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鯉的那句“帶我回家”, 好像某種尖銳的東西,在陳鶴征心上狠戳了一下,殷紅的血色沁出來, 痛感分外尖銳。陳鶴征幾乎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很想做些什麽,比如,剁碎了梁昭輝那個雜碎。

他再度傾身過去,額頭抵著溫鯉的額頭, 兩人的呼吸融在一起, 溫暖而勾纏。

“哭吧,”陳鶴征說,“我陪你, 哭夠了, 也就不害怕了。”

哄小孩似的一句話,此刻聽起來,卻格外熨帖。

好像無論溫鯉做什麽,多幼稚或者多脆弱,都有陳鶴征無條件地陪她,包容她。

比愛更叫人動容的是偏愛,那偏愛之上呢?

是否還有更聖潔也更虔誠的存在?

如果有, 大概就是包容吧。

有時候, 心動和喜歡, 都太過容易, 而包容才是那條船, 那條可以擺渡孤獨和狼狽, 載著疲倦的人生, 涉過一切苦海的船。

有陳鶴征那句“我陪你”, 溫鯉像是得到了某種釋放,哭得格外認真。

她掉了好一會兒眼淚,忽然想起什麽,抬起水汽氤氳的一雙眼,對陳鶴征說:“鄭嘉珣,她也在金域……”

不等溫鯉把話說完,陳鶴征已經明白她的想法,他低頭,吻一下她濕漉漉的眉眼,不出預料的,唇間抿到鹹澀的滋味。

真是個愛哭的小姑娘,陳鶴征想,哭起來,又格外招他心疼。

陳鶴征用鼻尖在溫鯉臉上蹭了一下,聲音壓得低沉,說:“別擔心。我大哥今天去金域,就是為了抓鄭嘉珣的,他的人會把她帶走。”

陳鶴迎那個霸道又護短的性格,怎麽會由著鄭嘉珣胡來。

“抓”這個字,聽上去有些恐怖。

溫鯉被他蹭得有些癢,想躲開,陳鶴征卻不放,他困著溫鯉,同時對她說:“鄭嘉珣可能對我哥有些意思,但是,我哥那個人,你也看見了,他根本不吃感情這東西。兩個人對不上頻道,最近有點鬧騰。”

溫鯉歎息著想,鄭嘉珣對陳鶴迎,可不是有些意思那麽簡單。

她喜歡他九年了,即將進入第十個年頭。

哭過之後,整個人有種虛脫般的疲憊,溫鯉向後,想去枕座椅的椅背,手指卻一直抓著陳鶴征的衣角不放。陳鶴征索性伸手過去,將她撈過來,讓她靠著自己,把肩膀給她枕著。

窗外不斷有燈光閃過,連霓虹都昏昏欲睡。

陳鶴征低頭看她,眸光深黑而軟,問她:“我身上的衣服全濕了,這樣靠著,會不會不舒服?”

溫鯉搖了搖頭。

不但不會不舒服,恰恰相反,她被他抱得很舒服,整個人都恨不得粘過去。

呼吸之間,溫鯉聞見陳鶴征身上的味道,清冽而舒朗,那味道讓翻湧的情緒逐漸平息,也讓她感覺到一種心安。

被愛著,被保護著的安全感。

司機專注地控著方向盤,餘光都不往別處多偏一下,車子平穩行駛,後排的位置形成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

車內開著燈,光線落下來,顯得夜晚格外漫長,好像永遠不會結束。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能聽見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好一會兒,溫鯉像是有了點力氣,慢吞吞地問:“今天,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呀?”

要不是陳鶴征出現得及時,她還不知道會被梁昭輝作踐成什麽樣子。

欺負女孩子,好像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有些人隻要抬抬手就能做到。

許是夜色靜謐,也可能是失而複得,讓陳鶴征加倍心軟,他控製不住地總想吻她,撬開她的唇,去嚐她的味道。

司機還在前頭坐著,他怕小姑娘害羞,也怕貿然地親昵會加劇她的惶恐。

於是,他壓抑著衝動,掌心一下一下地撫著溫鯉的背,同她解釋:“是卓嶼。你剛剛離開,他就發現梁昭輝也不見了。金域那種地方,稍微起一點壞心思,都很危險,所以,他立即聯係我。當時我就在桂坊西路,離得近,很快就趕過去了。”

溫鯉一怔,下意識仰頭去瞧他。她皮膚原就細白,一晚的驚嚇之後,顯出一種稚嫩的孱弱感。

她問:“你怎麽會在桂坊西路附近?”

“你是不是把自己做過的事,都忘幹淨了啊,醉鬼?”陳鶴征歎息。

說這話時,他搭在溫鯉腰間的那隻手,故意使壞,捏她一下。

溫鯉覺得癢,蹙著眉毛,很輕地哼了一聲。

完全無意識的一聲,卻勾得陳鶴征血液發燙,連呼吸都停頓了一下,喉結忍耐般上下滾動著。

溫鯉似乎不太懂這些,渾然不覺,仍然半仰頭,看向他,衣領下,鎖骨的位置,凹陷出些許痕跡,裏頭盛著一汪月光般的白。

看上去味道是甜的。

她的氣息與顏色,對陳鶴征來說都是一種難以承受的誘。

他不得不錯開視線,轉頭看一眼窗外,慢慢吐出口氣,才繼續對她說:“是你先撥語音通話給我,說在料理店吃晚餐,讓我去接你。可是,我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走了。前台留了會員信息,我看到鄭嘉珣的名字,就猜她準會誆你去夜店。教好孩子學壞,是她一貫的惡趣味。”

溫鯉抿了抿唇,一時間有些無言——猜得還真準。

不過,她什麽時候撥過語音通話給他?

這一晚過得實在跌宕,許多細節都模糊不清。溫鯉仔細想了想,隱約記得在料理店時,鄭嘉珣似乎拿過她的手機,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撥出去的。

鄭嘉珣也算是間接救了她一命。

溫鯉覺得額角發痛。她想拿出手機,看一看微信上的記錄,手指摸了個空,才回憶起來,她的手機被梁昭輝砸在立柱上,摔了個粉碎。

裏麵有好多東西呢,她和陳鶴征的照片,那些聊天記錄,她很想長久保存著。

不曉得換了新機子之後還能不能恢複,如果就這樣丟了,那多可惜。

梁昭輝,畜生一樣的東西,給了她一場終身不忘的噩夢。

陳鶴征覺察到溫鯉的沉默,怕她又回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於是他伸手,掌心覆過去,捂住了溫鯉的眼睛。

他將她困在懷中,也將所有風雨摧折一並隔絕在掌心之外。

“睡一會吧,”陳鶴征說,“醒來就到家了。”

溫鯉故意在他手裏眨眼,用睫毛蹭他,然後說:“原來是卓嶼通知你的。那他應該算是個好人,我還當他是個紈絝,想著離他遠一點。”

掌心裏一陣酥麻的癢,陳鶴征喉結微顫,他不知道懷裏的小姑娘是真的不懂,還是存心作弄他,深吸一口氣後,才說:“卓嶼賣人情給我,是想讓我搭線,去認識鍾縈。唐和捧紅一個鍾縈花了多少心思,他倒真是敢想!”

鍾縈。

這個名字。

溫鯉近幾天的不安、惶然,似乎都可以從這兩個字上尋到一些端倪。

她很想問一問陳鶴征,你和鍾縈是在德國認識的嗎?那你知道外麵流傳了很多關於你們兩個的故事嗎?真真假假的,那些故事。

講她歌喉動人,也講你曾沉迷到熱烈追求。

話湧到嘴邊,又尋不到合適的方式開口,溫鯉覺得累,為今天的種種,身心俱疲。

車子在此時開進景園的地庫,陳鶴征的房子在這裏,之前溫鯉被鄭嘉珣帶著,來過一次。

司機停好車,交了鑰匙後便離開,陳鶴征卻沒動,仍坐在後排。他一手按著溫鯉的腰,維係著先前的動作,低聲問她:“未經允許,擅自把你帶回到我住的地方,害不害怕?”

四周安靜,燈光也暗,好似蒙了層水霧。

溫鯉主動湊過去,在陳鶴征唇邊貼了貼,說:“不怕。隻要是你,做什麽我都不怕。”

氣氛忽然變得潮濕,還有種莫名的危險。

陳鶴征垂著眼眸,看她瑩潤的唇,也看她黑亮的眼眸,聲息愈發的低,緩慢說:“今晚就住在我這裏,明天我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也不知是困了,還是倦了,溫鯉有些犯懶,她伸手攬住陳鶴征的脖子,糾纏著抱緊,同時點頭,說:“好啊。”

怎麽樣都好,我就想賴著你。

不去想鍾縈,不去想陳鶴迎接的厭惡和排斥。

這一刻,我們在一起,你屬於我。

陳鶴征先下了車,從車尾繞過去,到另一邊,打開車門。

不等溫鯉反應過來,他已經彎腰,上半身弓著,兩條手臂分別自溫鯉的頸後和腿彎處穿過去,小心地將她橫抱起來,抱出了車廂。

陳鶴征個子高,站直的那一瞬,溫鯉下意識地將他攀緊,生怕掉下來。

看出她的小心,陳鶴征忽然抿唇,露出一點笑,故意使壞地晃了晃。

溫鯉低聲驚叫,下意識地,手臂纏著他的脖子,將他攬得更緊,嘴唇幾乎碰到他耳後那一小塊細膩的皮膚。

這下子,真的是整個人都賴在他身上了。

陳鶴征停下腳步,低頭去看她,眼神又深又濃,聲息卻很輕,緩緩地說:“好久沒有這樣抱你了,真懷念啊。”

五年前,還沒分手的時候,他經常這樣抱她。

那時候他對她的寵,並不輸現在,高調而張揚,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陳鶴征愛溫鯉。

可也正是那份張揚,激怒了江應霖,那個瘋子,招來一場災難。

溫鯉抬起眼睛,睫毛輕顫著,看他近在咫尺的臉,以及凸顯分明的喉結,每一處都讓她心跳加速,怦怦作響。

她想說,陳鶴征,我到底該怎麽確定你一直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她想說,陳鶴征,你不可以為別人心動,一次都不可以,不管那個人有多優秀。即使是在分手的那五年,在你單身的情況下,我也接受不了。我沒有為其他人改變過心跳,你也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這些話,很想跟他說,又怕他覺得胡攪蠻纏,怕他覺得她是個占有欲過強的小怪物。

陳鶴征就這樣抱著溫鯉,乘電梯上樓,解開指紋鎖踏進家門。

乘電梯的時候,溫鯉還有些不自在,揪著陳鶴征的衣領說:“你放我下來,有監控呢。”

“我就是抱你一下,不做別的事,”陳鶴征唇邊勾著點笑,表情又淡又壞,低聲說,“就算被監控拍到了也沒關係。”

別的事——這話聽起來,簡直燒耳朵。

進了家門,客廳和玄關處的燈自動亮起,光線明亮,溫鯉不由地眯了下眼睛。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裏,心情和境地全然不同,隻覺這房子又大又冷清,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將陳鶴征抱得更緊。

陳鶴征毫不在意溫鯉滿身的水汽,俯身將她放在客廳的長沙發上,讓她坐好,然後半跪下來,使自己的視線與溫鯉的平齊,對她說:“去樓上的衛浴洗澡吧,你之前用過一次,知道位置,我在樓下,有事的話,隨時叫我。”

說完,他又親了一下她的眼睛,正準備起身,忽然間,溫鯉伸手攬住陳鶴征的脖子,將他拉低,低到兩個人呼吸交融的地步。

“我不要自己去樓上,房子太大了,看不到你我會心慌,還有點怕。”

溫鯉抬著下巴,露出一段雪白修長的脖頸,有些笨拙地用嘴唇碰的陳鶴征的唇角,一邊語氣糯軟地同他商量:

“你也去樓上,好不好?陪陪我。”

“我們,一起。”

聽見這樣的話,陳鶴征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轉暗,變深,他下意識地吞咽,喉結用一種克製地頻率滑動著。

他將溫鯉垂下來的長發撥到耳後,指腹摸了摸她臉上的溫度,啞聲說:“是不是迷糊了?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知道啊,”溫鯉點頭,視線垂落下去,片刻之後,又抬起來,用烏亮的眼睛看住她,強調,“我不要一個人,我要你陪我。”

她神色清明,沒有半分迷糊不輕的樣子,語氣也理直氣壯的,篤定他沒辦法拒絕似的。

她的手臂仍搭在陳鶴征的脖子上,指尖撥動他的發尾,有一下沒一下的,存心鬧人。

陳鶴征對一切都冷感,唯獨受不了溫鯉那些小動作,好像命中注定,他就該是她的手下敗將。

他用兩指捏住溫鯉的下巴,將她的腦袋固定住,眸光看進她眼中,深深的,猶如刺入,輕聲說:“鯉鯉,我們可以換一天,不必——”

不等他說完,溫鯉忽然低頭,在他捏住她的那隻手上親了一下,親在手腕的位置,濕漉漉的,又軟又輕的觸碰。

她小聲說:“今晚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隻想記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