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惠帶來的幾個人立馬戒備起來, 外麵又有了響動,人似乎是從山間出來的,怨不得她剛才瞧的時候, 就覺得山裏頭有些不對勁。

陳子惠早就知道匈奴的人會埋伏在這裏,所以開始的時候才說什麽也要阻攔她進來。

此時, 她被陳子惠拉到了身邊,腕子被他緊緊地握住。

那個人接過她手中的火把, 明亮的光落到了她的臉上。

“別怕。”

他清晰地感覺到韓昭昭的身子在顫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往他身上靠。

一頭挽得鬆鬆垮垮的頭發不斷蹭著他的臉頰, 一時間竟然想將頭埋在如雲的烏發當中, 好好嗅嗅它們的味道。

他已經換下了方才戰場上披著的甲胄,穿上了平常的大氅,韓昭昭往他的懷裏靠,能感受到大氅上絨毛的暖意, 還有他撲在她臉上的熱氣。

於是,她又把身子往裏靠了靠,愈發往他的懷裏鑽,愈來愈靠裏,仿佛在試探他的底線,一步步地往他設下的警戒線上踩。

陳子惠的手本來是掐著衣袖的, 此時慢慢地鬆開,貼上了韓昭昭的衣服,輕輕地扶住她的腰。

韓昭昭被嚇到了, 兩人挨得近, 喘.息聲在他的耳畔, 撩撥著他的心緒, 恍惚之間, 已經覺得身畔紗帳輕挑,紅燭輕搖。

“你有多少人?”

韓昭昭的一句話如同鼓點敲在他的心上,他瞬間緩過神兒來,記起了自己還處於一間破舊的茅草屋裏,身邊有人,還有匈奴的伏兵。

“幾十人。據我探聽到的消息,匈奴那邊是十幾人。樹欲靜而風不止,匈奴不會甘心失敗,肯定會想辦法反擊的,想的也就是這種辦法。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要不然當時你堅持要來的時候,我也讓你來了。”

陳子惠帶來的幾個進了屋子裏的人提著佩劍,圍著他們站了一圈,還有一個秦縣丞,被包在另一個圈裏。

兩邊的人碰上了,嘶吼的風吹來兵戈的碰撞聲,茅草屋外一片暗紅,染紅了漆黑的夜色,是雙方的人舉著的火把。

隻可惜,茅草屋裏是一個封閉的環境,什麽都瞧不見。

陳子惠派了身邊的一個親信去看,回來說兩邊的刀劍剛剛碰上,就收回來了,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僵持著,又報說,自己方的人已經將這房子整整圍了一圈。

陳子惠微覺詫異,看樣子沒有多大的危險,想著推開門,出了這間房子去外頭瞧瞧,若是出了事情,也好去隨機應變。

忽然又想起了瑟縮在他懷中的韓昭昭,那個不久前還在箭雨中表現得十分勇敢的姑娘,如今便在他的懷裏縮成一團,也不知是裝出來的害怕,還是因為有了他在,便覺得自己有了依靠,可以去恐懼。

他記得,小時父母還在世的時候,他的膽子也小得很,誰若是讓他一個人走夜路,他便會以“哇哇”大哭的方式反抗,不少人都說他一個男孩子,怎麽膽子比女孩子都小,說他將來可怎麽整,怎麽才能撐起一片天地來。

那時候的他,因為有父母在,就覺得有依靠,無論惹出什麽事情來,總會有人給他兜底,可是後來父母雙亡後,一夜之間他就長大了,什麽都能幹,什麽都不怕,別說夜路,就是一個人從並州趕到京城,一路上看到無數凍餓而死的人,踩著那麽多屍體,也是這麽過來了。

因為沒有依靠,隻能靠自己,又了倚仗,便可以肆意。

他猜或許如今的韓昭昭便是如此,有他在身旁,便可以往他的懷中瑟縮,心裏忽然騰起了一種責任感。

“我先帶你出去。”

他附在她的耳邊,怕嚇到了她,輕聲說道:“別害怕,圍著這間屋子的都是我們的人。”

他的手從韓昭昭的腰間鬆開之前,還輕輕地碰了一下,不過隻是一刻,很快,他便扼住了自己一眼望不到頭的欲望。

他舉著火把,由前麵的侍從引著,打開門,見到了一簇簇的黑影,近處一團,遠處一團,井然有序。

兩邊的人僵持著,刀劍反射著寒光,月光灑到地上,甚有寒意。

韓昭昭的手貼到他的手上,柔柔的卻帶著絲涼意,他一隻大手將這隻小手包住,寒風吹過,在他的包圍下,韓昭昭也感受不到寒意。

韓昭昭抬眼望向遠處,剛才還是劍拔弩張,不過片刻的功夫,就變成了兩邊的人對峙,誰也不肯先動手。

四周一片寂靜,狂風吹卷樹枝得“劈裏啪啦”地敲著。

將近午夜時分,兩邊的人麵麵相覷,匈奴人皆著黑衣,廣袖,是那天她在陳子惠府中見到的刺客的打扮,曉玉和陳子惠都告訴她,穿上這種衣服的,是匈奴右賢王的人,他底下人的服飾,半類匈奴,半類中原。

忽然,傳來腳步聲,韓昭昭一驚,忙要回頭,耳畔傳來陳子惠的聲音:“是秦順出來了。”

反手把韓昭昭拉到自己的身後,徹底擋住韓昭昭,讓她瞧不見秦縣丞,秦縣丞也瞧不見她。

接著便是陳子惠的責問聲:“你們怎麽讓他出來了?”

有一人低頭答道:“是他自己要出來的,說有話對您說。”

無論他說過什麽,陳子惠對他都是麵容冷峻,瞟了一眼他,道:“你要說什麽?”

“我想見見這回來的人。”

陳子惠警惕地打量一遍他,不放心,問道:“為何?”

“覺得她的行事很像一個人。”

“誰?”

“或許聽來有些荒謬,可我覺得與清河長公主十分相似。”

嘴角勾起一絲苦笑,在這時又想起了那個故去十多年的人,可知當真是冤孽,都是自己造下的孽,也要自己來償還。

“其實,從這場仗一打起來,我就感受到了,你沒有覺得匈奴這回的打法與以前有些不同嗎?”

陳子惠與匈奴交過多回手,熟悉匈奴的打法,以前是小打小鬧居多,趁著邊境沒有防備,搶一波就跑,最近這段時間,右賢王逐漸掌權,大規模用兵的次數開始變多。

右賢王的打法,交戰過幾回,他也是摸到了門路,這回如秦縣丞所說,確有不同,這回來勢洶洶,是趕著他們想往死裏打,每一招都快、準、狠。

見打不過,撈不到好處,散得又飛快,幾萬人的軍隊撤退的時候是他想不到的有序,與右賢王不同。

無論何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每一次作戰之前,陳子惠都會派人敵方的陣營打探消息,這回打探過來得到的話是說,右賢王權勢漸大,不過主政的人沒有變,這回打仗派過來的將領也都是他所熟悉的。

但是打法卻明顯地變了,他感到很是奇怪,尋不到一個原因。

“確實與以往不同。”

對於秦縣丞的話,他隻淡淡地應了一句,接著把頭轉過去,望著匈奴人幾乎不動的隊伍。

如今,秦縣丞已經淪落到了這種境地,陳子惠也不必和他裝,他在懺悔自己早年做過的事情,在懺悔他當年慫恿周恒的殺戮,他自己後悔歸後悔,但是人死不能複生,他已然沒有了親人,孑然一人在世間。

兩人之間便再也無話,陳子惠沒有讓他回去,他便在外麵,身邊緊緊地圍了一小圈陳子惠的親信。

想著那兩個人這麽僵持著,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韓昭昭想著這也不是個事兒,她盡可能地從秦縣丞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從他的經曆看來,他知道的事情不會少。

而且他也願意和她說。

她從陳子惠的身後走出來,在走到與陳子惠並排的時候,陳子惠攥緊了她的腕,隻是握得緊,她並沒有感到有多麽疼。

她執意要往前,手腕在陳子惠的手中掙紮了幾下,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那隻手撒開了。

這樣,她便站在了陳子惠的前麵,正對著秦縣丞。

“你是說這個人打這次仗的打法像清河長公主的作風?”

“是,快、準、狠,不拖泥帶水,看到對自己不利的事情,立馬舍棄,至於養死士這件事也很像。”

秦縣丞的話裏話外透露出來,當年周恒奪權的時候,為了防備跟前朝親近的大臣對他不滿,為確保萬無一失,他在京城裏養了一批死士,就在他對手的眼皮子底下。

而清河長公主深得其父的精髓,也在父親的眼皮子養了一批死士,應當就是在見到母族被父親殺戮的時候,徹底與父親撕破了臉。

再後來的事情,就是皇室當中一直隱瞞的。

韓昭昭瞧著對麵的匈奴人,穿著一樣的衣裳,站在前麵,卻有些懷疑。

“你如何能判斷他們都是她養下來的死士?”

“以前,右賢王並沒有這些死士,直到有一天,聽說他的帳中來了一個謀士,我們誰也不知道這位謀士是何人,隻是從那一天開始,有的事情就悄悄地變了。我被冷落,匈奴開始一步步地向中原人學習。你瞧那衣服。”

那身衣服,是在中原常見的廣袖樣式,赫然已經與匈奴的服飾融為一體,穿在他們的身上,不見絲毫違和感。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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