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宮女回到了皇上所在之處上書房,向皇帝陛下複命,“麗夫人已死。”小宮女按照流程先是結果,說了麗夫人一直在說虞美人的事情,還唱歌了……表麵上,宇文好像在聽的樣子,但其實這個被麗夫人心心念念的人根本對麗夫人的死亡根本沒有一絲觸動,而且嘴角反而泛起了一絲笑意來,但是低著頭的宮女沒有看到,她若是見到了的話,恐怕會覺得這個男人太可怕了吧。
而這個可怕的男人心裏在想什麽呢?他才一聽到宮女說的第一句話,就沒在繼續往下聽了,因為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所以沒有事情需要擔心了,滿心也已經是別的事情了:皇後這下子會原諒自己了吧,罪魁禍首已經死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敗筆也隨之煙消雲散,皇帝陛下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宮女說話:“唱歌?”
“麗夫人說,她唱的歌是虞美人……”宮女見到皇帝陛下似乎對這個話題感興趣,於是補充道,“還說了好多關於霸王別姬的故事。”
誰知道皇帝陛下聽完非但不感動,反而越發的冷淡了,他從鼻子裏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這個無知的村婦,此虞美人可不是那個虞美人啊。還是唱曲的,這詞牌虞美人說的是唐教坊曲,雖說初詠唱的是霸王的寵妃虞姬,但是後來就和虞姬沒有什麽關係了,尤其是她唱的,更是後主李煜的詞,那就更加一點關係也沒有了。”陛下學識廣博,當真不懂麗夫人包含在詞曲中的情誼嗎?自然不是的,你看他說的話就能明白了,他一直在說“沒有什麽關係了”這樣的話,他是在裝傻,裝作不懂的樣子想擺脫與麗夫人的關係,他打從心裏不想和這個麻煩的女人捆綁在一起了。
然而,現實總是會事與願違,皇帝陛下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宮女沉默著聽完這段話,又條件反射的附和陛下,之後提出了這次行動遺留下來的問題:“麗夫人的孩子,麟皇子要怎麽辦呢?畢竟是皇帝陛下的孩子,如今母親死了,總不能叫他一直待在冷宮,那個不見太陽的地方吧。”
“什麽皇子?”沒有想到這個皇帝陛下居然連自己的孩子也忘記了,“寡人想起來了,那個孽種!”言辭中居然有著一股子狠厲的調子,“不如賜給他一死……”話音未落,狐塵推門而入:“陛下又賜給誰一死啊?”
“……狐……狐塵,你怎麽來了?”皇帝陛下仍然不忘記他表麵上的深情麵具,連忙站起來,怕她聽到自己的殘酷一般,“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本宮這不是聽說你居然殺死了陪你多年的麗夫人,這不,本宮特意來湊個熱鬧,看看陰曹地府裏,你是不是也能給本宮留下一席之地啊?”狐塵說話已經用上了“本宮”兩個字了,可見她確實是對皇帝陛下草菅人命一事是極為反感的,“本宮到不知道,你是殺人上了癮,殺了一個夫人”她頓住了,看著宇文焦急的樣子,繼續說下去,“尚嫌不夠還要再多殺幾個嗎?好啊,本宮這項上人頭夠不夠,就算不夠,還有滿朝文武大臣,你一個個殺了幹淨吧。”
“這話說的,狐塵,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怎麽也不會對你下狠手的啊。”宇文用詞懇切,急切地向狐塵說明自己的真心,倒真像是一個用情至深之人,如果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事情還真的容易被騙過去。
狐塵聞言對此人更為失望:“不會對本宮下狠手?怕是因為此時此刻我還沒有擋了你的路吧,老話說,虎毒還不食子呢!而今你卻要殺你兒子,你的心怕是比那山上的大蟲還毒,現在居然也好意思說你不會?”誅心之言。
“可那……是一個孽種!”宇文解釋著,他被狐塵冰冷的目光傷透了心,他認為自己滿腔的愛意全部都喂給了狗,這個女人應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然而還不知足,然而還不滿意於自己的行為,難道自己做這些不都是為了這個女人嗎?她怎麽能這樣無理取鬧呢?宇文跌坐在龍椅上,滿目都是不可置信:他不知道,自己心目中以為的那個女人居然是這樣子的。
一連被兩個他原本最信任的女人“欺騙”,宇文感覺到世界觀都被重新塑造了,然而狐塵不管他內心的波動。“孽種?你居然把自己的孩子叫做孽種?”狐塵當然是震驚著這個男人的絕情,同時說起對於自己理所應當、但是在這個世界其實算得上驚世駭俗的話,“每一個生命都是自然的產物,他們有生存的權利,‘人人生而平等,’你以前也是同意這句話的啊,為什麽現在反而變成這樣了呢?而且,宇文麟這畢竟是你的孩子,你怎麽能這樣呢?”
皇後這種“每個生命都有屬於自己的權利”的思想其實原先是最吸引宇文撅的地方,也是為什麽宇文撅最開始欣賞狐塵的原因。可惜的是,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初的宇文和現在的宇文可是有很大的不同了,尤其是在身份上。當初宇文撅是大將軍,無論立下多少的赫赫戰功,都會永遠被踩在皇室貴族的腳下。他憎恨這種沒有尊嚴的生活,所以他揭竿而起,那時候的他當然尤其欣賞皇後所說的那個說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陳勝吳廣,但是現在呢?宇文的名字誰敢直呼,他是皇上,是天命所歸的天子,是百姓的天!誰敢和他平起平坐?那是不要命了,而且作為天子的他怎麽可能再欣賞陳勝吳廣——他這會兒可是恨不得殺光天下所有的“陳勝吳廣”來保自己龍椅做得穩當。
在這個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人,莫非王臣”的思想根生蒂固,此時如果不是因為狐塵貴為皇後娘娘,一般百姓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定免不了一死。“你不要這麽說,你總是覺得每個人都是平等的,但是這些日子過去了,你就沒有點反思嗎?”果然皇帝陛下反駁了,“你看看這個宮殿,你再看看你穿的鞋子,你出去,看那些百姓,你覺得一樣嗎?你不覺得你太天真了嗎?”
“本宮說的是對的,我們就應當變得人人平等。”皇後還是那麽倔強。
“狐塵,你好好睜開眼睛看看吧,你看地上的這個宮女,她見了我們兩個永遠都是跪著的,他跪著我們站著,你覺得這公平嗎?”他伸手去抓狐塵的肩膀,被狐塵躲了過去,他收了手繼續說,“不公平,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你,狐塵,你生來就在這蓬萊仙島高人一等,你生來就是皇室血脈,你明白嗎?”
“不明白!不想明白!這樣是錯誤的!”狐塵也是絕不妥協的一個人。
很快的,宇文撅就有些不耐煩了,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妻子既天真,又理想化,根本不是個稱職的皇後,他都忘記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現在的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他的皇位又怎麽可能坐的這麽穩當?
“狐塵,我知道,你常年在軍隊裏,熟知軍中的很多殺多少敵人升官,那很公平,但是這個世界並不隻有軍隊,你懂嗎?”陛下這樣對皇後說,“一定是他們把你帶壞了,寡人已經因為這個,把護國大將軍調走了,以後你就在宮裏麵好了,也見不到幾個男的,就沒有人會用這種事情說你誣陷你了。”
“什麽?為什麽?”狐塵一來沒有想到陛下會這麽做,二來也不知道話題是怎麽扯到了軍隊上麵,“我的事情和他又有什麽關係?”
皇帝陛下見狐塵維護司徒的樣子,加上本來就懷疑狐塵與司徒了,頓時妒火中燒:“知道他走了,你就這麽傷心嗎?”弄的狐塵一頭霧水。
“你又在說什麽話?我隻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要這樣。”狐塵失望於陛下的無理取鬧,而陛下卻認為狐塵就是因為這些天的相處對司徒心生好感了,“而且,我說這件事情以前你讓司徒離開的,不是嗎?說明,你絕對不是因為這勞什麽帶壞不帶壞,你就是想讓司徒離開京都。”
然而對於陛下來說,他已經不需要聽到別的什麽了,他陰陽怪氣的:“司徒司徒,這些日子你都這麽叫他的吧,這麽親昵,我不是你的愛人,他有是你什麽人呢?”
地上的宮女聽了這話害怕的發抖,皇帝陛下發現自己說出來了,又怕這個小宮女說出來,於是舉起劍就向她砍過去,還沒有碰上,就被反應過來的狐塵攔截住了:“你已經錯過一次了,你還要錯上加錯嗎?”狐塵大罵,企圖把他罵醒,“這也是人命!你當真不聽我的?”
“你不是知道嗎?”陛下反而手法更加的狠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這個蓬萊國將會有一場大動**的!”
“那又怎麽樣?!隻要在我這裏,就不能濫殺無辜!”狐塵狠了心要保下這個宮女,陛下也不能拿他怎麽樣,隻好頹然的放下劍,宮女在閻王殿走了一遭,這會兒全身都是汗水,被嚇的不輕。
“濫殺無辜?”陛下笑了,“狐塵,你還是這樣天真,你是不是覺得,你的司徒就不會濫殺無辜了?他可是一個將軍,和我又有什麽差別呢?”
“你怎麽又說這種話?你明明知道我和司徒沒有一點關係。而且,你錯了,司徒他是一個將軍,服從的是整個國家的命令,為的是大多數在我們國家活著的的人民,你要明白這種名叫英雄。”
“既然是英雄,你為什麽不願意讓他離開京都?”宇文認定了兩人之間有貓膩。
“他作為我的朋友,我不想讓他隻身犯險,有錯?而且,我知道,他本來不在這次出征之列。”狐塵這樣反駁,“不過現在既然他已經去了,木已成舟我作為朋友,也隻會祝福他。”
這一番解釋弄得宇文啞口無言,隻好說:
“那麽照你的意思,我該當如何?”這個“如何”自然指的是如何處理這個跪在地上的宮女還有那個孩子了。狐塵馬上就懂了,於是這樣回答:
“這個宮女就放在我宮外的朋友那裏即可,他們會好好管教她的。”狐塵細細思考了一下,道,“至於說那個孩子,我來養就好。”
陛下同意了這種解決方法,不再說出反對的話,這種方法對兩個人都好,既不會讓狐塵和自己難堪,也不會暴露出自己和皇後娘娘兩人之間假結婚的關係。
“你當然可以這麽做,但是我還是不理解你,你這樣到底是為了什麽?”
狐塵沒有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