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遝十多張名片就這麽甩到薑陸潮身上。

捏起一張, 褐邊金框的名片上印著宋體大字[薑水球廳],邊緣用黑色簽字筆寫了一串號碼,落款——菲菲。

“……”

用腳趾頭想大抵也能猜出剛才那孫子和周念說了什麽, 薑陸潮升了半天的火氣就這麽懸在了半空,繼續升也不是,降也不是。

輕咳一聲, 擰著眉心將那些名片一張張揀了起來,揉作一團,塞進了正副座之間的凹槽中。

“他跟你開玩笑的, 你也信?”

他越是輕描淡寫想帶過這件事,周念愈是不爽, 冷著臉反問他,“怎麽不信,之前在台球廳門口, 哥哥不是很受女生歡迎?”

熟悉的怪聲怪調又回來了。

“……”

薑陸潮坐回了駕駛座, 碾著舌尖從為數不多的回憶裏搜刮出台球廳剛開業時的場景。

人來人往, 吵得耳朵疼。他躲在球廳裏打完球出來抽煙時,依稀似乎是看到門口有幾個女生的影子。

……這他媽也怪他?

薑陸潮不爽又覺好笑, 甚至還從周念的這幾分不爽中品到了幾分醋意,繃直的唇角不自覺便鬆了些。

往副駕看, 一小個人影冷著臉,嘖, 氣勢還挺足的一隻兔子。

“這麽在意剛才還說沒男朋友?”

薑陸潮不是多當一回事兒地揉了揉周念的腦袋,聲調含著幾分逗人的戲謔。他甚至扶著周念的頭俯過了身子,一副哄小孩的語氣調侃道。

“讓哥看看, 我們周念的耳朵是不是冒氣了?”

男人便是這樣, 好了傷疤忘了痛。

他大概是忘了初見15歲周念時的場景。他也是用這樣隨意逗弄的態度惹惱了兔子, 人才不管你在學校多威風,不由分說地揮來一掌,拍開他的手冷著臉掉頭就走。

這日也一樣,薑陸潮依然收獲了周念的一掌,隻是這掌沒落在他的手上,落在了他剛好湊上去的頜骨旁。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整個車廂安靜了下來,周念本意也沒有要揮他臉,可他這樣忽然地湊上來誰避讓得及?

欲要解釋一句,又還堵著剛才的氣,看了他半天,就小聲冒出一句“切”。

薑陸潮的臉色難以形容。

就像周念15歲時對他的形容。

哥哥,你知道有種畫風叫野獸派嗎?

一米九的野獸挨了老婆一巴掌會是什麽反應?

不知道。

反正一米九的薑陸潮挨了老婆一巴掌時,臉色還挺難看的。

車窗貼了黑膜,那球廳裏幾人便見門口薑陸潮那輛低調的911停了許久,也不知在裏頭做什麽。

半晌,油門一踩,嗡鳴離去。

-

兩人到聚餐地點時,其他人已經到齊了。

今天聚在這兒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給孫修嚴餞行。兆海經濟發展起來了,他們從前的不少大學同學也在兆海工作,有些成了小老總、有些做起了生意,這日也一並來了。

十二人座的大圓桌已經坐得差不多,一行人極為自覺地給兩人留了連座。薑陸潮拉開其中一把椅子,朝周念望來一眼。

兩人自走進包廂時,其餘人便將注意力放到了他兩人身上,或好奇、或揶揄,在陣陣議論中,薑陸潮唇角弧度保持得敷衍,可在拖出椅子回過頭看向周念時,眸光卻分明是含著笑的。

不怪其他人對周念好奇。

薑陸潮從前在學校裏是風雲人物,在座的縱是和他未曾來往過的人,也能在後來口口相傳的“聽說”中知道他。

——他是那屆校草,長了張優越至極的臉,又是個天才。

照理說,這樣的條件但凡願意為人賣個好、眨個眼,如今都能混得比今天高幾倍乃至幾百倍的成就。

可他偏偏行事幹脆果決、個性桀驁張狂。

背靠院長的教授說揍就揍、校董千金也拒絕得毫不猶豫,這樣的事,很難有人能摸著良心說自己也能幹得如此幹脆。

大學畢業後聯係不多,他們多是在今天才知道薑陸潮結婚的事情。

算著年份,他們那一屆也差不多26了,家中催婚相親的也不少,但怎麽也想不到,會是當初在校園風月不沾的薑陸潮先步入了婚姻殿堂。

有人猜,從前的那個天之驕子最終是對世俗低了頭,從了哪家追求他的富家千金吧。

他們對周念充滿好奇。

見到真人,確實年輕漂亮,可與從前在校園裏追過薑陸潮的女孩相較,多了一層清冷獨立的氣質。

那雙眸子過於幹淨、一塵不染。

都說目光能透露一個人的內心,這女孩目光清澈得實在不像從權勢場裏走出來的豪門小姐。

於是,隻剩了一種可能。

她確實簡單,簡單到……隻剩漂亮。

來得早的人已經兩杯酒下肚,酒意上了頭,說話也沒了分寸。

有人笑著調侃起來。

“不愧是我們薑哥,上學時第一永遠是你,沒想到找姑娘最牛逼的也是你啊。”

像是誇讚的話,傳進耳朵卻似含了別的意味。

周念不常出入這樣場合,對他話中具體含義難以把握,隻是微微皺了下眉心,但薑陸潮顯然在他這話說出的瞬間便斂了麵色。

在某些事情上,他從來懶得與人兜圈子,哪怕未來可能有商業往來的情分,在他這兒也談不上是能被當回事兒的東西。

正如薑劍鋒罵的。

叫他磨礪三年,想讓他收收性子,他收斂了個屁。

於是在那人話音落下不過兩秒,薑陸潮便冷目掃了過去,毫不遮掩的戾氣,口吻中含了濃重的警告意味。

“我打架也挺牛逼,你要不試試?”

這句話從別人嘴裏說出口可能是空口放狠話,從薑陸潮嘴裏說出來,便是真憑實據的威脅了。

桌對麵那老同學頓時噤了聲。

公麵,薑陸潮那公司這些年發展前景很好,未來不一定就有合作,犯不著得罪;

私麵,照他從前做出的那些瘋事兒來看,惹毛了人,他打人是真不顧後果。

一時間酒醒了三分,頓時端起酒杯,畢恭畢敬地貼上笑臉,“瞧我,酒喝多了話都說不利索,我自罰三杯。”

包廂裏其餘人跟著緩和著氣氛。

有人碰碰孫修嚴的胳膊,示意他這個主人翁說點什麽,人總要賣點麵子吧。

孫修嚴卻饒有興致地撐著桌子看熱鬧,沒有要替那人解圍的意思。

像剛才那番混球話,縱是他聽了也冒火。反正他明兒就要出國了,薑陸潮如果真要在這包廂裏打架,他也樂得走前看個熱鬧。

孫修嚴朝身側趙啟擠眉弄眼:“三拳?”

趙啟端著酒杯搖晃,同樣看得樂不可支,聲音壓得很低,“別吧,他大三打譚瑋都隻要三拳,去部隊訓了那麽多年,沒點進步?何況193的個子撂在那兒呢,我賭一拳。”

周念其實在薑陸潮冷下臉時便會意過來那人口中的內涵,她未將那話放在心上,卻在望見薑陸潮的凜冽氣壓時心中微觸。

氣氛因為薑陸潮遲遲不接那人的敬酒而顯得凝滯。

周念的眸光掃過包廂內其他人麵色,許久,稍稍抿起唇角,主動牽了下薑陸潮放在桌上的右手,聲音含了很輕的笑意,捏了捏他的手心。

“可以喝,我有駕照。”

包廂裏開了暖氣,周念的手帶著溫軟的餘熱,像一渠溫泉,輕而易舉化了薑陸潮麵上寒意。

男人手心翻轉,將周念的手從桌上帶了下來,順進手心。再望向她時,小指還暗示性地撩撥起她的袖口往裏滑了三分,摩挲著,眼底含著些獨獨給她的深意。

“老婆批準,我就不推脫了。”

薑陸潮端起紅酒杯一飲而盡。

包廂中其他人極有眼力見地端酒笑起“嫂子不愧是嫂子”。

這事兒便算翻篇了。

今兒個畢竟是給孫修嚴餞行的,後半段,大家的注意力便從薑陸潮身上移開了。

成年男人的飯局少不了敬酒,時常有人端著酒杯過來,有了先前那一遭,沒人再敢來周念這兒輕浮。

十點多,飯局結束。

幾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隻剩了薑陸潮他們宿舍裏的三個人。

一月底,接近過年的日子。

餐館門口涼風穿街湧動,周念被薑陸潮牽著走至街沿,趙啟他們正壓著馬路抽煙,有風吹過,煙味和著冷風刮來。

薑陸潮將她帶進了懷中,拉著外套將她整個人包了起來。

他穿得不多,隔著那件單薄T恤,周念能明顯地感受到他滾燙的肌肉紋路,男人懷抱毫無間隙包裹下來,她抬起頭時,薑陸潮的喉結便滾動在眼前。

在她使壞將手指滑過薑陸潮的腰椎凹壑時,他的喉結會條件反射地上下滾動起來。

“哎,下個禮拜就是過年了,就不能過了年再走?還一走就是三年。”趙啟咂著煙說。

孫修嚴站在路沿下,酒意早被吹散,笑得無奈,“沒辦法,項目要開人就得跟……賺錢嘛,哪有簡單的。”

趙啟在商場上混了幾年,人心冷暖看得清楚,愈發不舍起從前的真朋友,臨到分別更是不舍,煙酒都過了一遍,聲音略啞。

“那不能幹點國內的?不行來我們公司啊,不是還有薑陸潮嗎,他腦子好,又要搞什麽擴張了,你不如跟著我倆一起幹唄……走什麽啊,我是真有點舍不得。”

到後頭幾個字帶了哽咽的意味,孫修嚴笑了起來,“行了,又不是小孩了,還說這些,回頭讓人聽了笑話,是吧?”

薑陸潮的胸膛跟著笑聲輕輕振動,他喝了點酒,嗓音也格外低沉。

“錄下來了,回頭給你發一份。”

趙啟猛地踢了孫修嚴一腳,“你還笑,人家老婆在懷家庭美滿,我們有什麽?我們倆就是脫不了手的老光棍,等你回來虛歲都三十了,三十還打光棍丟不丟人啊?”

薑陸潮:“你就這點出息?”

趙啟更恨了:“你他媽抱著老婆跟我說這種風涼話你好意思嗎你?去年十一月終,是誰半夜坐海邊抽煙被我拖回來的?”

聽到這句,周念好奇地抬起頭,薑陸潮冒了頭的胡茬磨過周念的額頭,他便是這樣惡劣,知道趙啟受不了刺激,非要在他麵前親周念,引得趙啟哭爹喊娘要跟薑陸潮決鬥。

趙啟:“來決鬥啊!你他媽有本事讓我兩拳!”

薑陸潮笑:“來嘛。”

孫修嚴:“我錄視頻了啊老趙,錄下來回頭放你婚禮上……如果有的話。”

幾個好友喝了酒,平日裏內斂的情緒反而濃烈了起來。

這段對話最終以孫修嚴答應出國後爭取抱個混血小魔王回來請他們吃席告終。

餐館門口是一段小路,幾人往外走到路口,他倆叫的代駕也來了。

孫修嚴趴在窗口和他們告別,“走了。”

周念也和他招手道別,“一路順風。”

汽車在涼夜中離開,很快載著這夜的喧囂消失在路口。

薑陸潮領著送周念坐上了駕駛座,幫她調好了座位,坐上副駕駛,自己係上安全帶,看周念還盯著駕駛座來回打量,笑了聲,“不是說有駕駛證?”

“大二考的都一年多了。”周念大致準備好,用手機開了導航後便緩緩啟動了,補了一句,“而且你這車車型跟我之前開的不太一樣。”

薑陸潮閑散倚在副駕,喝了酒,嗓音摻著幾許慵懶笑意看她,“你之前開的是什麽車型?”

“就普通自動檔,蒙西那款。”

“……”

薑陸潮唇角笑意沒了。

周念大概在脫口而出的下一秒就回憶起了下午薑陸潮的那通“警告”,頓時因自己在開車而他不能作亂而鬆了一口氣。

但事實證明,薑陸潮在處理不同事情的態度上有天差地別的不同,她給他的那個巴掌他可以樂吟吟不當回事,但漏嘴多說了個“蒙西”的名字,他便要睚眥必報到底。

汽車安靜駛入車庫,薑陸潮先一步下車繞到駕駛座為她開門,卻沒有給她出門的空間,長腿一攔將駕駛座堵了個死,右手扳著座位放倒,扣著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來。

“可惜,是公共車庫。”

回到家門口,周念在輸指紋,薑陸潮站在她身後惋惜了這麽一句。

周念的舌頭被他咬得發麻,沒好氣道,“你還想幹嘛?”

話音落下,薑陸潮自後撞了她一下,模糊曖昧語氣落在耳畔,“都這樣了,你覺得我想幹什麽?”

周念手一顫,指紋解鎖失敗了兩回。

薑陸潮笑了。

“我們周念的手會彈琴、會扇巴掌,就是不會開門。”

頓聲,手指越過周念解開了門門鎖,將人帶進了屋子,“啪”一聲落下房門。

他用一臂將周念整人托起,像帶周念看遊燈節表演那日似的輕鬆,另一手負責靈巧些的活,譬如隔著外套輕車熟路解開她背後扣子,這樣當周念的發絲散落在深藍色被單上時,他便沒了阻隔。

“今天怎麽跟人說沒有男朋友?”

隔了幾個小時,他還沒忘記下午那事兒,秋後算賬的同時,用刺人的胡茬蹭她的鼻尖,分散手上撚弄時周念的注意力。

他的酒氣不淺,不用接吻也能聞到。

或許是被他的酒氣熏得醉了,周念推他的手也沒了力氣,咬著牙瞪他,眸光卻含了霧水。

“哥哥怎麽不說……選嫂子的事情?”

“我現在不是在選?”

“你選什麽了?”

薑陸潮哼笑,“選右邊。”

作者有話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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