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瑤他們不一會就到了。
門鈴響時, 是薑陸潮去開的門。
周念在手機上提前跟她說了忘帶鑰匙來薑陸潮家裏這事，因此當看到門後的高大男人時，陳思瑤神色很淡定, 就是任一晗的麵色有些奇怪。
陳思瑤和薑陸潮禮節性地打了個招呼，便直奔周念而去，“念念, 感冒怎麽樣啦？”
周念正在桌邊布筷，笑著看過來，“還好啦, 早上吃了藥。”
趙啟他們幾個，剛剛還一副懶散模樣的男人, 這時倒是精神了起來，對陳思瑤又是招呼又是倒水，熱切模樣與剛才判若兩人。
周念不由發笑, 去廚房幫葉什打下手前掃了眼門外人影, 清瘦幹淨, 和高中時差不多的模樣。
隔了四五米的喧鬧。
門口兩人記性都不錯，一眼就認出了高一時在走道上那次不太愉快的碰麵。
任一晗率先展開笑容, 大大方方伸手，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好，我記得你, 念念的哥哥。”
“我也記得你。”薑陸潮半倚門邊，懶懶散散伸出手，不留情麵點出, “高一時喜歡過周念的男生。”
毛頭小子的在意表現得太明顯。
從前是戲謔, 如今再見, 反倒令人生出點不爽。
年少暗戀被揭穿，任一晗也不惱，隻是略微愣了下，很快又笑了，“準確的說，應該去掉‘過’字。”
薑陸潮眉梢一挑，舌尖抵了抵右頰，聲音平平淡淡，卻流露出幾分戾意，“那還挺巧。”
………
趙啟他們買的東西半是熟食、半是簡單蒸煮的快.手菜，葉什已經做得差不多，將菜端上桌便能開飯了。
薑陸潮家的飯桌是個長方桌，四人寬敞，七人也能坐下。
“來，小夥子，坐這邊來，別客氣。”
趙啟儼然一副主人翁模樣，招呼著任一晗在自己身側坐下。
陳思瑤跟其他人也不熟，便拉著周念在旁邊坐了下來，小聲嘀咕，“我本來還以為你感冒了要來你家一起喝白粥，傍晚的時候就吃了點下午茶，早知道這麽豐盛我就空著肚子來了。”
周念輕聲提醒她，“誰上周說的要減肥？”
“……”
陳思瑤繞開話題，“你覺得任一晗變化大不大？我前兩天看到的時候都差點沒認出來，怎麽大學了還能長高。我說他是不是打激素去了，他還狡辯說是槐大的風水養人，嘖。”
她提醒了，周念才仔細看向任一晗，後者坐直了身子，瞧著像是高了一點。
周念不確定，“看不太出來，高中的時候好像也這樣……氣質倒是變得比較多。”
任一晗轉過頭來，笑吟吟，“眼光不錯啊，說說看，怎麽個變化法？”
“高中比較……”
周念措辭了一下，不知現在兩人的友情是否好到可以隨意調侃的程度，於是收斂了些，禮貌用語，“比較活潑。”
任一晗笑嗤她，“你想說的是比較欠揍吧？”
見他和從前一樣好相處，周念也翹起唇角，徹底放鬆了下來，“我可沒說。”
陳思瑤接過話：“你高一的時候拿走周念的杯子多少次，欠不欠揍你自己心裏沒數嗎？”
“錯了錯了，這不是來給念總賠罪來了。”
任一晗一副老好人脾氣，由著她倆人奚落，看著周念笑說，“等你新專輯出來，我買個七八十張，給你賠罪行不？”
“那倒不——”
“你的？”
周念話聲被薑陸潮打斷。
男人在她身側坐下，手上攥了雙沾了水的筷子，瞳孔投射過來，臉上沒什麽情緒，卻莫名讓周念覺得他心情不佳。
周念點頭，輕聲答，“是我的。”
“剛不小心拿錯了。”薑陸潮極為自然地拿過另一雙筷子遞來，“你用我的，這雙沒碰過東西。”
長形方桌，兩人挨著坐，頭顱一低，便像是耳語。
周念接過筷子的間隙，低沉聲線從耳畔帶過。
“先吃飯，吃完飯再聊天。”
用的是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罕見地讓周念察覺到幾分兄長的威嚴，於是沒有反駁。
另一頭。
趙啟耳尖，剛才聽了幾句他們聊天，詫異看任一晗，“你槐大的啊？不錯啊小夥子，咱們還是校友，你不知道吧，我們幾個，都是槐南大學的。”
任一晗：“是，計院的。”
“巧了麽這不是？我幾個也是！”趙啟又指著薑陸潮問，“你聽說過他名字沒？薑陸潮，以前在學校可火了。”
任一晗隨他望向薑陸潮，笑意卻微微收斂，“聽過，常聽師兄姐說起之前那件事，很佩服。”
像是說到了什麽不方便提起的話題，孫修嚴忽然一聲幹咳，趙啟便扯開了話題。
周念敏銳覺得任一晗話中有話，可薑陸潮卻和其他幾人不在同一個狀態的樣子。
她望向薑陸潮時，他正低著眉幫自己挽毛衣袖口，展眉和氣，根本沒在聽他們說話似的。
周念平時很少對什麽表現出過多的好奇心，但這次卻沒忍住問，“他們說的是什麽事？”
薑陸潮拉過她另一隻手，重複同樣的動作，“嗯，桌上有湯水，碰到會弄濕。”
周念無言片刻，任由他將自己袖口挽好，然後平靜地強調了一遍，“哥哥，我21歲了。”
不是5歲，也不是15歲，是21歲。
十分認真的表情。
薑陸潮摸摸周念後腦勺，“嗯，我們周念了不起。”
親昵至極的語氣。
目光卻帶著幾分挑釁，慢悠悠覷向周念身後男人。
……
吃過飯，一行人自覺收拾餐桌，薑陸潮被趙啟叫去陽台說話，兩人像在聊公司的事情。
“喂，周念，我去年過年給你寄過一張賀卡，你怎麽沒回？”任一晗隨口問。
周念將幾張餐盤摞起拿進廚房，打開水龍頭洗手，順便回答他，“國際郵費太貴，沒舍得。”
她說這話時，孫修嚴正在旁邊洗碗，突然接了句，“你們家那裏郵編開頭是不是30？”
“是，怎麽了？”
“沒什麽。”孫修嚴若有所思模樣。
-
七點出頭，周念的房東來開鎖了。
周念去陽台知會薑陸潮一聲自己要走。
薑陸潮跟著走進客廳，“剛好，他們也要走了，一塊搭電梯吧。”
趙啟：“啥，這麽早走啊？”
薑陸潮拎起沙發上的外套丟了過去。
“我家不留宿外人。”
“……”
一行人搭電梯下到六樓，周念前腳走出電梯門，薑陸潮後腳就按下關門鍵跟了出去，“行了，快走吧，再不走堵車了。”
周念本以為陳思瑤他們還要來自己家坐坐，但聽薑陸潮這麽說也確實有道理，便和幾人揮手告別了。
房東是個六十好幾的老太太，慈眉善目幫周念開了鎖便離開了，出門前，見跟她一塊回來的男人倚在門口，便沒有關門。
周念也是這時才發現閑散抄兜倚門口的薑陸潮。
周念放下手機：“哥哥還有事？”
薑陸潮：“有。”
看他模樣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還是禮貌問了句，“那要進來說？”
“那倒不用。”
樓道聲控燈暗了下來，薑陸潮的身影被光影勾勒得修長高挑，抵著舌尖思忖該如何拐彎抹角。
措辭半天，最終還是沒遵循自己“溫水煮青蛙”的戰術，一開口就打了個直球。
問得簡直不能再直接。
“你之前說有喜歡的人，是那小子？任一晗？”
他說這話的時候，周念恰好在手機上回任一晗的消息，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愣了個神，“你說什麽？”
一抬頭，便對上男人點漆黑瞳。
薑陸潮的視線直勾勾盯著她，又問一遍，“我說，你喜歡任一晗？”
不知為何，聲音裏摻了幾分不悅的情緒。
周念聽出來了，卻覺得莫名。
和他對視了片刻，否認了他的問題，“不是。”
薑陸潮緊繃的下頜線微不可察鬆懈了幾分，依舊懶懶散散倚在門口，並抄起了周念最不喜歡的說教口吻，“不喜歡就少跟人說說笑笑……你對人家沒心思，說不準別人對你有心思……”
周念眉心蹙了下，打斷他，“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哥提醒你一下而已。”
略是輕慢的語氣，話中含義卻顯而易見。
“………”
秋夜涼了起來，周念卻被他勾得惱火。
放下手機走到門口，在距離薑陸潮一步之遙停下，聲音很冷。
“哥哥還是管好自己吧，既然有喜歡的女孩子，就不要半夜在別人門口——”
兩人的氛圍實在劍拔弩張，和“說說笑笑”扯不上關係。於是周念冷著臉停頓片刻，想出了個替代詞。
——“不要在別人家門口，討人嫌。”
啪！
大門重重關上。
正巧，手機震了下。
陳思瑤：【念念，你有沒覺得，你哥今晚有點怪怪的。】
周念麵色尚未緩和，握著手機走回房間，回複：【有】
陳思瑤：【是吧，我也覺得】
周念：【怪有病的】
-
難得周念得了一段空閑，陳思瑤和任一晗也都在兆海，三人準備回一趟母校。
周念的氣生得長，一早還在罵薑陸潮有病。
出門前收拾包包，意外翻到之前中秋回家時替薑陸潮保管卻忘記歸還的腕表，氣性上頭，將腕表丟進了床頭櫃底層。
抓瞎找去吧。
結果一出單元門，就和正在晨跑的男人撞了個滿懷。
十一月初，秋意已濃，他還穿著寬鬆短袖，手臂肌肉緊而有力，拎著周念便將人擺正回來。
“出門呢妹妹？”
她氣了半夜，他倒是沒事人模樣。
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語氣，仿佛昨晚的爭吵不過過眼雲。
“嗯。”
從鼻腔裏冒出的冷聲。
弱智也能聽出還在鬧脾氣。
薑陸潮摸摸昨天被她家門砸出血的鼻尖，舌尖輕抵上顎，眉宇戾氣一壓。
“行——哥錯了。”
拖腔帶調，滿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語氣。
周念甩來一句陰陽，“哥哥哪裏錯了？哥哥沒錯。”
薑陸潮早對她的怪調免疫，麵不改色問，“去哪兒，哥開車送你？”
“不用了。”
周念拽回自己的包包，又拔一刀往薑陸潮心口上紮，“我要去跟人家說說笑笑，不麻煩哥哥。”
扭頭要走，卻被薑陸潮拉著手臂強硬扯了回來。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要去見任一晗？”
“哥哥還是管好自己吧。”
周念說完，便奮力甩開了薑陸潮的掣肘，快步朝小區大門跑去。
那裏站著任一晗，他遠遠朝周念揮手。
“這邊……我們叫的車停路口啦。”
兩人匯合，很快消失在小區門口。
徒留單元樓下的男人牙關磨得亂響。
-
直到周念坐上車，臉上還掛著餘怒。
陳思瑤很好奇，“什麽事兒啊能把你氣成這樣？以前你不是最冷靜的嗎？”
周念：“沒什麽，就是一早跟我哥吵架了。”
但她自己心裏清楚，其實原因不止如此。
她氣薑陸潮對她指手畫腳。
更氣的是。
即使生氣，但在對視上他雙眼的瞬間，自己還是難以抑製地為他心動。
怪沒出息的樣子。
“別管啦，出門玩就放鬆心情，我們今天玩個盡興！” 陳思瑤咋舌，翻出手機，“快看看，四中附近新開了好多店誒，我們中午可以過去吃……”
……
憑著舊學生卡和身份證，三人成功進入了校內。
工作日，學生都在教室裏上課，他們從前坐過的教室如今也是高三（2）班。
不想驚擾了人家上課，三人便沒有走入走廊，隻是在樓梯口駐足了一會。
陳思瑤停步在走廊盡頭，正朝遠處眺望。
周念問她在看什麽。
陳思瑤：“在找石城沙灘……奇怪，我之前在沙灘上明明能看到我們教學樓的，怎麽這兒就看不到了……”
周念毫不猶豫解答了她的疑惑，“因為這邊是西側靠山，石城沙灘在北麵，你要看的話，起碼要從教室第三麵窗開始。”
她回答得很流利，甚至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知識有多冷門。
陳思瑤詫異，“你怎麽知道？”
周念說了個“因為”，便卡殼了。
因為。
16歲的周念曾在這層樓一扇挨一扇窗地尋找那片沙灘、那塊礁石、15歲盡頭的願望……
以及願望中的那個人。
“沒什麽，因為我挺無聊的。”周念回過神來，神色平淡地笑了笑。
秋高正爽，適合出遊。
在學校裏走了一圈，幾人在校外從前吃過的舊餐館解決了午飯。
午後，任一晗提議去文創園走走，那兒還挺清淨。
三人便叫了輛車過去。
文創園在周念家的另一個方向，她平時並不往這邊走，隻在第一次搭薑陸潮的機車時路過創意園外的那片塗鴉牆。
園林很大，大抵占了十多畝土地，園區內劃分為舊工業區、雕塑區等等。周念和陳思瑤都是第一次來，隻有任一晗對這處熟悉，說是以前跟人來過這兒玩塗鴉，輕車熟路帶著她們兩人逛了一下午。
……
回到小區時已然八點多，周念還沒吃晚飯，身體太累，腦袋也像漿糊一樣嗡嗡響，隻想馬上回到房子裏冷靜一下。
電梯抵達六樓，樓道感應燈亮起，手機屏幕同時彈出消息。
除了工作群消息，還有兩條。
——來自任一晗和薑陸潮。
內容都是【回家了嗎？】
周念擰著眉心掐滅手機，一個也不回。
拐過樓梯口，卻猝不及防被蹲坐在自家門口的人影嚇到。
聲控燈暗了又亮。
薑陸潮慢騰騰站了起來，難得換了件尊重秋天的褐綠色夾克外套，依舊是混不戾的神色，但開口時顯然壓著自己的情緒，語氣格外緩和。
“回來了？”薑陸潮舉起手中的外賣袋，用了個略顯拙劣的借口，“點多了，一起吃？”
周念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薑陸潮是知道她的。
看著乖乖巧巧一小姑娘，實際上比誰都別扭，脾氣上來了吃軟不吃硬，不給人徹底哄好今天這晚飯是吃不上了。
還好小區一戶一梯，這兒也沒其他人在。
薑陸潮放下袋子，走上前和她服軟道歉。
“昨晚那麽說，是哥不對……哥不該用狹隘的眼光，去揣度你們朋友之間坦坦****的……友情。哥錯了，跟你道歉，行不？”
心說想了一整天的遣詞造句，她高低得給點麵子吧。
但若是兩個小時前的周念聽到這話，或許還會順著他的台階便下去了。
這時的周念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創意園走到盡頭有一道側門，側門外便是那片塗鴉牆。
陳思瑤去了衛生間，兩人在外麵等候。
任一晗突然叫周念看她身後那麵牆。
——周念見過的。
第一行是：Summer for u.
第二行隻有兩個字母：zn
“這麵牆是我塗的。”
任一晗看著那麵塗鴉，用一種閑聊的語氣，忽然對周念說：
“周念，你知道嗎？這個zn，寫的就是你的名字。”
……
周念的腦袋從那一瞬間就變得空白了。
她可以內心毫無波動地拒絕追求者，卻無法淡定麵對好友對自己告白。
頭頂一團亂麻回到家，又被薑陸潮提起這件事，臉頰似挨了一掌，頓時不知心虛二字怎寫。
周念抿了抿唇角，語氣格外輕弱。
“倒也沒那麽……坦****。”
“什麽？”
“……沒什麽。”
周念卻不敢再說了，低著眼躲過薑陸潮便往自家走，語氣溫吞，“哥哥不是點了外賣嗎……快進去吃吧，別涼了。”
薑陸潮卻是眉梢一揚，從周念略顯反常的神色動作中看出了不對勁，“那小子……是不今天跟你說什麽了？”
周念掏鑰匙的動作顫了下，“沒……”
樓道聲控燈暗了又亮，薑陸潮咬著舌尖，眸光直勾勾看著周念後腦勺，聲音不剩什麽情緒，“他跟你告白了？”
“啪。”
周念也不知自己在薑陸潮麵前心虛什麽，指節一個沒抓穩，鑰匙串掉了下來，要彎腰去撿，卻被薑陸潮製著胳膊肘拉了起來。
周念被迫抬頭。
燈光不多明亮，將男人的立體五官勾勒得格外分明，他的眼窩很深，隱入陰影中深不可測，語氣格外冒著冷意。
“他跟你告白了。”
這句是肯定句。
“沒……你先鬆手。”
周念被他陡然靠近的壓迫感嚇到，想要掙開他的手，無奈力氣大小懸殊，半天紋絲未動。
被人這樣錮著，周念一時間也冒了火，“哥哥是不是管的太多了……他跟我告白和你有什麽關係？還是說你覺得你力氣大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放開我！”
薑陸潮確實有病，周念罵了這麽長一句，他就聽見了“他跟我告白”這五個字。
偏執似的追問周念。
“然後呢，你答應他了？”
周念被他氣得語塞。
半天，憋出一句。
“你這個……野獸！”
薑陸潮額角青筋跳了跳，咬著牙，“隨你罵，罵完回答。”
“………”
周念一氣之下，仰起頭就懟道：“就算他真的喜歡我，我們知根知底，憑什麽就不能談戀愛了？！”
薑陸潮被氣得口不擇言。
“我他媽也喜歡你，也跟你知根知底，憑什麽不能跟我談？！”
“你！”
“……”
周念驟然熄火，“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說：
薑哥：溫水煮青蛙，不急。
第二天：破防
感謝在2022-08-09 22:27:35~2022-08-10 22:46: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隻想學習的鹹魚 15瓶；kio.磷 5瓶；qwq 2瓶；今生赴許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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