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渝。”

夏虞清清淺淺的笑,如一團春光映上陸渝心間。

他終於感受到一絲慰藉,連日以來的壓抑都淡了許多:“在做什麽呢?”

夏虞連忙把手中的東西往身後一藏,卻又沒藏好,偏偏漏出個靛藍色的角來。

陸渝自然是去扯那抹靛藍,不經意撫過夏虞的手,肌膚相貼那一刻,兩人都有片刻的怔愣。

陸渝笑著:“可別藏了,讓我瞧瞧這是繡的什麽?靴子?”

夏虞低著頭:“嗯。”

陸渝明知故問:“給誰繡的?”

夏虞扭過頭:“給我弟繡的。”

陸渝也不揭穿她,隻說:“既然是給阿楠繡的,不如先讓我試試合不合腳?”

夏虞低著頭不肯說話,陸渝便自顧自穿上靴子,而後很是意外的語氣:“呀!不大不小,剛剛好!這雙靴子正好是我的尺碼。”

夏虞紅著臉:“那可能是我不小心繡大了,既然你穿著合適,那便送給你穿吧。”

陸渝刮一刮她的鼻子,語氣親昵:“明明就是給我繡的,你還不承認,嘖,小淘氣!”

夏虞吐一吐舌頭,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問:“我見你先前進門時愁眉不展,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兒?”

“說起這個我就來氣!”

陸渝憤憤道:“莞齊死活不肯為陸家求情,眼下我四處求助無門,隻怕陸氏此番,是徹底走投無路了。”

說著,他忽然發覺夏虞愣愣的臉色,不禁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夏虞連連搖頭,心中卻是無法抑製的焦灼,幾乎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陸家要完了?

她好不容易攀上這般高的門第,這些時日欲擒故縱,小意溫柔,豈不都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她不能眼見這樣的事情發生!

婚姻一事上,她已然輸了一次,她絕不能再輸第二次!

她腦中飛速的轉著,替陸渝想著辦法:“朝中能找的人都找了麽?還有你在軍中的人脈,可都問過了?”

見夏虞這般為陸家打算,陸渝不由得很是動容:“阿虞,你真是個好姑娘。”

“能動用的人脈全都找了一遍,卻無一人能與景王抗衡。”

夏虞皺眉:“如此說來,夫人豈非是唯一的突破口?她若肯開口求助宜王,陸家自然逢凶化吉。”

陸渝冷笑:“她若能有你這份心,我也不必為此憂愁至今了!”

夏虞沉沉的思索起來。

她此番接近陸渝,雖是多虧慕夫人相助,可說到底,慕夫人有她自己的考量。而她夏虞,爭的也是她自己的前程。

她們二人各取所需,誰也不欠誰的。

既如此,那便各憑本事。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愧對任何人。

思及此處,她下定了決心:“阿渝,其實此次景王一事,另有隱情。”

見得夏虞神色端肅,陸渝下意識問道:“什麽隱情?”

夏虞笑得人畜無害,細看之下,卻能瞧見她眸中的算計狠意:“你可知道,文舒堂真正的主人,是誰?”

————

陸渝回到陸府的時候,臉色陰沉地幾乎結了冰。

一下馬車,他就徑直奔向了慕莞齊處。腳步迅捷如電,走起路來快著帶了風。通身煞氣恍若又回到了戰場之上,那是要殺人的眼神。

途中路過的小廝丫鬟見狀,不禁麵麵相覷,猜測著將軍府發生了何事。

陸渝一腳踹開芳茵閣的大門。

慕莞齊正在看兵書,是《司馬法》,她很是驚歎:“如此困局竟能尋到這般睿智之解,待我下次上了戰場,一定也要試試這種陣法。”

下一秒,兵書被人重重一掃,毫不留情打落在地,發出悶悶一陣聲響。

陸渝滿身煞氣恍若殺神:“慕莞齊,你幹的好事!”

他氣得聲音都打起了顫:“我原以為你隻是心腸冷硬,卻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毒如蛇蠍之人,為了害我陸家,連這般下作的計謀都能做出來!”

“就算我陸家對不起你,可慶兒又有哪裏虧欠了你!你竟連這般稚子小兒都忍心下手!你這個毒婦!”

麵對陸渝的聲聲怒斥,慕莞齊充耳不聞,隻是心疼的撿起地上的兵書,細細拭幹淨上麵的灰塵。

旋即這才抬起頭,麵色不善的望著陸渝:“你莫名其妙的,跑到我這裏來發什麽瘋?”

“你還在這裝!”

陸渝怒火更甚:“你裝,我讓你裝,我讓你裝.....”滔天怒火之下,他幾乎不能自持,竟當即拔下屋中劍鞘,一道殘影飛過,筆直的劍鋒直奔慕莞齊而來。

芳如在一旁,嚇得心都要從嗓子眼冒出來了。

將軍居然對夫人動手!

慕莞齊皺了皺眉,幾乎是憑借著本能性的肌肉記憶,她一個躍步飛身而起,緋紅色的裙角如勁風般兀自飄起,隨著她迅捷如風的動作,陸渝手中的長劍重重被擊落在地,她乘勝追擊,足尖輕踏間輕巧的旋轉著劍柄,長劍高高飛起,她信手將其握在手中,而後反手一揮,劍鋒刺進陸渝的手臂,汩汩流出鮮血來。

昔日的恩愛夫妻,終於有一日,也到了刀劍相向的地步。

蘭因絮果,不過如此。

慕莞齊麵上卻絲毫未見傷感神色,相反,她神采飛揚,颯颯風姿,寒劍在她手中上下變化出不同靈巧的幅度,直把陸渝狼狽的逼至牆角,捂著流血的手臂直倒抽冷氣兒,她這才心滿意足收回長劍。

覷了一眼陸渝逐漸不可置信的神色,慕莞齊冷哼一聲,神色是十足十的不屑:

“就憑你,也想對我動手?嗬嗬,我看你真是嫌命長了些!”

臂間傳來的鑽心痛楚,終於讓陸渝腦中有了片刻的清明,他這才緩緩找回了理智。

找回理智之後,他不由得感到更大的屈辱。

他今日本是來找慕莞齊興師問罪的,本以為壓抑多日的怒火終於能發泄出來。

卻沒想到到頭來,竟是他被慕莞齊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陸渝難堪的神色實在太過於明顯,以至於慕莞齊不得不出言提醒:“你也不必太尷尬,畢竟就算是從前在戰場上,你也從未有打得過我的時候。”

陸渝長長吐出一口氣:“我今天找你,是有要事詢問。”

“你若一早就是這般態度,也不必挨這頓打了。”

慕莞齊利落的坐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