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是你從張家拿過來的?”

“是。”

“張太尉怎麽會給你?”

張太尉是如今皇後的父親, 出身大族,居三公之首,又長了皇帝一輩, 行事素來我行我素,不怎麽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裏。

“你是花了錢拿回來的?”

話出口之前, 韓昭昭知道自己的猜測是錯的,張家是世家大族, 最不缺的就是錢,撒錢如撒鹽, 好的是麵子。

不過她還是要這麽問, 引來陳子惠接下來的回答。

“不是,是他們給我的。”

“給你的?”

韓昭昭難免不驚詫。

“是,你跟我訂好了婚約的時候,我知道過不了幾日, 便要回到京城,所以我提前叫人給張家去了信,讓他們把原先你家裏頭擱置在你屋子的東西都收拾收拾,搬到了這裏,至於後來的布置,我叫來了你家原來的丫鬟小廝, 照著他們說的,叫我這裏的下人擺的。”

原來是早就計劃好的,也難為他這一片苦心了。

韓昭昭的手撫過花瓶, 輕輕地貼上了花瓶中一枝盛放的臘梅花。

花開得正好, 不過離了地之後, 過不了多久, 就會敗了, 而陳子惠與她,縱使他費了這一片苦心,也難以長久。

從來,與父母有關的仇恨都是不共戴天,她父親與秦縣丞如何,是她父親與秦縣丞的關係,留待她自己來探清,這並不構成陳子惠可以迫害她父親的理由。

何況,陳子惠還是她父親提攜起來的,寄托著她父親的厚望。

她想,陳子惠對她,大概僅僅是一時興起,喜歡的時候當個寶貝玩具似的揣著,願意哄著寵著,等玩多了,見慣了,便扔了,或許想都不會想起來。

人,還是要靠自己,要不,就趁著新鮮感沒有過的時候,盡可能多地從他這裏打探到消息,盡可能地去拉攏他這邊的人,來要挾他。

陽光之下,聽到她的一聲歎息。

陳子惠方才還是笑著的,她歎息後,他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了。

怕陳子惠懷疑,韓昭昭霎時斂起了憂愁的情緒,將話題轉移到她想知道的地方:“你怎麽讓張太尉把東西給你的?你與他關係走得近?”

問是這麽問,韓昭昭實在難以想象,陳子惠雖然對外人都表現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但是張太尉這種人,對他們這些出身低微的小輩,統統是不屑一顧。

“自然不是,我是找的別人。”

陳子惠在屋裏踱了幾步,故意賣關子,一點兒也著急,那樣子似乎是忘了一會兒還要去見皇帝。

“誰?”

陳子惠輕笑,說出一個名字:“顧鈞。”

這個名字,韓昭昭並不陌生,顧鈞是並州刺史,在晉陽的時候,她見過此人幾麵,原先她以為顧鈞是楚王一黨,沒想到後來忽然反轉,說是幫著她家做事的。

雖說顧鈞是幫了她家,但她感覺得到,顧鈞與陳子惠關係走得很近,遠勝過她家。

她查探過顧鈞的過往,父親為一方縣令,與京城裏的這些代代為官的世家大族相比,相形見絀,更遑論張家這種頂級的世家大族。

她不記得顧鈞與張家有任何的交集。

“顧刺史他怎麽能把這些東西都給要過來?”

陳子惠一笑,並未直接回答她:“他們表麵上看似沒有什麽交集,實際上深得很,你父親沒有同你講過?”

韓昭昭搖頭。

“或許你父親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陳子惠笑著,從嘴邊飄出來這麽一句話。

“他們之間有什麽關係?”

“過段日子,你自然就知道了,不過你放心,不會傷到你分毫的。”

陳子惠回答道。

“什麽時候?”

韓昭昭難掩心中的不安。

“應該等不到我們成婚的日子,若是等那個時候,你還不知,我便告訴我的夫人。我與夫人之間,當是坦誠相待的。”

坦誠相待?陳子惠說出這個詞的時候,韓昭昭的心驟然間跳了一下子,她不知道自己該把這個詞的含義往何處理解。

是警告她莫要蓄意騙他,還是某一種稍帶旖.旎的意思,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在她的麵前,那人明明是笑著的,笑容明媚,如同春日裏璀璨的陽光,眼角微微上揚,嘴角邊是一對深深凹陷下去的酒窩。

她從那花瓶處走來,到了陳子惠跟前,離得越來越近,陳子惠看到陽光落到她的臉上,在陳子惠的眼中,她的麵容逐漸清晰起來。

仿佛畫中遙不可及的仙子墜入人間。

他就這麽笑著,瞧著她,甚至想拿起畫筆,描摹出她的模樣。

韓昭昭被他這麽盯著,想起他放才說過的意味隱晦的話,卻是覺得難挨起來,有些不自在地道:“你不是說要去拜見陛下?怎的到了現在還不過去?”

誤了時辰,可是大不敬,任他是天子近臣,被人扣上這個罪名,也難挨。

“你便是這麽急著趕我走?”

他抬頭直視韓昭昭,目光裏帶了一絲委屈,宛如一個被丟棄的孩子。

“沒有,我隻是怕你誤了時辰,被人怪罪下來。”

語氣之中難掩些許的慌亂。

“不急,現在去了反而不合適,陛下正忙著,沒有功夫見我。”

“什麽意思?”

“現在這時候,陛下正忙著見楚王,我若是去了,也是在大殿外麵幹等著,遠不如在府中。”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隻是瞧著韓昭昭麵帶微笑,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時,不是那旖.旎誘.人的時刻,可於他來說,也值千金。

他的手輕輕碰到韓昭昭衣角上,她身著的是綢緞製的衣服,摸上去極輕極軟,又光滑,隻是有些冰涼,不如那日醉酒之後,碰上她的唇與臉頰時的觸感。

那一晚上大膽的舉動以及那種觸感他一直記憶到現在,印象極為深刻,隻不過此時他揉撚的是綢緞製的衣角。

忽然,有一個東西磕到了他的手上,冰涼而又有些硬,磕了一下後,便抬開。

低頭看時,才知是玉鐲,是他送給韓昭昭的那一對羊脂玉鐲,方才在街上,他就注意到韓昭昭戴了這個的。

於是,心中的情緒一起,手一把抓住了一隻羊脂玉鐲,將韓昭昭的手腕輕輕扣住。

原來她還記著他送給她的東西,還戴在手腕上,不論出於何種原因。

他輕輕地搖了搖韓昭昭的腕,這玉鐲在韓昭昭細細的腕子上晃了晃,白皙纖長的手指,如凝雪般的腕,再配上潔白的玉鐲,宛如一件藝術品。

以前,玉鐲放在庫房的時候,他便想象過這玉鐲被人戴在手腕上的模樣,它在見不到光的盒子裏躺了十年,這十年裏,他想象過無數次它戴到人手上的模樣,它該戴到何人的手上 。

可如今,這玉鐲戴到了韓昭昭的手上。

這羊脂玉鐲原是他母親臨終前給他的,說是留給他,送給他將來的妻子,可惜自己命薄,看不到他長大,亦是看不到他成家立業了。

送給自己的妻子,送給自己喜歡的人,不要有太多的顧及,隻要喜歡便好。

腦海中回**過無數遍這話。

想起這些年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又想起自己的內心,他還是將這鐲子送給了韓昭昭。

與這玉鐲相配成一對的是一個簪子,亦是用羊脂玉製成的。

想起那玉簪,他又是一陣唏噓。

“等等,我去拿個東西。”

說罷,轉身出了屋子,不一會兒,他又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看到小盒子,韓昭昭一愣,那樣子太熟悉了,她在夢裏見過,有一日還偷偷地進了他的庫房裏,見到的那個盒子的紋路,幾乎與這個一模一樣。

抬頭,見到陳子惠的麵上帶著笑容,她的身子卻是不自覺地一抖,笑裏藏刀的事情,他做得多了,不過這個盒子看起來比那幾個小了些。

見到韓昭昭身子的顫了一下,陳子惠微感詫異:“想到了什麽,這麽害怕?”

“你進來的時候帶進來一陣風,有些冷。”

說著,裹了下衣服,衣服貼到身上,順著她的身形,勾勒出來她身上的曲.線來 ,窈窕婀娜。

陳子惠點頭,把盒子捏到手心裏,轉身,到了門口,把已經關得死死的門又拉了拉,確認沒有一絲縫隙了,才慢慢地走到韓昭昭跟前。

到了韓昭昭跟前,旋開按鈕,打開,韓昭昭見裏麵躺著一個羊脂玉的簪子。

“這與那玉鐲是一對的?”

“是。”

陳子惠淡淡地開口,手撫過那玉簪,道:“都是我母親給我的。”

“戴上去試試。”

他捧起玉簪,插到了韓昭昭的烏發上。

戴上之後,他還有些不舍,用手輕輕地撫過韓昭昭的發端。

之前,韓昭昭穿得簡樸,頭上也沒有什麽飾品,玉製的飾品點染上去,愈發襯得人如清水芙蓉一般。

陳子惠一時看得有些呆了,仿佛一對玉鐲與這玉簪都是為韓昭昭而製的。

陳子惠將手從她的發絲上拿來,搭在了她的纖腰上,不盈一握。

手下忽然暗暗使了力氣,耳畔傳來一聲低低的喘.息聲。

忽然間,手鬆開,驀地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說,這簪子和玉鐲是母親送給他的,其實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