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軍隊總共圍了三圈, 最中間的是陳子惠,再往外邊是匈奴,最外邊是張懷那裏散亂漸漸成片的士兵。

眼見越來越有序, 幾個人頓時鬆了口氣。

“還好,張懷的士兵被攏住了。”

韓昭昭在旁邊看著, 心裏也暗自佩服,能攏住這些人, 能讓這些習慣了散亂的人恢複秩序,若是換成她, 她不成。

而且, 看方才陳子惠的親信的焦灼程度,陳子惠可能是在張懷的軍隊中安插了人馬,但是在這種關鍵時刻,這些人馬起的不是決定性作用。

匈奴人在圍, 外麵的兩圈衛國軍隊針對一個點突破。

瞧著這場景,韓昭昭忽然想起來曾經不知道多長時間之前的景象。

以一人之力摧枯拉朽,也隻有他能護住這搖搖欲墜的國家,隻可惜他的心是黑的。

正感慨間,後麵忽然混雜起來,擊鼓的聲音驟停。

箭矢聲響起, 一片火光映亮了後邊的天空。

身邊響起驚呼聲。

韓昭昭下意識地看向幾個在擊鼓的人,幾根羽箭分別貫穿了他們的胸膛,血染紅了一片。

幾裏之外, 射了幾箭, 每箭皆中, 技藝之高, 當真出乎意料。

沒有人在擊鼓發號施令, 一時間,軍隊有失控的趨勢,隻聽得對麵的鼓聲回**在原野上,連她都聽得清楚,感覺甚是孤寂,無依無靠。

她看到陳子惠振臂勒馬,模模糊糊地聽到戰場上有人的說話聲,這聲音能傳到她這裏,已經是聲嘶力竭的吼了。

如此突然,在人意料之外,整個軍隊有變亂的趨勢。

但是身處軍隊當中,周圍的雜聲大,又有匈奴人幹擾,最外邊的人哪裏還聽得見這邊的指令,又是由張懷帶的,好不容易聚攏的人,很快就會再一次亂起來。

功虧一簣,在人看到勝利的曙光之時,掐斷這線光,重新把人丟到黑暗裏,把所有的希望都扼殺,淪落到黑暗裏,再難翻身。

右賢王那邊的人倒是狠的。

這聲音在她的腦中一晃而過,便見又有一根羽箭飛過來,擦著韓昭昭耳畔而過,一陣迅疾的風裹挾著冷氣狠狠地拍在臉上。

手被一人拽住,拉向了一邊,一個踉蹌,差點兒臉朝地栽到黃土坡上,人順著土坡滾下去。

“小心!”

聲音剛落,她就被甩到了一邊的安全地帶,嚇得她大氣都不敢喘。

心稍微落下來一點兒,又有冷箭飛過來,令人防不勝防。

耳畔是箭矢呼嘯而過的聲音,時不時地還能傳來不遠處的戰場裏的廝殺聲,越來越激烈,為躲避飛來的箭矢,她沒有往後看,但心裏再清楚不過,對戰匈奴,自己國的軍隊劣勢越來越大。

夜裏行軍,鼓聲如同軍隊的眼睛,沒了鼓聲,整個軍隊便如雙目失明了一般,跌跌撞撞,群龍無首似的橫衝直撞。

再這麽下去,這次帶來的軍隊就得全軍覆沒。

這些士兵不能這麽沒了,在衛國,如此訓練有素又勇猛的士兵太少了,他們就是這邊境的支柱,沒了他們,邊境守不住。

不知多少百姓會淪落到匈奴人的手中,不是同族,又有這麽多年的仇恨,不知會受到些什麽難以忍受的折磨。

與這些人相比,她的性命算是輕的。

又被人拽著躲過了一支箭。

韓昭昭忽然死死拉住他的衣袖,按照自己的觀察,指了幾個對用兵之道了解得較多的人,命令道:“你們幾個去那邊擊鼓。”

那邊的土坡上躺著十幾具屍體,就連預備著去擊鼓的人也沒有躲過箭矢,死了個幹淨。

對陳子惠計劃明白的,隻有她身邊的這幾個人了。

原來也打算派人過去的,但在幾個人匆忙的計劃中隻有兩個,不說兩個人擊鼓的聲音哪裏能如四個人刺破夜色,穿過交戰的兵戈聲到士兵的耳朵裏,單是匈奴人又用箭來射殺,都死了,誰來替。

戰場上冒不得一點兒險,一步錯,步步錯,身後都是幾萬人的性命,牽連著幾萬個家庭,關係到國之根本。

“陳大人的計劃你們可是清楚?”

清脆的聲音傳遍山穀,甚是鎮定。

“還有你們幾個,去追查混入營帳中的匈奴人下落,務必帶人殲滅。”

陳子惠帶了大部分的兵出去,卻還留了小部分的人看守營帳,韓昭昭便將這些兵指給了點到的那幾個人。

幾個人去了殲滅混入營帳中的匈奴人,又有四個人去擊鼓,最後韓昭昭隻給自己的身邊留了一個人,還是他們當中最不受重視的那一個。

她指揮得甚是熟稔,關鍵時刻,絲毫不拖泥帶水,幾個人恍惚之間覺得陳子惠回來了,是陳子惠再差遣他們,幾乎沒有猶豫,抬腳就要走。

忽然見到韓昭昭的麵孔,停下了,腦子一瞬間轉過來,幾個人皆知韓昭昭自小生在京城的太平地帶,沒見過戰爭這樣凶殘的場麵,把她帶到這裏,不給他們添亂,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可如今怎會是這般。

他們似要開口問些什麽,被韓昭昭幹脆利索地打斷。

“你要違軍令嗎?現在我說的話便是軍令。”

氣勢十足,就差舉起一把劍,見到這些遲疑猶豫的人,揮劍劈開麵前的一塊巨石。

沒有領過兵,沒有在泥濘般的朝堂裏掙紮過,沒有親眼目睹過血腥,居然就有這般的魄力,實在是引人懷疑。

此時韓昭昭已經顧不得這些了,這些會破壞她裝弱勢騙陳子惠的計劃,她再清楚不過,可大敵當前,她不忍心拋下這麽多人,不敢再往戰爭的計劃中多添加一點兒漏洞。

對此事,她的心裏隻抱定了一種想法,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的事情,以後也能想到解決的辦法。

“等什麽,等到人都死光了才過去?”

話語有些重,拋到空中,落到眾人的耳中,卻是擲地有聲。

話音剛落,韓昭昭緊走一步上前,使了大力氣,狠狠地推了一下被驟然的變化愣在原地的人。

眾人也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紛紛離開這裏,有人冒著箭矢到了不遠處的小土坡上拿起鼓槌,觀局勢後對著戰鼓一陣猛擊,還有人去組織留下來的士兵追尋潛伏在營帳中的刺客,最後,韓昭昭的身邊隻剩下一個人。

在這些人離開的時候,又有冷箭射過來,韓昭昭踉踉蹌蹌地躲開。

“姑娘,他們都走了,你怎麽辦?”

敵人在暗處,箭矢來勢洶洶,任是誰在這裏,也難做到保持鎮定來安排事情。

“殺死了我,對他們有何用處?他們針對的人絕對不會是我。”

轉念一想也是,起到關鍵位置的並不是她,她死了,對戰局沒有決定的作用,使出較大的力氣來針對她,太不劃算,如今拿羽箭這麽逼她,不過是見到陳子惠重視她,為了轉移這些人注意力,間接地影響戰局。

但她沒有把這句話和身邊的這個人點明,點到為止,說得越少,到時候越容易圓。

羽箭仍然往這邊飛,卻明顯不如剛才那般緊密了,逼得也不似這般緊。

緊密的羽箭逼向了去擊鼓的幾個人,以及去帶人捉拿潛藏在衛軍營帳中做奸細的人。

反正那幾個奸細的行蹤已經暴露,他們有魚死網破的意思,那兩邊幾乎成了箭雨,人在飛來的箭雨中躲閃來躲閃去,防不勝防,左右兩邊皆是疾速紮到地上箭失。

底下的衛國士兵隻聽得到敵方的擊鼓聲,沒有了己方鼓點的指示,不知該前往何處,亦不知是勝是負,尤以張懷帶領的士兵為甚,與陳子惠一行人隔了一圈匈奴的軍隊,周圍全是匈奴人喊殺聲,氣勢正盛。

裏麵的人喊,聽不清楚,心裏又是怕得緊,一時間腳步全亂了,極度恐懼的心情在人群中飛速地蔓延。

驟然,一聲鼓聲響起,沉重而有力,接著又是一聲。

有一瞬間時空仿佛凝滯,兵戈聲暫時停止,火光下,幾乎是所有人都把頭轉向這邊,

就在不遠處的小土坡上,最暗的地方迸發出了最明亮的聲音,貫徹曠野。

陳子惠騎在馬上,勒住馬韁繩回頭,見四個人站在戰鼓前,他們躲避著砸下來的箭矢,在躲避的空隙,尋到了機會,便使勁了全力衝戰鼓砸下去。

有的樹苗是從石縫裏掙紮出來,即使生在了這樣惡劣的環境裏,也要努力活著去擁抱明媚的陽光,可有的人是主動走到黑暗裏,在箭矢中掙紮,為的是讓他人看到陽光,為的是讓這邊境之地太平。

躲閃不及,一支羽箭斜著飛過來,插到一個黑影的右肩上,看不到他因疼痛而顯得猙獰的麵孔,隻知道他依舊舉起右手,拿著鼓槌,重重地砸下去,是前進的號令。

群龍無首的隊伍聽到了自己方的指令,瞬間有了秩序,逐漸按照原來的計劃,向匈奴人靠攏。

陳子惠騎在馬上,伸手抹去臉上的血跡,還是溫熱的,剛剛突圍之時濺到身上的。

他見到戰鼓旁邊搖搖晃晃的身影,是四個,原先按計劃不是說要兩個的嗎,多出來的都應該在韓昭昭那邊。

可略掃過高地上,他並沒有瞧見韓昭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