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緩慢而堅定,拂開皇後的手:“雁清,朕心已決。”

皇後的臉色一寸一寸蒼白下來。

作為人妻與人臣,她無法違拗君上的旨意。

可作為人母,她卻不能不為自己唯一的親生兒子早做打算。

皇帝離開後,皇後扶著嬤嬤的手,緩緩起身:“宣昭王妃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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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路程快許多,奉國大軍日夜兼程,不到幾日的功夫,就已然行至京都腳下。

淩舒止與慕莞齊一行人卸下戎裝行囊,去往昭陽殿覲見。

“兒臣參見父皇,萬歲萬萬歲。”

慕莞齊跟隨淩舒止身後,亦屈身跪下:“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皇帝端肅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一圈,旋即不動聲色收回目光:“平身吧。”

言談幾句之後,皇帝果然提起:“安北將軍武藝如此卓絕,朕惜才如金,特賜你少傅一職,待修整之後即日入宮教習皇子的武學。”

慕莞齊跪在昭陽殿之上,與上次和陸渝行軍而歸的時候,是一模一樣的位置。

不一樣的是,上次皇帝親賜陸渝娶平妻。而這一次,她卻終於憑借自己的功勞,為慕氏一族掙得如此榮耀。

她扣頭,俯身:“臣,謝主隆恩。”

在昭陽殿議完事,幾人稟報了北疆軍情之後,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站在大殿之外,淩舒止與慕莞齊相望而立,神色都有著複雜的感慨,畢竟兩人一同帶兵多日,總有戰友之誼在。

他們似是有話要說,最終卻也無話可說。

良久,還是慕莞齊打破了沉默:“王爺,事情宜早不宜遲。既然現下回了京,我今日便為你解毒。”

明明是兩人早就說好的事兒,可慕莞齊說著,心頭卻浮現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對上眼前人深邃平靜的眼,她忽然就想起前幾日的深夜,他毒發難忍之際,兩人那樣親密的糾纏,那樣真實的觸感。

淩舒止當時痛成那般模樣,腦中混沌近乎暈厥,她並不能確定他是否知曉那晚有人去過他的營帳,更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那人是她。

正是因為不確定,所以更顯得心虛。她低下頭,躲閃著淩舒止的目光,臉色卻詭異的紅了起來。

淩舒止喉頭微微滾動,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深深的注視著慕莞齊,應道:“好。”

兩人先去了慕莞齊的府邸,取了那另一味藥物之後,慕莞齊回望,對著淩舒止說道:

“王爺,這些藥需要煎煮使用.....”

淩舒止望著四周空****的牆麵,知曉這裏尚未開火,於是點點頭:“嗯,那我們回王府吧。”

兩人各乘一輛馬車,大約半個時辰,抵達宜王府。

馬車一前一後停下,兩人各自下了馬車。

一抬眼,他們卻都愣住了,眼中皆是不可置信的光芒。

鋪天蓋地的紅,府邸的簷角上高高懸掛著幾個大紅燈籠,喜簾,喜字,喜燈,喜袋,一應物什俱全,就連門口的石獅子,脖子上都被係上了辦喜事專用的紅綢。

慕莞齊反應過來,本該道一聲“恭喜”,卻又覺得這句話似乎不該由自己來說。

淩舒止的臉色卻已然陰沉的結了冰。

他攥著拳,眉心緊緊蹙在一起,對前來相迎的小廝毫不客氣的問道:

“這些東西是誰吩咐布置的?”

小廝一愣,旋即答道:“回王爺,是陛下前日派人來布下的。陛下說您得勝還朝是大喜事,要把您和完顏姑娘的親事速速辦了,才算是喜上加喜。”

淩舒止長長的呼了一口氣,一時間竟無了言。

慕莞齊見狀,笑笑:“既是陛下的意思,王爺自該領受謝恩。”

言外之意,是提醒淩舒止莫要在人前失了分寸。

淩舒止自然知曉她的用意,正是因為知曉,他才不由得氣悶。

大踏步走進府裏,腳步重重的,慕莞齊隻得跟上。

麗日流金,錦屏生輝,一路進了裏屋,古槐影映進王府正堂長窗內,但見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飛簷上的雙龍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慕莞齊震驚的看著眼前寬宏氣派的宅院:“我當初第一次去昭王府的時候,便覺是滔天的富貴。沒想到宜王府竟比昭王府更要氣派三分。”

淩舒止這才回首,應了一句:“原本是差不多的,隻是我常常得些戰功賞賜,府裏的寶貝便也多了些。”

慕莞齊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眼角一瞥,又看見東南處一處房屋正在整修,四角都立著漢白玉地柱子,牆壁全是白玉黃金雕成,青色紗簾隨風而漾。若說方才的景致尚且是奢華中不乏雅致,那麽這間房屋,便是窮奢極欲的華美。

她不由得問:“這間屋子是誰住的?”

淩舒止的眉心忽然一凝。

他似乎很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半晌,才幹巴巴吐出一句:“完顏初。”

“當初父皇賜婚之後,她便來了宜王府,說要看看自己以後住的屋邸。”

慕莞齊點點頭,轉而望著眼前豪奢如斯的屋子,眼中緩緩蔓延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其實有時候,我還真挺羨慕完顏姑娘的。”

淩舒止一頓。

他怔愣的抬頭,小心翼翼卻又含著幾分莫名希冀,問:“你羨慕她什麽?”

“羨慕她永遠隨心所欲,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有父母娘家撐腰,縱得她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就算是給他下毒也要逼著他與自己成親。”

隨著慕莞齊話音落下,淩舒止眼中那分光芒終還是暗了下去。

不知為何,他看著眼前風姿秀逸的女子,忽然就鬼使神差說了一句:

“不得已而為之,怎及得上心甘情願?就像你未曾給我下毒,我也....”

“王爺。”慕莞齊突然打斷了他,指著一處柳葉,笑道:“我最近配的一味藥材正好差了柳葉,我能否去摘上幾片?”

柳葉是最尋常之物,她在哪裏不能摘,為何偏偏要來宜王府摘?

淩舒止眼眸暗了暗,自然知曉她是有意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