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汙穢之物

師輕青無奈的翻了個身,一大早的吵得人就不得安寧,那敲門聲就跟叫魂似的響個不停,師輕青隻好鑽到被子下把自己包了個實打實,可奈何那魔音還是穿牆而入,入被而舞。

師輕青隻好又從被子裏出了來,異常煩躁的歎了口氣,推了推旁側的夕兒,真是佩服她,這種情況下睡得還能如此舒坦。

“去……快去開門!”先前因為風寒導致嘶啞的嗓子在大清早的更是渾沌,帶了絲絲慵懶。

自然這也是昨夜為何師輕青扮起男聲來如此順手的緣故。

過了半晌,那魔音卻是依舊,已越來越響,估摸兒著外人是等的不耐煩了,想要強行破門而入了。

師輕青到得這時,猛然睜開雙眼,眉頭輕蹙,隨著那門聲越的沉,師輕青的心便隨之慢慢的一點點的沉了下去,一定是出事了!

思及此處,忙推了推一旁的夕兒,“快,快起來!”這一次師輕青用足了力氣。

不一會兒夕兒就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視物仍是朦朧,剛伸手準備揉一會兒,就被門口那一道道催命似的敲門聲嚇了一跳。

“小姐……”夕兒聞此聲已清醒了大半,以為是昨夜東窗事,不由囁囁嚅嚅地縮了縮脖子。

師輕青瞧著夕兒這心虛的模樣,隻怕待會兒人家啥都還沒問,她就自己衝出來先給招了。

於是忙用雙手捂住了夕兒的臉龐,語重心長的道:“待會兒不管他人問何說甚,你記住,昨夜我們在容小姐處串門兒聊了會,用膳了後方才回來,夜黑雪深走的慢,到得院子已是半夜。可記住了?”

夕兒與師輕青離的極近,可以清楚的瞧見師輕青眼裏的凝重,也知此事關係重大,一個兒不好便會被人尋著了錯處逼至絕境,當下也不由凜然,鄭重的點頭,“小姐放心,夕兒記下了,夕兒這便去開門!”

師輕青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望著夕兒隨意披起的外衫腳步匆匆的離去,手指止不住的不停敲擊著床沿。

不由又重新回顧了一遍昨夜的畫麵,昨夜她明明仔細留意過在祠堂夕兒與自己未露出絲毫破綻,到最後師容嬌與六夫人仍是深信不疑,從她們二人到最後也未出來查探究竟便知。

自己身上也未曾佩戴過任何飾,所以斷不可能是由此找上門來。

不…等等,難道是那件衣裳?

可是,那明明不過是一件極為普通的衣裳,何以斷定就是自己?

師輕青正思索間,夕兒神色慌張的進了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及。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大夫人還有其他幾房夫人都來了,而且為的居然是帝京內以破案神判案公允為官清廉的禦史大夫宰父敖,小姐……”

師輕青忙壓低了聲音打斷了夕兒,“他們可曾說是何事?”若是事先有個準備也不至於屆時慌不擇路,說了些不該說的。

“方才夕兒前去開門,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老爺吼著進屋說要小姐你趕緊出去!”夕兒滿臉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師輕青未再多言,拍了拍夕兒的肩膀以作安慰,便沉聲道:“今日你幫我更衣吧!”

夕兒見師輕青鎮定自若的模樣,心裏也隨之安定了幾分,不由暗暗欣慰,她家小姐果然是長大了呢。

夕兒忙打開櫃門拿了一件極素的素絨襖,外套軟毛緞秀氅衣。

很符合師輕青低調的氣質。

師輕青微微頷,忙配合的換了上去。

待一切準備就緒,師輕青走至簾前,便聽得簾外一聲中氣十足的男音傳入,“師相,看來你果真是清廉,你這大小姐的屋子居然隻有一個婢女!”說完,又拍了拍年代久遠早已有些脫漆的桌椅,補充了句,“嗬—居然連杯茶都沒有,可是小氣了啊!”

這話可不是什麽好話。

卻偏偏宰父敖說的中規中矩且又是句句屬實,師相不動聲色的冷笑一聲,道:“讓宰父大人見笑了,所謂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院子還是雪桃生前傾心而就,我瞧著甚是舒服,至於茶水麽?自然有的是,招待不周卻是師某的罪過!”

說完,抬眸示意身旁的蓮媽子趕緊得將上好的茶葉泡好端上來,蓮媽子自是會意,旁欠身帶著兩個小丫鬟退了下去。

宰父敖心中卻是不屑,自己一番反話,他倒是沒臉沒皮的直接受了,果然當之狡猾第一人。

師輕青在簾後聽了這半晌,隻能約摸估計出宰父敖與自家爹爹可能不太對付,卻是不知到底如此大陣仗地為何意。

趁蓮媽子去泡茶的當空便從簾後走了出來。

“輕青拜見爹爹、大娘,還有宰父大人!”

師輕青行的是晚輩禮。

宰父大人似是此事的全權負責人,見師輕青行禮,淡淡點頭,忙道了聲:“大小姐快快請起!”

原本正要開口的師相便像含了一口薑片,吐不得咽不下。

然而一旁的大夫人卻是有些急不可耐了,見師輕青由夕兒扶了起來後便忍不住開口詢問,“青兒,昨日兒你穿的那件貂皮襖子呢?”

師輕青聞言抬頭,愣了半晌,方才恭敬答道:“噢……大娘說的可是昨日我去落梅園的那件衣裳?”

大夫人表情凝重的點點頭,又問了一句,“在何處?”

然而,大夫人這話卻是有些幹預了,宰父敖頓時臉色便有一絲僵硬。

師輕青眨眨眼,將一切收入眼底,見眾人全都殷切的瞧著自己,心裏一沉,果然是這件衣服麽?

“昨夜兒從容妹妹那兒回來,夜黑一時沒注意就滑了一跤,不小心便弄濕了,我讓夕兒掛在屋門口吹吹了。”

師輕青答得滴水不漏。

大夫人見問不到什麽,又瞧見位於上的宰父敖麵色鐵青,頓時明了自己是太過於著急了,忙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禮。

“宰父大人,您也瞧見了,那件衣裳雖是我家青兒的不錯,可是青兒也說了她是放在屋門口吹幹的,可見,也是有她人偷竊之嫌,並不能就此斷定啊!”

師輕青聞言眉頭輕蹙,這大夫人在說什麽?

恰好在此時,蓮媽端著荷葉兒形的盞托上來給宰父大人上茶,大夫人便忙接過了,親自上前給宰父大人奉了茶水。

雖說這宰父敖官職不大,卻拿的都是實權,最近破了幾件大案頗得皇上器重,方才老爺也特特交代了好生伺候,可不敢惹了他。

宰父大人倒不是個記仇的人,先前隻是覺著女子太過於幹政不好,現如今瞧著原隻是護女心切,臉色便緩和了幾分。

忙站了起來,道了聲不敢再接過了茶盞。

師相在一旁冷眼瞧著,見宰父敖重又落了座,方才開口,“煩請宰父大人快著些,我家青兒可擔不起這個汙名!”

師輕青卻是越聽越糊塗了,什麽汙名?

隻見宰父大人掀起茶蓋閉目一聞,道了聲好茶,方才接了師相的話,“這是自然!”

遂將頭對準了師輕青,眸光一閃,晃的師輕青微眯了眯眼。

“敢問大小姐,昨夜兒裏回來,可曾遇到了什麽人?”

師輕青略偏頭思索了片刻,道:“未曾!”看來他已確認過她確實是從師想容處回的了。

宰父大人似是早已料到一般,師輕青剛一答完,下一個問題便馬上接踵而來。“那你能否到門外一看,那衣服是否還在?”

師輕青麵露疑惑,見宰父大人一臉嚴肅,隻好欠了欠身,碎步踱向了門外,夕兒自是走在前後為師輕青挑簾。

師輕青不禁心中腹誹,他奶奶的,老娘都快被自己的演技傾倒了。

待出得門外,師輕青雙目睜大,嘴巴微張,眉頭深鎖,轉頭問向夕兒,“昨夜兒你可是將它掛在此處的?”

夕兒徒然被這一問,不由就有些結結巴巴,“是…是啊,小姐,這怎麽不見了?”

幸好在外人看來不過是驚慌失措。

宰父大人雙眼微眯,仔細瞧著師輕青的表情,連哪根手指頭一動都收入眼中,過了半晌。

便徑自站了起來,走到師輕青跟前。

師輕青不禁抬頭仰望,好高!

“大小姐可願隨我到得院外一會半刻?”

師輕青仰頭瞧著宰父大人,待聽清他言,眨巴眨巴了眼,望了望自家爹爹,等待是否允準。

師相徒然被師輕青這一瞧,眼眸一跳,突然就想起昨日起師輕青也是這麽瞧著他,眸裏無光卻暗藏哀怨。

當下不由提出異議,“宰父大人,雖說皇上將此事交由你來辦,但是我家青兒還未及笄,且太過年幼,如何好去見那等汙穢之物。”

師輕青低下眼睫掩去眸中因轉動而起的溢彩,暗暗思索,汙穢之物到底是什麽?

宰父敖卻是完全不受師相施壓,再不複對著師輕青的柔聲柔語,當即便冷了臉色,語氣雖依舊卻是字字珠璣當仁不讓,“師相既然也知此事是由皇上授與我調查此案的,還請不要多加阻擾為好,不然改天又被人參一本可不太好了!”

“你……”師相氣的臉頰抽搐,卻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詞反擊,隻坐在原處大口喘著氣。

宰父敖便趁此刻拉著師輕青走出了院外。

他的手掌寬大溫厚,將師輕青的小手緊緊包裹在內,讓師輕青有一陣恍惚,像家人般的溫暖。

待走出院外,宰父敖便使勁一喊,抬出來。

於是,兩個身穿紅藍官服模樣的捕快便抬了一擔架而來。

待兩人走近,掀開了覆蓋著的白布,裏麵赫然居然躺著一人,麵色浮腫,嘴唇紫,師輕青嚇得猛退了幾步。

那人居然赫然是昨夜那名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