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會昌亂 第五十九章 傳說
在武宗看來,一個人能夠被外人影響而無動於衷,不是愚不可及,就是深不可測,他又想起當年穆宗之話,越發肯定光王是深不可測之人,就決心將他除去。
也不知是光王命大,還是他太會假裝,意外墜馬、意外從台階摔倒,每一次都摔得鼻青臉腫、傷痕累累,卻總是有驚無險,死裏逃生,更讓暗中施計的武宗大為惱火。
一年冬天大雪紛飛,光王同其他親王一起,隨同武宗出遊郊外。晚間眾人聚宴暢飲,光王喝得大醉,又意外從馬背摔落,跌到雪地之中,很快被雪掩埋,無人發覺。
正當武宗認定光王此次必死之時,天亮之後,又有人在光王府看到了活生生的光王——盡管他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但依然好好地活著。
武宗大光其火,決定不再暗中製造意外,而是要直截了當地將光王殺死了事。幾次殺他不死,武宗心中更加恐慌,認定光王對他必有威脅。
幾天之後,光王突然被幾位內侍宦官綁走,不由分說關進了永巷。數天之後,餓得奄奄一息的光王又被扔進了皇宮的宮廁之中,宦官之中有一人名叫仇公武,是武宗的心腹,他告訴武宗不如將光王直接淹死了事,武宗點頭應允。
幾人將光王按進水池,淹了半天,眼見即將淹死,仇公武卻支開幾人,偷偷救下光王,將他扔到宮中運送大糞的糞車之上,身上蓋滿糞土,趁人不備運出了宮外,從此,光王下落不明,流落民間,不知所蹤……
這段軼事,後世喜好研究佛史的崔向自然記得清清楚楚,也曾多次查找其他相關史學,卻都對唐宣宗流落何處語焉不明,崔向之所以認定唐宣宗藏身於百丈寺,也是因為唐宣宗剛一即位,就尊佛貶道,諫封百丈寺。
不過唐宣宗出家為僧之事,史書上多有記載,就連蘇軾也曾題詩寫道:“已將世界等微塵,空裏浮花夢裏身。豈為龍顏更分別,隻應天眼識天人。”
崔向心思轉了幾轉,又想起百丈寺淨賢長老的重托,忽然醒悟過來,搖頭暗笑:“長老呀長老,看來還是你慧眼如炬,看出我兩世為人的來曆,就以死相托,讓我保全百丈寺的百餘僧人,除此之外,沒有多說一句。是了,我本來隻是受方丈生前所托,隻為保全百丈寺的僧人,所圖不是從龍,也不知僧人之中有沒有真龍天子,又有什麽可以擔心之處?”
不管了,君子一諾,既然已經答應了淨賢長老,就應當全力以赴保全僧人,其餘之事,暫且不論。
一經想通,崔向隻覺一身輕鬆,舒暢莫名,又覺身上出汗,想到,其實應該已經是春末夏初了,天氣,是越來越熱了……
崔居在一旁一直不說話,也不知想些什麽,臨近仙人居之時,突然自己笑了起來:“忘了說了,二郎,春末夏初之際,夏先生說,崔氏學堂要和州學的學子們一起春遊,同時舉辦賽詩會,比試一下州學和崔氏學堂,誰高誰下!”
對於比試一類的事情,崔向自從上次被範非逼迫了一次之後,再加上他本來低調的性子,向來不感興趣,他想走的是應試考試的路線,不是出風頭打名聲——雖說大唐科舉考試不糊名,考官也很注重名聲——但就算揚名也要在京城揚名,而不是離京城十萬八千裏的袁州,所以他隻是淡淡應了一聲,沒有接話。
崔居卻一臉驚訝地看著崔向,心想以崔向舌戰小娘子的風采,怎麽對能夠在州學揚名的機會一點也不在意?崔氏學堂雖然與州學齊名,但要再進一步想上道學,必須有州學的推舉才可。
又一想,恐怕是崔向故意藏拙於人,到時再出驚人之語,一定是如此,嘿嘿,崔居自以為猜中崔向心事,不無得意地暗笑幾聲,引得崔向不解其意,頻頻向他注目。
看就看,誰怕你不成?你藏著不說,是以內秀引領**。我也不說,是以故作驚人之舉來掩飾內在的才華!崔居斜著眼睛看還崔向,隱隱還有挑釁的味道。
崔向剛剛想回唐宣宗之事,現在又一門心思用在如何收服淩靜安身上,哪裏有閑功夫琢磨崔居瞎想些什麽,是以對他的古怪模樣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不多時二人就來到仙人居前。
仙人居是袁州城中最大最豪華同時也是生意最好的酒樓,據說仙人居的美味佳肴一嚐之下,連神仙也會樂不思蜀,久居此地不願升天而去,故稱仙人居。傳說倒是美妙動人,隻是不知此中美味,是否真如眾人口耳相傳中那般可口?
淩靜安邀請他來仙人居,一是給足了麵子,二是也自我抬高身份,因為仙人居每日都是爆滿,一般人想要訂上大堂的座位也要走些門路,何況是淩靜安所訂的雅座月關居,聽說是一等一的上等雅座,不但極難訂到,而且一進這樣的上等雅座,至少要花一百貫。
一百貫,就是崔向家中這樣的殷實家庭,也是整整兩年的收入!
此時夜幕四垂,華燈初上,仙人居早已是燈火輝煌,三層樓上上下下一片通明,亮如白晝,光是這份氣勢,這份亮堂,在夜間的袁州城中,在數裏之外就可一眼看到,可算是袁州城一處不大不小的夜景。
仙人居也建造在袁江街上,背靠袁江,正對袁江街,向西走不遠就是另一條主要大道長林路,正是袁州城中最繁華的所在,連崔向見了也不禁暗暗讚歎,仙人居的掌櫃果然有眼光,有見識,經商頭腦不亞於後人。
淩靜安一襲長衫,頭束方巾,手持折扇,正滿麵春風地站在仙人居門口,恭迎崔向。一見崔向和崔居同時現身,微微一露驚訝之色,隨即一臉笑容迎向前來:“二郎、九郎攜手同來,倒讓我受寵若驚。九郎勿怪,並非我不下請柬給你,怕是我身份低微,不敢相邀。”
崔居不是心思多疑的崔安,才不會想到其中的彎彎和說道,微一擺手答道:“何必如此,淩兄親自在門口相迎,也誠意十足,我也不好再挑理不是?”
淩靜安神采飛揚,再無當日在文淵閣挫敗之時的一臉灰白和喪氣,崔向看在眼裏,心中暗道,淩靜安此人果然有不凡之處,今日想要說服他,看來還要多費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