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芳如端了一碗蓮子湯上來,見慕莞齊仍在對著窗外發呆,神色間滿是思索,似是還沒從白天事情裏反應過來。
芳如不禁笑道:“這夏姑娘當初可是您親自挑來的,將軍現在真的喜歡上了她,怎麽您反倒不樂意了?”
慕莞齊這才回過神來,對上芳如打趣的神色,她搖搖頭:“我沒有不樂意。”
她緩緩說道:“我隻是在想,夏虞既已觸到了陸府的潑天富貴,以她的性子,又怎麽甘心隻做一個丫鬟。”
芳如也不明白,隨意說了一句:“說不定她是以退為進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慕莞齊聞聽此言,不由得若有所思。隨即緊繃的心情倒是慢慢放鬆下來:“她若真有此心,也不枉費我此番辛苦籌謀了。”
她這幾日想盡辦法激怒陸渝,卻不知是什麽緣故,竟始終拖著未能和離。
如今海晏河清,幾年內應該也不會再有第二次仗要打,能讓她以軍功救父母。
但願夏虞足夠囂張,足夠跋扈,足夠得陸渝寵愛。
真有那日,她便以朝廷命婦的身份,親自告上禦史台,告陸渝寵妾滅妻。
另一邊,雲禾卻是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
她和衣而坐,地上是摔得七零八落的杯盞碎片,她也不吩咐人收拾,隻恨恨的說道:“夏虞這樣狐媚魅惑,膽敢當著我的麵勾搭我的男人。她如今既然要進府來做丫鬟,那我就成全她!”
自然也有小侍女戰戰兢兢:“禾夫人,那夏姑娘會不會是以退為進....”
“以退為進?”
雲禾說著,眼裏是陰沉的狠毒:“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我是主,而她為仆。有我在一天,我就絕不會讓她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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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渝做事向來是雷厲風行的。
次日下午,他便接了夏虞進府。
陸家沒有分席而餐的規矩,因此到了晚膳時,夏虞便不可避免見到了陸府諸人。
她見到陸老夫人,當即很有眼力見兒的上前行禮。
陸老夫人“哼”了一聲,自顧自坐下,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昨日陸渝說的天花亂墜,虧她還真以為夏虞是個有氣節的,
如今一說來將軍府做丫鬟,她不照樣巴心巴肝跑來了麽!
都是一丘之貉,眼裏隻看得見將軍府的富貴罷了!
她本不欲理會夏虞,偏偏夏虞實在嘴甜,一會兒一句“老夫人望之如三十許人”,一會兒再說“從前隻知將軍英明神武,如今見了老夫人,方知何為言傳身教,上行下效。”
饒是陸老夫人本來不待見她,卻也被她哄得嘴角上揚了幾分。
於是隻不輕不重敲打了幾句:“陸府的丫鬟,每月亦有二兩銀子的份例,我今日做主再給你添一兩,隻盼著你能安分守己,莫生出什麽幺蛾子來。”
那就是三兩份例?
夏虞冷笑一聲。
她從前周旋在達官貴人們之間,這點銀子,還不夠她買個胭脂水粉的花銷。
陸老夫人還真是會打發人。
她麵上仍是乖乖巧巧的模樣:“老夫人恩典,奴婢感激不盡,以後一定盡心盡力服侍將軍,不敢有絲毫怠慢。”
陸老夫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
正當其時,慕莞齊和雲禾一起過來了。
屋裏有片刻的寂靜。
夏虞反應過來,馬上上前恭恭敬敬的福身:“給兩位夫人請安。”
慕莞齊正欲讓夏虞起身,雲禾卻已經搶在她前麵開口:“凡是我家婢女,對主子行禮時都得自稱奴婢。”
她說完這話,便神氣十足的看著夏虞,隻等著她受挫惱火。
可沒想到夏虞竟是麵色如常,未見半分不愉,反而十分受教的再次行禮:“奴婢給兩位夫人請安。”
夏虞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處,反而引得陸老夫人對她改觀不少。
雲禾隻得悻悻坐下了。
這頓飯吃的無甚滋味,陸渝欲言又止片刻,還是問道:“阿虞進府之後,得為她安排一個住處才是。”
雲禾麵無表情的開口:“傭人房裏還有處空床,讓她過去睡吧。”
陸渝一噎。
旋即轉過頭,又對陸老夫人說:“母親...”
“阿禾說的不錯,她既然是做丫鬟,自然該住傭人房。”陸老夫人一點都不給他麵子。
陸渝急了:“可是住在傭人房,還算什麽貼身丫鬟?”
雲禾陰陽怪氣:“貼身丫鬟是貼身服侍你的,不是到了夜裏,還要貼身挨著你睡的。”
“撲哧”一聲,屋裏其餘的丫鬟聽到此言,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陸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昨夜,他趕去和夏虞說了讓她進府做丫鬟一事,她哭著吵著同自己鬧了一夜。
他好說歹說才讓她相信,眼下隻是權宜之計,等一有機會,就把她提為貴妾。
好不容易哄好了她,可若今日真的讓她住了這傭人房,隻怕回去之後又是好一頓風波。
關鍵時刻,還是慕莞齊出來解了圍:“夏姑娘雖是做丫鬟,但到底有將軍的情分在,身份自然也就特殊些,正好我屋裏還有一件側房空著,不如讓夏姑娘先住在那裏。”
陸渝這才鬆了一口氣:“如此甚好。”
夜色將晚,屋外窸窸窣窣的蟲鳴聲傳進屋中,讓人不由得心生煩躁。
這關頭,偏偏陸老夫人又問了一句:“你今晚去莞齊那裏,還是雲禾那裏?”
霎時間,滿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陸渝身上。
陸渝有些猶豫,這時候,他忽然感到背後輕輕一癢。
是夏虞在撓他。
他不由得就做出了決定:“去莞齊那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