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切重歸於安靜,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陳子惠笑著,別過頭去。

天邊霧蒙……◎

一切重歸於安靜, 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陳子惠笑著,別過頭去。

天邊霧蒙蒙的, 小舟輕**,河水從西邊的山穀間傾瀉而出, 穿過遠處薄薄的冰,到了渡口, 冰涼的河水輕輕地拍打著小舟。

不多時,到了黃河的南岸, 見到了不遠處的城門與炊煙。

又是清晨, 地上還有露水凝結成的霜,街上吵吵嚷嚷的聲音卻已經起來了,一派久違的繁華之景。

隻不過,物是人非了。

這一路上, 父親沉默得過分,直到進了洛陽城的北門之後,才跟韓昭昭說他一會兒要先去拜見皇帝,若是她願意的話,可先去陳子惠的府邸中呆上一時,待他出了皇宮, 再回去。

皇宮在城的正中心,陳子惠的府邸在城北,而她家新買的那棟小宅子在城南, 如此一說, 也算是順道。

進了京城後,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拜見皇帝, 因事情重大。

說完了這句話, 父親就往前走開了,留下陳子惠和她兩個人。

自從秦縣丞去世之後,父親整個人的變化極大,後有訂好了她與陳子惠的婚事,仿佛應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句,不那麽把她當做自家人,漸漸疏離。

可是她想,父親不該如此的,他從來都是不認同這種說法的,當年,他說過,不論何時,她永遠都是他的女兒,他會竭盡全力保護她。

她隻見著那道身影漸行漸遠,上了馬車,慢慢地消失在街巷的拐角處。

陳子惠挨在她的身邊。

為了不驚擾城裏的居民,未到城門前的時候,陳子惠已經讓大部隊與他們分開,去了郊外的軍營。

而兩人則是帶著幾個便裝的侍衛,直接入了城中。

兩人並未騎馬,穿過不算寬的小巷,看到巷子裏來來往往的行人,聽到叫賣聲,吆喝聲,早點攤子已經擺了出來,香味穿過房子間的縫隙,撲入鼻中。

方才在渡口,還能看到地上一層薄薄的霜,到了城中,卻全然不見,因著城裏人多,來來往往,熱鬧非凡,已經將石板路上的霜踩盡了。

這哪裏是蕭條的邊關能比得了的。

一邊是生,一邊是死,一邊是盛世的繁華,一邊是亂世的混戰,一邊安逸,車如流水馬如龍,一邊是戰爭過後,一地白骨無人埋,被鳥獸啃食。

這一切,不過隔了六百多裏的距離。

曆經過戰爭,看過生死之後,韓昭昭還是眷戀這繁華之景,這鬧市,這人煙,這安逸是她不想拋去的。

她的腳步放緩下來,陳子惠也未催促,跟著她慢慢地徜徉在街道上,並沒有一點兒要趕著去見皇帝的樣子。

見有人在大道上打馬而過,韓昭昭才恍然想起來這碼事。

“你不急著去見陛下?”

“不急,騎上馬,不一會兒便趕到了。”

陳子惠笑著答道。

後麵的侍從跟得遠,韓昭昭與陳子惠挨得近,他的手捏住韓昭昭的手,韓昭昭未躲,他便大了膽子,手指肚細細地摩.挲著韓昭昭的纖細修長的手指,削如蔥根。

手指肚觸到了細膩的肌膚,心頭上的火又上起來,手往上移了些,碰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大概是一個鐲子似的東西。

他輕輕地撩起韓昭昭的袖子,見到她腕子上懸著一個白玉鐲,潔白無瑕,是有一日,韓昭昭在庫房中見到這羊脂玉鐲子,多看了幾眼,他便將這玉鐲送給了她。

沒想到現在她還戴著,在她的手上晃了晃。

手一張,將她的腕子扣住,將與羊脂玉的顏色無甚區別的腕子端詳了片刻。

端詳的功夫,他的腳步是停下了。

韓昭昭努了努嘴:“見陛下,你便是這般不急嗎?”

她父親可是緊趕著往皇宮奔。

陳子惠的手鬆開了她的腕子,反手扣住了她的手。

“不急,我先帶你過去。”

看著她,笑開,那意思儼然是不大將皇帝放在眼中,遠比不得韓昭昭重要。

那在外謹慎、步步為營的人,到了她身邊就是這種說話的樣子。

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生怕抓不緊,便丟了。其實,他心裏想的又何止於此,更是想攬她入懷,細細琢磨。

隻是如今在街上,與她又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隻能借此讓他的欲.望有發.泄之處。

走過幾條街巷,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到了他的府門口。

一棟不算大的府邸,看起來很是莊重氣派,與他在晉陽的那棟府邸十分相似,幾乎是在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不過這棟宅子是那個的放大版。

看到的第一眼,韓昭昭就震驚了,常人好的都是新奇,怎的到了他這裏,便是把舊的地方住上一遍又一遍,也不覺得膩歪。

“這宅子的布置你應當是熟悉的。”

陳子惠帶著她穿過廳堂,讓她把本已經算是熟悉的地方又熟悉了一遍。

“你還要不要住在你原來住的那間屋子裏?”

“就在那裏吧。”

原先那處,是當初陳子惠因了與她家之間的矛盾,防備著她,也是怕她出什麽意外,讓她住在了離自己近的地方。

如今,她也是不想改了,雖說離得陳子惠的住處近,行事有諸多不便之處,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是離他住的地方近了,時不時地往他那裏走走,才更容易抓住他的破綻。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頭上都懸著刀尖,就看誰先露出破綻來,誰先露出來,誰就輸了。

於是,韓昭昭欣然地接受了這個住所。

其實,這個地方還好,坐北朝南,冬暖夏涼,庭院中植著幾株梅樹,待早春花開之時,暗香撲鼻,極為舒心。

入了這間小院,是極其熟悉的感覺,別說相似了,這屋子的布局是一點兒都沒有變過,就連院子裏梅花樹排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如此便也代表著她在哪所房子裏找到的機密放置之處,換到這棟房子裏,大概率也適用。

按理說,狡兔有三窟,陳子惠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把兩棟房子給布置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看不出多少分別來。

如今在洛陽城裏的這所房子,是陳子惠買下了一塊地,新蓋的,蓋的時間比晉陽的那座晚,原先這塊地的形狀,與那之前他擱置在晉陽的並不相同,她注意到了,為了與哪所房子的布置相同,他刻意空出來一塊地。

這一切讓她不由地有些懷疑這兩棟屋子對於陳子惠的重要意義,當做寶貝似的,這般不願意變動一絲一毫。

“我瞧著這房子,與在晉陽的那所是一模一樣。”

“是,小時候我家的布局便是如此,住習慣了,也就這麽布置下來了。”

能住得起這種布置的,一想便是大戶人家,果然,如韓昭昭所料,陳子惠的身份不簡單。

陳子惠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破綻,帶著韓昭昭往屋裏頭走。

“你瞧著這擺設,有哪些不合適的,便挪一挪。”

進了屋的時候,看向屋內的布置,韓昭昭更為震驚。

陳子惠話雖是如之前那般說,讓她挪一挪,但是她一見,覺得幾乎就沒有要挪動的,掃了一眼,覺得東西擺放的位置大致與她家的布置相同,甚合她的心意。

就連盆栽,案幾上擺放的花瓶都一模一樣。

“不需要了,我瞧著這樣很是好。”

韓昭昭走近,瞧向那花瓶,上麵的圖案與她家原來擺放的那個一模一樣,手摸上去,在沿上摸到一個豁口,那豁口是她小時候打碎的,如今還在。

哪裏是照著她家原來的樣式買的,分明就是把她家原來的那件拿過來了。

韓昭昭低頭,細細地撫摸著上麵的紋路。

清晨,陽光從東邊的窗角斜斜地傾瀉入房間,如細碎的金子一般鋪到她的額頭上,睫毛上、落在臉頰的碎發上。

屋裏炭火燒得旺,人脫去了大氅,隻著了一件稍稍帶些絨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優美的弧度來。

細長的脖頸微傾,鼻尖碰上了插在花瓶中的一株臘梅花,淡淡的清香襲來。

遠看起來,宛如一幅畫中的仙子,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陳子惠就站在遠處,不往前靠近一步,怕是唐突了她一般。

寂靜之中,韓昭昭轉過頭,緩緩開口:“這花瓶是我家原來的那個?”

陳子惠瞧著她,嘴角勾著一絲笑意,反問道:“你覺得呢?”

“那便是了,這豁口都是一模一樣的,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韓昭昭記得,那時候,她家被皇帝追債追得緊,不得已,變賣了家裏的這座房子,買主是如今皇後的母族,張家。

張家與她家走得不算近,但因了皇帝那一層關係在,也還算客氣,家中闊綽,買下這所宅子的時候,錢是沒少了給。

但她家與張家沒有什麽交情,賣完的宅子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兩家之間也沒有什麽交集了。

陳子惠總是自詡與她家關係走得近,按理說與張家也不該有什麽交情的,而且自打出事的開始,他人都沒有在京城,也不知是如何把這東西拿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