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同你講講以前的事情◎

望著手中被折了幾疊的紙, 韓昭昭的表情有些呆滯,知道了陳子惠的經曆後,她的心情更為複雜。

當朝皇帝大肆屠戮前朝宗室, 愧對前朝良多,他要報仇, 無可厚非。

他做什麽,有他的苦衷, 有他的因由,可這不是他肆意把仇恨報複到別人身上的理由, 父親看中他的才能, 提攜他,他卻如中山狼一般,反咬一口,欲要置她家於死地。

他想報他的仇, 想如他的願,可她也要護住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沒了他,邊境可能會動亂,到時候,她可以接管過來他的手下, 她是他的夫人,這麽做也是名正言順。

領兵打仗這件事,她似乎並不陌生, 從小便看著父親帶兵打仗, 腦海中還塵封了一些記憶, 零零碎碎的。

韓昭昭暗暗下定了決心。

正在思索權衡的時候, 外麵忽然傳來腳步聲。

門是半掩著的, 這個小庫房又不大,到了門口,隻要把門一推,再往進走上兩步,便能看到裏麵的景象。

那張紙是一個類似於卷軸的東西,需要折好放進去,還要用鑰匙將盒子鎖上,放回原位,恐怕是來不及了。

人應該是到了門口,腳步聲停了,此時,那張紙剛剛卷了一半,她還來不及把它塞到盒子當中,忙轉過身去,做出一副鎮定的模樣。

“何人?”

聲音不大,卻恰恰能穿過門的縫隙,傳到站在門外的人的耳中。

緊接著,她一手拖著盒子,隨後從架子上扯下一件冬日裏家常穿得男式衣裳來,衣裳的顏色是黑的,徹底遮蓋住了她仍然在拖著盒子的手。

手擺弄衣服上的帶子,一副認真瞧的模樣。

門被推開了一個小縫隙,一點兒燈光照進來,原是陳子惠派人來喚她,想來是已經沐浴完畢,還未見她回來。

“等下,我剛看到一個合適樣式的衣裳,等我先拿下來瞧瞧。”

那人應下,對她的語氣畢恭畢敬,轉瞬,就返回院中,同陳子惠說明情況。

韓昭昭這一顆心總算放下來些,她也知此地不宜久留,忙將紙張按照原樣折好,放回盒子中,合上蓋子,把盒子鎖上放回原位。

目光掃視了堆疊在庫房裏的衣裳,看著樣式還可以的,選了一件。

把鑰匙在腰間別好,才拿了件衣服出來。

一路上,心情仍然忐忑。

讀那封信件,她知道自己花費了多長時間,以這個時間來找衣服,未免太長了些,況且,東西是她擺到府庫中的,這一回她進了府庫,陳子惠全是清楚的。

說陳子惠沒有半點懷疑,那是不可能的。

她提著燈走在路上,仍是故作鎮定的模樣。

飛鳥掠過光禿禿的樹梢,圓月掛在枝頭,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到了房門口,門是半掩著的,輕輕推開,燭火的光瞬間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一恍惚,以為是陳子惠出來了,定睛細視,才發現是她方才擱置到這裏的蠟燭。

陳子惠人還是在浴室裏的,聽到她的聲音,問了句:“你回來了?”

“是,挑衣服耽擱了些時候。”

聲音佯做鎮定。

裏麵的人“嗯”了一聲,似乎也是沒太與她計較的模樣,淡定得有些過分。

越是這樣,韓昭昭的心裏越升起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手不自覺地摸向袖口,摸到了鑰匙,又是一陣緊張,陳子惠的衣裳就在身側,走上一步,就能觸碰到,就能將兩個鑰匙替換下來,完全將所有的痕跡掩蓋。

可是,她不敢,稍微生出來一點兒聲音,陳子惠就能聽到,尤其是鑰匙碰撞的聲音,他應該是格外敏銳的,還是再忍耐些時候,盡快尋個合適的時機。

目光收回,隔著屏風將衣服遞過去,不過片刻的功夫,陳子惠便從浴室中出來了。

隻是把她給他的一身衣裳披在了身上而已。

“見你沒回來,我派了人去找你。”

語氣平淡,像是說著一件尋常的事情。

“是我有了私心,因而沒盡心為你挑選。”

目光裏帶了幾分委屈,似一池秋水泛起漣漪,而話又偏偏到此而止。

“有了什麽私心?”

陳子惠的手指叩了叩椅子的扶手,若有所思,目光深沉望向遠處。

“見裏麵堆疊的幾件衣裳的樣式很是好看,多瞧了幾眼。”

她在府庫的時候確實注意到了,在清點物什的時候也算上了這麽幾件衣服,是今年實興的樣式,應當是在成婚之前,陳子惠便買給她的。

“隻不過,那幾件都是紗衣,有些薄,要穿上出門需得到春日裏了。我是看了些時候,才為你選的衣服。”

“無妨,正值多事之秋,沒見到你,怕你出現什麽意外。”

陳子惠笑了。

自打出過有人往她喝的湯裏下藥一事之後,陳子惠對於下人的防範極為嚴格。

陳子惠推動了一下屏風,路過擱置未洗的衣裳的地方,取了那一串鑰匙,掃了一眼,又將它們掛到這件衣裳上。

這一切,韓昭昭都看得清清楚楚。

接著,陳子惠走到她的身邊,手自然而然地環在她的月要間,欲要攬她入自己的懷中。

靠在他的懷中,嗅到了一股水汽,也感受到一股熱意,她貼他胸膛近,能聽到他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一下一下地。

他的手搭在她的月要際,摩.挲著,點過她的衣帶。

就是在這件衣服的袖口當中,還揣著那把鑰匙,心中不覺一陣戰栗,怕這雙手真的觸碰到她藏著的鑰匙,到時候,必定是要糾.纏一番的。

他的手並不安分,捧起來她的手,放到唇畔,輕輕地碰上,溫熱的氣息劃過,一股酥.麻的感覺入了骨髓。

一隻手腕上的玉鐲擺動,落到肌膚上,是冰涼的觸感,另一隻袖子緊緊地兜起來,玉鐲磕到了椅子扶手的沿上,聲音清脆。

若是再過一會兒,他的手碰上來的時候,便是再難掩住了。

燭火幽微的光落到她的臉頰上,她輕輕地喘了口氣,一雙眼中燭火跳動。

“有些熱,我先去把這件外衣脫了。”

她的額頭已經沁出一層薄汗,臉頰微微泛紅。

外麵天寒,而屋內火燒得旺,溫度的差異之大,恰如一個在冬日,一個在暮春之時。

她得以掙脫陳子惠的懷抱,背對陳子惠,緩緩解開外衣的扣子。

她裏麵穿的是一件紗衣,薄薄的一層。

外衣緩緩地褪下,由肩頭漸漸移到背部,接著那件紗衣徹底暴露在視野之下,還有在其下若隱若現的肌膚和褻.衣。

又拆下了固定住發髻的簪子,一頭烏發散落下來,披散在肩頭,搖曳擺動。

她褪下外衣,疊了幾疊,把衣裳擱置到台麵上,確認裏麵的鑰匙沒有掉出來,才轉過頭來。

紗衣薄,穿在她的身上又是鬆鬆垮垮的模樣,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曳,隱隱約約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

很快,便坐到了陳子惠的身側,帶起一陣風來,風中飄**著一股清香。

陳子惠撫上了她的手。

“穿得這麽少,冷不冷?”

他大概已經忘了,同一個問題,剛才他也是問過一遍的。

他總覺得這身衣服應當是在暮春時節和夏日穿到身上的,就如同烈日和躁動屬於夏天。

“不冷,你摸摸我的手,還很熱。”

陳子惠的手碰上了她的手,是溫熱的,一旦碰上,便不想離開,身子不自覺地挨近,又如剛才一樣,將她拉入懷中。

陳子惠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手卻是仍然停留在她的手上,沒有移去別的地方。

忽然,又有了一隻手搭在他的手上。

“我想起了新婚的那個晚上,屋裏的火燒得很旺,燭火也很亮。”

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望向燭火,又回轉到身側的人。

她的眼睛澄澈,璨璨如星,朱唇微啟,說道:“也很溫暖。”

她的手握住陳子惠的指尖,指尖緩緩地劃過她的手臂,落到她的肩頭。

薄紗之下是如蓮藕般白皙的手臂,她的頭微微擺動的時候,發絲輕輕掃過陳子惠的手,忍不住拉了幾根纏繞在指尖。

起初,撫過手腕的時候,紗衣是平整的,後來,指尖劃過上臂,紗衣被揉皺,她能感受到落到她肩頭的指尖越來越炙熱的溫度。

緊接著,她的唇被堵住,人被抱到了**,紗簾落下,燈火搖曳。

不知過了多久,屋裏才安靜下來,韓昭昭聽得“滴滴答答”的更漏聲。

發絲上粘著細碎的汗,貼在臉頰上。

她已經感到疲憊,陳子惠仍未顯露出幾分倦意來。

她暗暗地掐了一下自己,千萬不要睡去,一會兒還要等陳子惠睡熟的時候去把鑰匙換回來。

她的頭枕在枕頭上,閉上眼睛,佯裝欲要睡著了的模樣,心裏卻是在努力讓自己清醒,克製這越來越泛濫的倦意。

真的睡熟了與想要睡熟卻怎麽也入不了夢的樣子,陳子惠隻需看一眼,便能分辨出來。

“睡不著?”

手挑起她的幾根發絲。

翻了身,她也不再裝了,答道:“是,睡不大著。”

睜開一雙眼睛,強打起精神來,望向他的時候,眼中還帶著幾分媚.態,臉頰上的潮紅還沒有完全褪去。

“我想同你講講我之前的事情。”

聽了他的這番話,韓昭昭一愣,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

不知他所指的是何事,隻是見到了他的神色依然平靜,思緒似乎隨著時間流轉回了從前。

“我小時候讀書識字,都是我母親教我的,許多道理也是她告訴我的。”

韓昭昭點頭,想起來剛才自己見到的信上的內容,母親對於孩子的諄諄教誨躍然紙上。

“那時候我頑皮又貪玩,不好好讀書,她時常訓斥我,拿起戒尺作勢要打我,可沒有一次下得去手。”

他開始時是笑著的,後來的表情裏又帶了幾分酸澀。

“我是時常頂撞她,不聽她的話,因為有時候她說的話,都是自相矛盾的。”

“小時候,她說希望我這輩子能有一長處,尋到一立身之地,建功立業,可是在逝世之前,卻隻希望我這輩子平安,不要有太大的風浪。”

說到這裏,他忽然伸出手,將韓昭昭攏到自己的懷中,一頭烏黑又有些潮濕的發絲撲到他的臉上。

韓昭昭的頭埋在他的月匈口。

本是懷念母親深情的話語,落到韓昭昭的耳中,別有了一番意味。

這些事情,全都是她在那封信裏見過的,陳子惠又同她說了一遍。

不知他是在單純地懷念母親,還是在有意識地敲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