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十五秒的短視頻, 不涉及圈內頂流,也不包含駭人聽聞的秘辛爆料,能在短時間能收獲千萬熱度, 登上多個平台的熱搜榜, 火到這種程度,若說背後沒有推手,鬼都不信。

那些視頻、熱搜詞條,以及惡意帶節奏的文字微博, 卻在淩晨三點之後, 萬籟俱寂的時間段裏,悄無聲息地被撤掉了,千萬熱度雲散煙消。

諸多看客一覺睡醒, 吃瓜內容已經換了新天地, 文娛榜重新被各類明星動態覆蓋,高居一位,後麵綴了個紅色“爆”字的話題是——

#孔溪兒公布戀情#

孔溪兒不算頂流,是位辨識度很高的女演員,一身高冷疏離的“厭世”範兒,五官偏英氣,鏡頭怎麽懟臉拍都不難看, 特別適合大熒幕。有氣質, 夠漂亮, 撐場麵, 片酬也合適, 幾位名導都對她印象不錯。

網傳孔溪兒有個相戀多年的外籍男友, 感情穩定, 不過, 當事人始終沒有正麵回應過。這天清晨,孔溪兒突然上線,在微博曬出一張牽手照,承認戀情。

這段戀情已經盛傳多時,這時候公開,也不算太突兀,更何況,孔溪兒吃的不是流量飯,不必擔心所謂的“粉絲反噬”。

多名圈內好友紛紛留言,送上祝福,連方旖年這種拍電影拍到封神的影帝級的人物,都出現在了孔溪兒的評論區。

偶像親自下場,方旖年的粉絲自然不會閑著,也跟著發布動,態恭喜美女姐姐,祝美女姐姐生活幸福。一時間,話題頁麵下全是好聽話,一片祥和。

新的熱議話題取代了那場悄然消失的熱鬧,這個世界,永遠不缺吸引眼球的新東西。

有人意識到哪裏都不對,悄悄在匿名區發帖:好像有團隊在撤熱搜哎,哪家幹的?颶風不是著名的“摳門台”嗎?換台長了?

另一個匿名ID回複:不是颶風,你去看看孔溪兒是哪個公司捧出來。

好奇的路人切換網頁,點開某度百科,看孔溪兒的基本信息,經紀公司一欄裏,赫然寫著——唐和傳媒。

底下跟帖:熱搜撤得好幹淨啊,詞條全沒了,怎麽做到的?

匿名ID再次回複:花錢,大價錢。圈裏的朋友說,別跟唐和比砸錢,砸不過。

唐和的團隊下場,撤熱搜,降熱度,拿孔溪兒的戀情轉移視線,甚至牽扯上了影帝方旖年,出手如此闊綽,到底是為了葉清時,還是為了那個會跳舞的小姑娘?

而且,這番操作背後,似乎透出一股威懾感,好像在警告什麽人,不要再動不該動的腦筋,不要再惹不該惹的人。

葉清時和溫鯉,這兩個人,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來頭?

*

這些操作,最開始,溫鯉並不知情,她很晚才入睡,睡得極不安穩,不斷做夢,不斷地夢見江應霖。

每一次陷入恐懼的時候,她似乎都會夢見這個人。

溫祁嫁給江瑞天後,在江家的別墅裏給溫鯉留了一個小房間。溫鯉怕打擾姐姐和姐夫的新生活,也為了躲江應霖,很少回去住,那天是溫祁的生日,她才不得不留下。

半夜,溫鯉實在渴得厲害,起床找水喝,走下樓梯,碰見窩在客廳沙發上醒酒的江應霖。

江應霖剛從外麵回來,徹夜狂歡,沾了滿身煙酒氣,他聽見腳步,側頭瞟一眼,薄薄的嘴唇勾起一絲冷笑:“土包子!”

溫鯉擔心碰見江瑞天,從臥室出來時特意脫了睡裙,換了套運動服,收拾得整齊規矩。

她不想搭理江應霖,低著頭,快步朝廚房走,江應霖在身後叫她:“倒杯水過來,要冰的,加蜂蜜和檸檬。”

檸檬水泡好,溫鯉端過去,彎腰擱在茶幾上,要起身時,江應霖忽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溫鯉驚慌抬眸,看見江應霖耳朵上的寶石耳釘,森然的冷光,讓她肺腑生寒。

她用了極大的力氣去掙紮,“放開我!”

江應霖眼神很陰,表情也是,他將溫鯉握得更緊,猛地逼近她,“我媽陪江瑞天白手起家,吃了十幾年的苦,最後,離了婚,生了病,痛苦到撞牆,死的時候體重不到六十斤。你姐姐現在住的房子,雇的保姆,花出去的每一筆錢,都是我媽用命換來的,懂嗎?”

溫鯉的眼睛很紅,江應霖也是,她整個人都在發抖,聲息微弱地,試圖同他講道理:“我姐姐認識你爸爸的時候,你爸爸已經離婚很久了,我姐姐是無辜的,她沒有傷害過你媽媽!”

江應霖笑了一聲,五官清雋而陰冷,“可是,我想傷害你,我想讓這棟房子裏的每一個人,都活得痛苦。”

音落,他的另一隻手,握住了溫鯉的衣領,指尖輕輕撥動著溫鯉拉至頂端的外套拉鏈。

“我要是睡了你,就在這,客廳裏的沙發上,”江應霖輕聲說,“江瑞天和溫祁會覺得痛苦嗎?會像我媽媽一樣不吃不喝,整夜睡不著嗎?”

巨大的恐懼,鋪天蓋地地襲來,溫鯉幾乎窒息。

江應霖的力氣實在太大,她掙脫不掉,慌亂間,溫鯉看到那杯檸檬水,玻璃杯通透無暇,映出她紅到絕望的一雙眼睛……

碎裂聲驟然炸開,尖叫、哭泣,熟睡的人被吵醒,別墅裏亮起通明的燈火。

江應霖捂著額頭倒在茶幾下的地毯上,溫鯉呆呆站著,手指一片濡濕,有汗水,有檸檬汁,還有殷紅的血色。

她隻是站著,看著,連哭都忘了。

……

天色大亮,臥室的窗簾折起一角,陽光爭先恐後地落進來,灑在床畔。溫鯉睜開眼睛,醒了會兒神,才意識到額頭上滿是冷汗。

心悸的感覺久久不散,溫鯉覺得頭暈,胃疼,甚至惡心。她翻了個身,正要把自己蜷起來,手指碰到枕邊的手機,亮起的屏幕上有一條未讀消息。

【陳鶴征:寶貝,睡醒了記得給我打電話。】

阿征。

看到這個名字,溫鯉的眼眸動了一下,她無意識攥了攥被子,冰冷的軀殼逐漸感受到陽光的熱度,重新恢複溫暖。

阿征,她還有阿征,阿征會一直陪著她。

不好的事情都會過去,她會有很好的未來。

一定會的。

醒來後,溫鯉並沒有去關注網絡上的那些消息,她洗了個澡,然後進廚房做早飯。傅染寧上午有課,她被鬧鈴叫醒的時候,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熱牛奶和三明治。

溫鯉朝傅染寧招手,招呼她過來吃飯。

經曆了那麽多事,被圍觀,被造謠,被陌生人品頭論足,溫鯉依舊是溫柔的,氣息寧靜,甚至看不出太多憔悴的神色。

傅染寧咬一口三明治,“鯉鯉,你今天要不要跟舞團請假,留在家裏休息?”

溫鯉給陽台上的多肉澆了點水,搖頭說不必。

悶在家裏,她更會胡思亂想,覺得壓抑,跳舞是她喜歡的事,反而能讓她放鬆下來。

傅染寧一直關注著熱搜榜單上的動態,她告訴溫鯉,那些亂七八糟的詞條,什麽“神明”、“初戀臉”、“隱婚”、“戀情曝光”,都刪光了。現在,大多數人都跑去討論孔溪兒的戀情,以及,她即將上映的新電影。

生活好像重新恢複了安靜。

溫鯉慢慢咽下一口牛奶,她想,但願如此吧。

*

早飯後,溫鯉和傅染寧一起出門,走到小區門口,居然看見了於叔。

於叔站在陳鶴征那輛阿斯頓前,朝溫鯉躬了躬身,說:“溫小姐,早上好。小陳總交代過,在他回桐桉之前,讓我負責送您上下班。”

大學時,陳鶴征是怎麽寵溫鯉的,傅染寧都見過,這會兒,已經見怪不怪了,她樂得蹭車,還拿出手機發了條朋友圈——

【今日早飯:狗糧管飽!】

打開車門,後排的座椅上,放著一束香檳玫瑰。

溫鯉怔了怔,看向於叔,“這是?”

“家裏的園丁在花房裏種出來的,品相還不錯,”於叔說,“小陳總讓我每天送您一束,到他回來為止。”

細致體貼到這種程度,無人能不心動。

傅染寧已經快被狗糧砸暈了,她想,葉清時大概沒長腦子,或者,腦子不好。

跟陳鶴征搶人?

搶得過嗎?做夢吧!

九朵香檳玫瑰,被霧麵紙包裹著,內裏墊了層網紗,又幹淨又清新,漂亮極了。溫鯉抱著它們,呼吸裏浮著淺淺的玫瑰香氣,噩夢帶來的陰鬱,頃刻間煙消雲散。

花束太招搖,不能帶到舞團練習室去,溫鯉跟於叔說,讓他把花送到深藍國際,交給童姨,找個花瓶插起來,好好照顧。

於叔點頭應下。

昨天,溫鯉和葉清時的名字在熱搜榜單上掛了那麽久,舞團的同事不可能看不到。溫鯉在更衣室換衣服時,就感覺到周遭氣氛微妙,似有若無的打量、窺視、議論、竊竊私語,她依稀聽到幾個詞句——

“出軌”、“腳踩兩條船”、“不安分”、“浪**”、“婊裏婊氣”。

……

溫鯉早有準備。

她不會吵架,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吵。陳鶴征是她唯一的底線,隻要阿征沒有誤會,沒有受到傷害,就夠了,除此之外,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解釋。

溫鯉坐在椅子上,低頭換鞋,一片暗影投下來,將她籠罩。

鄭嘉珣站姿懶散,歪頭打量她片刻,“還好嗎?”

是關切的語氣,不是懷疑,或者嘲諷。

溫鯉笑了笑,眼眸依然有光澤,點頭說:“挺好的。”

更衣室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鄭嘉珣沒多問,拍拍溫鯉的肩膀,說:“想喝酒的話,來找我,珣姐是資深酒精愛好者。”

有人待溫鯉寬容,也有人等著看她的笑話。

午休時間,員工餐廳裏亂糟糟的,鄭嘉珣很少在這邊吃飯,溫鯉和陶思坐在一起。

陶思怕溫鯉心情不好,試圖講個笑話逗她開心,溫鯉被那個“皇後一聲令下說,嬤嬤,打!容嬤嬤愣了一下說,娘娘,麽麽噠”的笑話冷了一下,汗毛都要豎起來。

她趕緊往陶思嘴裏塞了塊雞肉,說:“乖,食不言。”

陶思萬分沮喪。

隔著過道的另一張餐桌上,宋聞溪用筷子翻了翻餐盤裏的蔬菜,忽然嗤笑一聲,對身邊的同事說:“你們知道女追男的核心是什麽嗎?”

幾個同事對視一眼,無人搭腔。

宋聞溪朝溫鯉這邊瞥一眼,繼續說:“是不要臉!隻要豁得出去,沒臉沒皮,無論衛視紅人,還是霸道總裁,統統變成裙下臣!老樹沒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會天下無敵!”

陶思最見不得宋聞溪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筷子一摔,就要站起來。

不等陶思開口,旁側,忽然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

“所謂的霸道總裁,是在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