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男聲響得突然, 溫鯉、陶思、宋聞溪,坐在這處角落的每一個人,都毫無防備。一時間, 或是怔愣, 或是驚愕,神色五花八門,精彩得厲害。

宋聞溪倏地從位置上站起來,神色略尷尬, 指尖無意識地扣著餐桌邊沿的凸起, 這點小動作,泄露了她內心深處的緊張。

奇異的氛圍迅速輻射,很快, 大半個員工餐廳都安靜了, 眾人的目光紛紛移過來,偷偷看他,也在偷偷議論——

“我天,是陳鶴征!他來員工餐廳幹什麽?”

“他好像在跟我們團的演員談戀愛……”

“真的假的?帥成這樣的男朋友,怎麽找到的?”

……

陶思坐溫鯉對麵,看清她身後的情形,忍不住抵了抵溫鯉的鞋尖, 用氣聲提醒, “鯉鯉, 你發什麽愣?是陳總啊!陳總!”

溫鯉坐姿端端正正, 她眨了下眼睛, 接著, 視線又垂下去, 盯著餐盤裏的飯菜。

她有點不知所措, 不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怎麽跟陳鶴征相處。

是該拿他當領導,恭恭敬敬的,還是拿他當——

男朋友?

不等溫鯉理清頭緒,周遭光線一變,有人在她身側的位置坐下來,與她緊挨著。手臂碰到手臂,衣角碰到衣角,連呼吸都被他身上的味道盈滿。

薄荷葉般清冽的氣息,帶一點似有若無的甜,特別好聞。

溫鯉像是被抽空了周身的力氣,軟綿綿的,手心一陣陣發癢,她正準備用紙巾擦一下時,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掌心從她手背上覆蓋下來,將她整隻手團團包裹。

這下不止是力氣,好像連呼吸都被帶走了,溫鯉睫毛輕顫著,怔怔轉頭,看見陳鶴征黑而深邃的眼睛。

他聲線蠱人,目光也是,被他看住的那一瞬,仿佛春天撞破風雪,倏然降臨。

陳鶴征在溫鯉身邊坐下,藏在桌麵下的手,與溫鯉十指相扣著,握得很緊。

牽手這種小動作,並不算多招搖,可也算不得隱秘,離著近的幾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宋聞溪,她簡直不知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

陶思鮮少有機會離陳鶴征這樣近,隻覺這位大名鼎鼎的小陳總光芒感實在太盛,長得也是真好,冷白的皮膚如玉如瓷。

她穩了穩心跳,主動跟陳鶴征打招呼,“陳總,中午好。”

陳鶴征穿白襯衫和長褲,除了腕上一塊價格不菲的銀色手表,再無其他裝飾。整個人幹淨而凜冽,帶著成年男人獨有的穩練氣息。

他朝陶思點頭,應了一聲,“你好。”

打過招呼,盡了禮數,陶思端著餐盤起身走人,把空間留給小情侶。轉身前,陶思故意朝宋聞溪瞥去一眼,送給她一個“你完了,等死吧”的小眼神。

宋聞溪顧不得跟陶思置氣,臉上全是尷尬。她一直站在旁邊,卻始終沒能找到和陳鶴征搭話的機會,更別提讓他聽她解釋。

陳鶴征不看別人,那些議論和注目,他都不怎麽在意,一雙夜空似的眼睛,隻看溫鯉。

他看著她,握著她的手,暖洋洋的體溫,然後,對她笑了笑,笑得溫鯉心尖兒發軟,一塌糊塗。

餐盤邊有一瓶純淨水,被人喝過,隻剩不到二分之一。

陳鶴征目光遞過去,抬了抬下巴,問她:“你的水嗎?”

溫鯉點一下頭,陳鶴征拿過來,單手擰開蓋子,仰頭喝盡。

他喝水喝得急,喉結快速滑動,溫鯉的視線落在上麵,不由自主的,隨他一並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怎麽渴成這樣?”溫鯉心疼他,也不再去管旁人的視線和想法,“坐早晨的航班回來的?”

陳鶴征點一下頭。

溫鯉更心疼了,“下飛機之後你應該回家休息,跑到這邊來,又折騰一趟,多累啊。”

“不累,”陳鶴征眼神溫溫,“回到桐桉,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見見你。”

休息與否,沒那麽重要。

溫鯉想起陳鶴征不愛吃飛機餐,這會兒應該還餓著,立即問他:“你是不是還沒吃東西?想吃什麽?我去幫你買。湯麵行嗎?肉絲雞蛋麵?”

員工餐廳不支持掃碼點餐,想吃的東西都要去窗口買,可選的種類也不太多,隻有幾樣炒菜和熱湯麵,味道不好不壞。

陳鶴征掃一眼她的餐盤,說:“我跟你吃一樣的。”

短暫的寂靜過後,餐廳裏恢複如常,眾人繼續聊天吃飯,但是,依然有目光往溫鯉和陳鶴征這邊落,似有若無的。

溫鯉先把自己的餐盤放到回收處,又重新去買了份飯菜,多要了些米飯。再回來時,她本想坐陳鶴征對麵,方便看著他,陳鶴征卻挑眉,朝身側的位置歪一下頭。

挺簡單的一個小動作,叫他做得痞氣十足,白襯衫都壓不住那股子傲氣。

溫鯉隻得挪回到他身邊,剛坐下,手便再次被他握住。溫鯉有點想笑,指尖摳了摳陳鶴征的掌心,低聲說:“你好粘!”

陳鶴征單手拿著筷子,慢慢吃飯,輕聲應了一句:“跟你學的。”

大哥莫說二哥,彼此彼此吧。

陳鶴征比溫鯉想象中的還要忙,吃飯時,他的手機響了好幾次,有來電,有信息,他沒接,看一眼就掛斷了。

溫鯉不免有些擔憂,陳鶴征笑了下,說臨城那邊的事,他已經處理得差不多,該見的人都見了,剩下的,董敬禎就能處理。他花那麽多錢請來的助理,總該有點作用。

溫鯉抿了抿唇,“你是因為不放心我吧?”

不然,按照原本的日程安排,陳鶴征不會回來得這樣早,他應該在臨城多留一到兩天。

突然冒出來一個葉清時,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熱搜,把他的計劃全都打亂了。

陳鶴征笑了,“早一天還是晚一天,有多大區別?”

溫鯉還是難受,她又在給他添麻煩。

陳鶴征忽然伸手,指腹在她眉心處按了按,輕聲說:“別皺眉,我見不得你皺眉。”

畢竟是公共場合,這樣明目張膽地肢體接觸,溫鯉還是有些害羞,她將吸管戳進紙盒包裝的牛奶裏,推到陳鶴征麵前,小聲說:“你別招我。”

陳鶴征挑一下眉,不明所以。

溫鯉看了眼四周,低聲說:“我會想親你的。”

說這話時,小姑娘臉頰薄紅,連脖頸都透出淡淡的粉。

陳鶴征愣了一瞬,接著,他笑了。

笑得又肆意又好看,那麽耀眼。

溫鯉的心跳,砰的一聲,亂了個徹底。

她喜歡的人,真好看啊。

*

吃過飯,準備離開員工餐廳時,宋聞溪終於找到機會,湊了過來。

她一改往日的陰陽怪氣,眉宇間似乎壓了些愁,對溫鯉說:“鯉鯉,你別誤會,我剛剛說的那些話,不是針對你,更不是針對……”

“小陳總”三個字,在舌尖滾過一遭,她沒敢說出來,視線往陳鶴征那邊偏了一下。

宋聞溪說話時,溫鯉和陳鶴征剛好站在餐廳出口的位置。他們的手還在牽在一起,來來往往的人,總會多看他們一眼,或是好奇,或是豔羨。

溫鯉沒避開那些眼神,也沒鬆開陳鶴征,她點一下頭,說:“我知道你不是針對我。”

宋聞溪鬆了口氣,溫鯉又說:“但是,我也知道,你很不喜歡我。”

這話一出,宋聞溪瞬間僵硬。

她下意識地去瞟陳鶴征,陳鶴征並不理會,他依舊隻看溫鯉,拇指一下一下地在溫鯉手背上輕蹭著。

“同樣的,我也很不喜歡你。你的聯係方式,我已經拉黑了,”溫鯉的語氣不算冷,隻是淡,沒什麽情緒,“以後,我們互不打擾,彼此尊重,可以嗎?”

宋聞溪的臉色徹底不能看了,點頭不對,搖頭也不對。

出了員工餐廳,走到人少的地方,溫鯉輕輕舒了口氣。

陳鶴征慢慢踱著步子,跟在她身邊,忽然說:“難得見你發一次脾氣,還挺新奇。”

“如果她隻針對我,我不怎麽生氣,”溫鯉握了握陳鶴征的手,看著投映在地麵上的兩個人的影子,“但是,她連你一並牽扯上,我就不太能忍。”

正午時分,陽光暖融融地落下來,溫鯉側臉安靜,白得像瓷,她側頭,看陳鶴征一眼,眼睛很亮,小聲說:“我既護短,還小氣,誰都不能當著我的麵說阿征的壞話。”

頓了頓,她又強調,“誰都不能。”

陳鶴征原本落後溫鯉兩步,她走在前麵,手臂向後,與他牽著手。

她說完那句話,音落的一瞬,陳鶴征腳步驟然加快,從後麵繞過來,擋在了她麵前。

旁邊有一扇通往樓梯間的門,半敞著,裏麵少有人來,悄無聲息。

陳鶴征緊握溫鯉的手腕,不等她反應過來,直接拉著她進了那扇門,然後翻身將她抵在門板上。

一係列動作,迅速又突然,溫鯉幾乎被嚇到,心髒怦怦的,快速跳動著。

她的脊背碰到堅硬的門板,麵前則是陳鶴征高大的身形,深色的陰影投映下來,將她籠罩。

“不讓我招你,”陳鶴征低聲說,“你反而來招我,這是什麽道理?”

他離她太近,壓迫感十足。

溫鯉下意識地咬唇,目光由下自上,看他一眼,睫毛顫動著,低聲說:“我沒招你啊,隻是想護著你,不許別人說你的壞話,一個字都不行。”

“沒招我?”他聲息更低,有些慵懶,勾著她,“那我的心跳為什麽會變快?不信,你摸摸。”

溫鯉臉紅,唇色也紅,試圖躲開他:“你別賴皮!”

陳鶴征彎了脊背,額頭抵著她,輕聲的,哄她,又像是誘她,“別躲,親我一下,好不好?”

溫鯉再度咬唇,她覺得身上哪哪都熱,腦袋裏亂糟糟的,“隻親一下,就一下,你不許纏我。”

畢竟是在外麵,被別人撞見可怎麽辦!

陳鶴征不說話,隻是看她,眸子又黑又深,微微是濕潤著,像落入海洋的星星。

溫鯉根本扛不住這樣的眼神,踮起腳尖,在陳鶴征的唇角處飛快地貼了一下。

“先親一下,”她紅著臉,眼尾一抹桃花色,“等回家,我再補給你,補好多好多給你,行嗎?”

她又羞又甜的樣子,陳鶴征實在上癮。

他克製著,用指腹揉了揉她的唇,眼睛盯著她,眸色極深,聲息卻輕而又輕,“一定要好好補給我,補好多好多給我。”

*

下午,溫鯉還要繼續排練。她問陳鶴征要不要回深藍國際去休息,好好睡一覺,這幾天,他在兩座城市之間來回奔波,真的很辛苦。

陳鶴征搖頭,說不必,他在舞團附近的咖啡廳看郵件,順便等她,一直等到她下班,然後與她一起回家。

“回家”兩個字,聽起來特別柔軟。

陳鶴征故意在舞團的員工餐廳出現,想見溫鯉,隻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他是來給她底氣的,讓那些喜歡嚼舌頭的人都閉上嘴。

之前對溫鯉指指點點的那些人,想看她笑話的,在見識過宋聞溪的難堪後,現在隻想繞著溫鯉走,惹不起,就躲遠點,溫鯉的耳根終於清淨下來。

下午的排練持續到六點,結束後,溫鯉匆匆洗了個澡,都顧不上跟陶思道別,就朝咖啡廳跑過去。

乘電梯時,溫鯉隱約聽到周圍的人在議論什麽,用很難聽很髒的字眼,討論一個女孩子。

她惦記著陳鶴征,沒多想,到咖啡廳之後,意外發現隻有於叔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