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例外

刑部大牢裏,古妍珊與古豫坐在正對麵。

師輕青提著筆幾次想要開口,卻都以歎氣結尾。

一旁的經一以為她初來乍到,還未學會如何審案,不由湊上前走低聲問道:“青兒,不如由我來審問如何?”

師輕青手心一顫,筆鋒滴墨戀了半晌,方才墜落。

微微搖了搖頭,迎上古妍珊有些閃躲的目光,沉聲問:“你為何要出城?”

“妍珊的祖母病了,遠在漯河,我政務纏身告不了假,便讓妍珊替我回去盡盡孝道。”古大人端坐一旁,替她答了。

師輕青讀也不抬,寫下方才古豫一言,對著一旁的獄卒道:“先請古大人去刑部轉轉。”

那獄卒唯師輕青之命不從,躬身去了古豫身旁,作了個請禮。

古豫一張老臉繃得十分厲害,似是沒有料到師輕青如此地不給情麵,望了望滿含清淚的妍珊,硬著頭皮道:“帝姬,妍珊年幼……”

“再年幼總歸是有自述的能力吧?”師輕青打斷古豫的話,嘴角噙著笑,再古妍珊看來那就是帶有著譏誚之意。

“帝姬,我與你好歹同窗三年,你怎能如此狠下心來?”古妍珊忍不住控訴。

師輕青不慌不忙,將筆重沾了墨,壓下心中忍不住要質問她如何能對若煙下手的話語,宰父叔叔曾告訴過她,辦案不能帶有個人情緒,否則便會失去判斷。“我不過是問你一些話,你緊張什麽?古妍珊。”

“我……”古妍珊被師輕青噎得滿臉通紅,顯得越心虛。

古豫歎了口氣,對著經一拱手道:“經大公子,還請您能在一旁多多輔佐帝姬。”這話簡直不能說得更直白了。

經一見師輕青麵色如常,便應了,“古大人放心,你與家父乃是同僚,家父亦曾多次言道‘朝堂之上有古大人在才放心’之語。如此經一豈有罔顧叔侄之禮。”

古豫心中明白,經一這是說他如果確有包庇之嫌定站在師輕青那一邊,不過,他相信自己的女兒。雖然平日裏驕縱了些許,但定不會做出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如此,那便多謝經大公子了,妍珊,為父在外頭等你。你實話實話,相信帝姬定能還你一個清白。”

古妍珊知道此時也別無他法,隻好低聲應了聲是,雙手不停地繞著手絹轉圈圈兒。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師輕青依舊低頭記錄,她不知道的是,此時她,儼然像極了當年宰父敖審問夕兒時的模樣。

就連一旁的經一亦被師輕青此時散出來的氣勢震了震,更別說慌得不行的古妍珊了。

“我…我的祖母病了,我去看望她……”古妍珊想起方才她爹說的話,不由重複了一遍。

“你的祖母遠在漯河。你卻隻帶了一個侍女,且還是個不會武的,馬車上亦沒有過多的衣物,就算你打算你在祖母家重新歸置,那這路上,你不更換衣物?”

一個大家小姐出門的行禮如此之少,隨從一切從簡,隻能說明兩個原因,一是時間緊迫不想引人注意,二是去的地方不遠。

“據我所知。古家在城外柳河邊有一處宅子,你常常與你母親前去小住,想必這次也是去那裏吧?”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師輕青這次沒有將她攔住。亦是料不到她會躲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經一想起方才有一人曾在她耳邊耳語甚久,原是交代這些東西,這行事作風倒是有些像當年的夏寒,到底是一個師父交出來的。

經一點了點頭,對此案亦是有了興趣,想看師輕青如此審問下去。查個水落石出。

被師輕青說中心思的古妍珊猶自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帝姬會不會太過妄想揣測,凡事不是都要講究證據麽?你家七哥不在你也不能如此侮辱他的刑部吧?”

侮辱?嗬——

不過師輕青還沒有這麽容易被激怒,反問道:“你祖母今年貴庚?”

“八十有二。”

師輕青點了點頭,倒是長壽,“不如我這就修書一封,讓你祖母進京一趟?”

“你……”不消說著進京路途遙遠,如此年紀就是沒病也得大病一場。

經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以為師輕青有什麽證據,卻不想是潑皮耍賴。

但師輕青與古妍珊兩人都瞧著自己,隻得以扇遮麵幹咳了幾聲,將此事掩了過去。

師輕青轉過來繼續問,“你可有見過若煙?”

“沒有。”不同於方才的回答,十分地幹脆,眼神卻望向窗外。

如此,越可疑。

“可有人看到你在城門口與若煙爭吵。”師輕青平淡如水,“對此你作何解釋?”

古妍珊咽了咽口水,脖子亦忍不住往後縮了縮,眼神猶是不敢看師輕青與經一二人,“我嫌少出門,旁人怎會認得我,定是看錯了。”

師輕青沒有再說話,筆亦沒有再動,如此靜默了好半晌,遠處囚犯淒厲地叫喊便越的清晰,仿若就在耳邊,甚至會出現那些人被用刑時的模樣,生不如死,讓人不寒而栗。

師輕青的聲音就在此時響起,沒有一絲波瀾卻更像是前來索命的鬼差,“古妍珊,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不然,刑部大牢不是白叫的。”

不消再細說,古妍珊也能從這叫聲裏聽出來,刑部裏的刑具是多麽一應俱全。

“你…你休想屈打成招。”古妍珊終於將目光掉了回來,望向師輕青的目光裏更多的是懼怕,或許她也拿不準師輕青此話是威脅還是陳述。

“我什麽都沒有做過,你居然敢濫用私刑,我要去找我爹。”古妍珊一起身便被一名獄卒攔住。

“狗奴才,你給我讓開。”古妍珊見身後的師輕青沒有說話,越地叫囂。

經一這個時候便湊到師輕青旁邊,低聲道:“若是用刑隻怕古大人再不會如此好說話,若是鬧到皇上那裏,未必就能討到好處。”

古豫乃是吏部尚書,六部之。掌管朝中乃至整個北夏所有官員的調動、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等事務,儼然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師輕青到現在為止,從未與皇上在政務上有過分歧,雖然疼愛。但若牽扯出江山,何以會遷就?

師輕青不敢賭。

“放心吧,刑部有一位從西宓過來的大師,此人無需用刑能在睡夢中,在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審問出實話。”

說完。對著經一‘諂媚’一笑,去,幫我把她給點了。

經一撇撇嘴,心裏暗歎,沒想到師輕青還有這手,果真是對她不能小看。雖是如此想著,到底還是依言做了,順帶將古妍珊的啞穴也給點了,防止他把古大人招了來,免得多事。

西宓大師隨後而至。染雪飄逸長袍,卻是將臉整個都蒙了起來,隻餘一雙暗沉無波地雙眼在外,似是滔天巨浪,又似平淡無波萬花盛開五彩斑斕,仿佛在無盡的旋轉,讓人不由自主地隨著……有獄卒在旁低聲提醒:別看她眼睛。

師輕青與經一連忙挪開,這才意識到差點就陷了進去,腦中猶是嗡嗡作響。

那大師先是對著師輕青與經一行了一禮,“在下冰念。拜見青籮帝姬與經大公子。”聲音像似長年不曾說話,悶悶沉沉,像長年生鏽地鐵驟然分離。

師輕青學著大師的模樣還了一禮,方才該有人與她交代過此行為何。故也不再多說,隻道:“有勞了。”

冰念點了點頭,隨即坐在了古妍珊的對麵,卻不是隻那麽瞧著,雙手不停地舞動,像條五彩斑斕的蛇。眼神出幽綠的微芒直視向古妍珊。

古妍珊頓時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師輕青與經一對視一眼,沒想到,此人的眼睛猶比想象中地更為厲害。

“你們現在可以問了。”說完,冰念便退至一側,閉目休養,似乎耗盡極大的功力。

師輕青不疑有他,開始詢問她開始若煙的事情。

“你為何出城?”

“為了逃命。”

“你做了何事需要逃命?”

“因為若煙死了。”

“是你殺的?”

“不…不是。”

聽到這裏,師輕青忍不住蹙眉,這到底準不準?為何古妍珊會說不是她殺的?

經一見師輕青猶豫,便替她問道:“你為何與若煙在城門口爭吵了起來?”

“她說謝家公子與我定親根本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為的我爹爹的位子。”

謝亭年初時下聘古家,從此定為姻親,謝亭這幾年一年不如一年,若煙所說的話沒有錯,古妍珊隻是看不清自己罷了。

至少到現在為止,謝家的人都沒有出麵,足以見得此聯姻不過是家族利益。

“那你可知若煙為何去了渡門書院。”

“不知。”說完,古妍珊便有些痛苦,身子也不停的扭動,輕喃出聲,冰念一見古妍珊這種情況,便過來給她點了好幾處大穴,雙手交結,似是解方才施下的陣法。

“帝姬,古小姐身子虛弱無法再進行盤問,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師輕青點了點頭,囑咐獄卒去喚個婆子過來照顧著,又派人去通知古大人後,便與經一出了刑部。

“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師輕青問。

兩人走在刑部外圍的東市,此時已是夜幕降臨,盞盞繁燈高高掛起,印在經一的臉上線條越柔和,似是畫中人,引得路上行人紛紛駐足張望。

經一卻好似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想了想方才道:“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畢竟凡事都有例外。”

師輕青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經一偏頭看了看,師輕青的臉色在繁燈的照耀下亦是遮不住滿臉的疲憊,便道:“我先送你回府,讓橦嬤嬤給你準備藥浴泡泡,明兒一早我去師府接你。”

經經一這麽一說,師輕青才仿若覺得自己的腿都似灌了鉛,也不再逞強,由著經一送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