的時候,卻讓她不寒而栗。

她熟悉陳子惠的行事作風,知道這是危險的前兆,而這一群匈奴人絲毫沒有察覺。

韓昭昭走在這匈奴人的身旁,兩人隔了一小步的距離,因了陳子惠方才的那句警告,他暫且壓住了心底的欲望。

風卷起地上的雪,撲入屋中。

陳子惠轉過頭,與站在門口的江星闌的目光碰上,擦肩而過她的身旁,問她道:“這個下屬,交由我處置?”

江星闌的眼中閃過片刻的猶豫,瞥了一眼那群人,點了點頭道:“隨你。”

那人搶奪過韓昭昭手中的玉簪,一邊走,一邊放在手中端詳。

這情境落入陳子惠的眼中,他人在黑暗中,淡淡開口,目光時不時地瞟向江星闌:“把這簪子拿給我。”

“不急,你把地圖給我的時候,我連人帶著這簪子一起還回去。”

聽了他的話,那人反倒是注意起了這支被陳子惠這般重視的玉簪來。

玉簪華貴而精致,尾端用玉石雕刻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狀,栩栩如生。

上麵的字體娟秀清麗,似為女子所書,有一個人的名字,還有一句詩。

他隨口念出來這句詩,感慨了一句:“這句詩寫的是哪裏的景象,江南嗎?”

“是江南。”

韓昭昭應了一句。

他念這一句詩的時候,江星闌的頭微微往這邊偏過來一些,一襲白衣被風揚起。

“這上頭還有個名字,江婉。一聽這名字就是一個江南的姑娘,莫非有所思在江南?”

匈奴常年生活在北境,被風吹日曬,到了洛陽,看到中原的人,都覺得皮膚白皙而細膩,更不用說江南水鄉,被水滋養出來的姑娘。

江南在他們這些與風沙相伴的匈奴人眼中,是溢滿詩情畫意的,因此,他說話的時候,又特意加了一句“有所思”。

又問了韓昭昭一句:“你識得這個人嗎?”

聽到這個名字,韓昭昭的心裏就“咯噔”一下,是長公主的真正的名字,她抬頭望向陳子惠,麵朝門外的風雪,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搖了搖頭,道:“我不識得,這簪子是我從街市買的,別人用過的,這個名字還有上頭的詩句或許是前一個人刻上去的。”

聽了這句話,他略微放心下來,望見韓昭昭的麵龐,轉而又想起了這個不知名的江南姑娘,頓時,浮想聯翩。

匈奴人常在草原生活,四處可為家,不似中原人這般有著森嚴的規矩,一說粗野,一說坦率,心裏所想,便脫口而出。

如此時,不知江婉為何人,便道出了對這位江南姑娘的思慕之情,話語中不乏粗俗之處,話裏話外,點出了幾句江星闌的經曆。

韓昭昭聽著,也覺得麵紅耳赤,抬眼望向陳子惠處時,見他往外走的腳步停住,狀若無意地將目光瞥到這邊。

江星闌走到他跟前,道:“這人不勞煩你了,由我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