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祖宗顯靈
到得這會,雪已停了,最上層的雪花偶隨冷風飛起,飄向遠處或打個轉兒又停了下來,或又飛落在樹梢頭兒,那頭兒上本有積雪早已不堪重負,這一吹一落間,便露出了藏在下頭的萬年青,在燈籠朦朧的光線下,卻是讓人眼前一亮。
然而如斯美景,有人卻不懂欣賞。
“娘,我冷!”
師容嬌聽著外頭冷風嗖嗖,門窗時而被吹得陣陣作響,咯吱咯吱,仿佛就有人即將要破門而入,再抬眼瞧了上頭冷冰冰毫無人氣的一排排列祖列宗的靈位,及那副師家鼻祖的自畫像。
越瞧居然越猙獰,越猙獰便想要瞧個仔細,越仔細便越覺著那人的眼珠似在盯著自己,隨自己而轉,讓人不寒而栗。
跪坐在旁閉目養神的六夫人見狀,忙將自己身上貂皮輕裘輕輕覆蓋在了師容嬌身上,“嬌兒不怕,明兒一早我們就能出去了。”
師容嬌將小臉從偌大的裘衣裏探出來,帶著絲期待與不確信。
“真的嗎?”
六夫人伸手撫摸了摸師容嬌還略顯稚嫩的臉龐,微微一笑,“這是自然,娘親什麽時候騙過你!”
師容嬌轉眸一想,昨日娘親說今兒能出來便就是真真的能出來,娘親確實未曾騙過自己。
經過這一細思,便也就覺著沒甚可怕的了。
“娘,咱們出去後你可曾有好法子對付那賤人?”師容嬌麵露獰惡,不由咬牙切齒。
若不是她自己怎會在此受苦。
六夫人聞言媚眼橫生,眼眸上抬,眉梢微抖冷哼一聲,厭惡道:“那賤蹄子不足為懼,老爺那兒我雖不知近來何意,但瞧著也沒甚多上心,不然,她怎還會住那破院子,倒是大夫人今日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她向來唯大夫人馬是瞻,她不喜那賤人她出謀劃策,她唱白臉自己甘願唱著黑臉,要不是她答應自己待那賤人走後收嬌兒作嫡女,自己憑何忍氣吞聲守著個連子嗣都沒有的人?
既然你不義也別怪我無情了。
嫡女麽?
若是自己成了大夫人,舍嬌兒為嫡女又其誰?
“那娘親可有個萬全的法子,那大夫人身側的四個婢女可是有些許武力的!”年僅十歲的師容嬌未覺此話有任何不妥,忙著給六夫人出謀劃策。
六夫人對著師容嬌柔媚一笑,陰測測的道:“自是一箭雙雕最好!”
………
距離祠堂約兩裏開外,一白衣長的女子正嘟囔著嘴不情不願,“小姐,為何我要扮成這個樣子?”
師輕青聞聲回頭,拍了拍夕兒的肩膀以作安慰,“夕兒你的墨黑又亮,長而順,膚色白皙嫩滑,絳唇媚而柔,與膚色相互輝映,相得益彰,最是合適不過。”
夕兒滿頭黑線,“你確定嗎?”
夕兒扯了扯這一頭亂糟糟的長,長而順?
師輕青見夕兒又要打退堂鼓,忙一把扯了過來繼續向前走去。
“這是自然,夕兒方才我說的話可記住了?”夕兒聽聞麵露懼色,“記…記住了!”
師輕青見夕兒應允,忙拉住夕兒疾走起來。
要是晚了,時間上不對,一切都是白搭。
再說師容嬌母女二人,正密謀著熱火朝天。
正麵對著六夫人的師容嬌眼一花,剛才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快的飄過去了。
正要細瞧,突然又見一道人影嗖的一聲過了去,快的不像話。
黑漆漆的一片隻能看見拖地的長,正嗚咽的風中隨風而動。
師容嬌嚇得全身哆嗦,“娘,娘……窗外……窗外,那是什麽?”
六夫人聽了,麵帶疑惑瞧去,又是嗖的了一聲,竟是在外來回晃動。
“啊啊啊啊——來人,快來人啊!”六夫人拔高音度四十五分貝的尖叫,忙亂之中忙抱緊了師容嬌,連今兒將將畫好的蔻丹都折成了兩段,滲出絲絲血跡猶不自知。
祠堂未免閑雜人等衝撞先人,這祠堂便是故意設於幽靜之處,平日除了供奉的專職侍女便不準人隨意進入,更遑論這半夜。
是以,回應六夫人卻是隻有自己空靈的聲音在殿中來回蕩以及窗外格外大的冷風呼嘯。
然而,隨著六夫人的這一聲尖叫,外麵那“東西”就好似也聽見兒似的。
原本隻是晃來晃去,卻突然定了下來,隨即大力的拍門,似乎頓時便要破門而入。
原本就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大門似乎頃刻間便能與旁分離。
六夫人與師容嬌見了,卻是更加嚇得哇哇大叫,緊緊抱在一團兒連那眼睛都不敢睜開,瑟瑟抖。
然而,事卻還沒完!
一道深沉而醇厚的男聲從正殿中師老祖宗的畫像裏傳來。
“我師家到這一代子嗣單薄,爾等竟敢蓄意謀害,可知罪?”
六夫人與師容嬌聽了身子頓時一僵,連卡在喉嚨裏的那口口水都硬得難以下咽。
然而老祖宗半晌沒聽到反應,便沉聲道,“不如跟隨我外麵的小廝去我那坐坐?”
頓時,外麵的那‘東西’更加大力的撞擊門框以作回響。
嚇得師容嬌與六夫人嗚咽中已帶了哭聲,“吾等再…再也不敢了!”
老祖宗見得了準信兒,便淡淡點頭。
雙手對著前方恭敬的坐了個揖……趁著師容嬌與六夫人正俯在地,便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而所謂的小廝自然也是慢慢的躬身了下去,沒了聲響。
師容嬌與六夫人這才戰戰兢兢的睜開了抬起了頭,麵麵相覷,驚魂未定,瞧了對方半晌,才憶起方才是真真兒的見了鬼了,並不是夢。
莫不是自己方才在這兒說的話老祖宗都聽見了?
……
而方才的老祖宗與那‘小廝’則是在殿外轉角處捂嘴偷笑,“小姐,我方才瞧著那嬌小姐嚇得都快暈過去了呢!”
師輕青亦是開懷,“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胡作非為。”
夕兒忙點頭如雞琢米般,不得不說,小姐這招真是大快人心。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夕兒抬眼瞧了瞧四周也不覺得咽了口口水,扯了扯一旁還在憋笑的師輕青。
“小姐,咱們還是快回去吧,這兒怪陰森的!”
師輕青好笑的敲了一下夕兒的頭,“怕什麽,這個世界可沒什麽鬼!”
“小姐……世界是什麽?”
……
“就是天地間……”
“噢……”
就在兩人剛踏出了祠堂院外,攜手回自家院子的時候,突然迎麵走來一個神色慌張頭梳雙雲髻的侍女,而師輕青與夕兒還在回味方才之事,聊得熱火朝天,一時沒注意,竟撞得個滿懷。
那侍女見自己撞了人忙躬身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說了半晌對不起,師輕青瞧著她怪有意思的,便道了句“無礙!”
那侍女這才抬起頭來,這不抬不要緊一抬便被嚇了一跳,“啊——鬼啊……鬼…”
隨著這一聲尖叫那侍女便嗝屁一聲暈了過去!
留下師輕青與夕兒在風中淩亂。
“小姐,這可怎麽辦?”夕兒雙手卷著衣角,神色慌張,木訥的詢問著,好似見著了鬼的是她一般。
師輕青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探了探鼻息,還好,還有氣!
便沉聲問道:“你可知她是哪房的丫鬟?”
師輕青的聲音在這黑夜之中自有一股子定人心神的力量,夕兒聽了頓時冷靜不少,上前一步細細打量著。
少頃略帶疑惑的搖了搖頭,“夕兒平時見過的人不多,但凡是見過都有那麽一點兒印象,這個人卻是從未見過!”
夕兒與師輕青向來在自家院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府裏丫鬟婆子家丁小廝那麽多人,沒見過也實屬正常,倒也未曾多疑。
“把她抬到一處空房裏吧!”
於是,一白衣長的女子與另一枚‘人小鬼大’的少女抬著一了無生息的‘龐然大物’在各個院落裏穿梭,怎麽看怎麽詭異。
“這兒…這兒,這沒人!”
師輕青急的大喊,她實在沒有力氣了。
“那我們就把她放這兒?”
師輕青微一沉吟,下雪天寒,在這兒雖不用受冷風吹,到底還是有些寒氣逼人,於是便把身上的外套套在了那侍女的身上。
將門緊了後方才與夕兒相擁離去。
“小姐,真的沒關係嗎?”
師輕青回以一笑,以作安慰,“這裏鮮有人來,待會兒若是那侍女醒來她自會回去,該是無礙。”
夕兒偏頭一想,似乎也隻能如此,總不能將她帶回來吧,那豈不是露了餡了。
“快些兒走吧,有些困了!”師輕青窩在夕兒懷裏打著哈欠催促道。
夕兒回神見師輕青穿著單薄,唯一的一件厚衣裳還給了那名侍女,不由將師輕青裹得更緊了些,加足腳力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