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舒止白日裏忙了一天,幾乎是一沾床就睡著了。

慕莞齊卻是失了眠。

她披衣起身,在院裏徘徊散著步,眉宇間有著幾分愁色。

芳如見狀,不由得便問:“姑娘,您還在為林二小姐一事不高興麽?”

慕莞齊默然片刻,而後輕輕開口:“是,也不是。”

在芳如疑惑的目光下,慕莞齊歎了口氣:“我與他成婚不出半月,可是這些女子,有名目的,沒名目的,都被一股腦塞進王府。縱然王爺心裏不情願,可是說到底,此事是避免不得的。”

芳如不解其意,於是斟酌著應道:“隻要王爺與王妃兩心相許,那些女子自然不足為懼....”

慕莞齊搖了搖頭:“可是以王爺的身份,來日裏納上幾個通房侍妾也是難免,我若是一力阻攔,隻怕反而落了外人口舌,說我慕氏女善妒不能容人。”

慕莞齊有條不紊的說著,芳如卻是有些疑惑:“姑娘,您到底想說什麽?”

見得姑娘的目光漸漸古怪起來,芳如愣了愣,而後心中頓時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姑娘,您莫不是想給王爺納妾!?”

慕莞齊不說話,卻是默認了。

芳如見狀,頓時急了:“王爺待姑娘情深如許,姑娘不想著如何與王爺夫妻伉儷,怎麽反倒是想要把他推開?”

見得慕莞齊不為所動,她頓了頓,又換了個說法:“從前陸渣男納妾,您尚且心灰意冷到自請下堂的地步,為何到了王爺這....”

“陸渝與王爺,是不一樣的。”

慕莞齊仰起頭,望著漫天月色,孤寂無聲的夜,躍動難明的心。

“我與陸渝年少相識,也算是門當戶對。當初父母允我嫁進陸家,便是看重了陸府人口簡單,加上陸渝承諾此生絕不納妾,我嫁過去便是可以預想的夫妻恩愛,人生美滿。”

她語氣怔怔的,繼續說道:“可是王爺,我與他既非兩情相悅,家世更是天差地別。我既然給不了他想要的心意,難道還要阻攔他愛上別的女子麽?”

芳如蹙眉,仍然不解:“姑娘怎知自己給不了呢?或許天長地久的,您就愛上王爺了呢?”

慕莞齊苦笑:“或許有一天我確實會愛上他,可至少不是現在。既如此,不如成全了他與旁人。”

慕莞齊有條不紊的分析著,芳如聽在耳中,卻是心疼的直掉眼淚。

從前,從前的姑娘明明是那樣傲氣的一個人,莫說是與人共侍一夫,就連知曉了所愛之人另有所愛,也是絕不能容忍的。

因此在知曉陸渣男納妾之後,姑娘便對陸家再無留戀。

如今卻竟主動說出了要給夫君納妾的言語來,芳如簡直不敢相信,這真的還是自家姑娘嗎?

姑娘這些時日究竟是受了多大的打擊,竟會有這般大的轉變?

望著芳如微紅的眼眶,慕莞齊知曉她心裏在想什麽。

於是輕輕握住芳如的手,反而寬慰起她來:“王爺自幼缺少親情關愛,已經夠可憐了。如今好不容易娶了妻,卻偏偏是我這樣一個心如槁木之人,他委實也太倒黴了些。”

說著,她似乎是給自己洗腦了一般,語氣愈發篤定起來:

“倘若王爺真能救下爹娘,那麽他便是我今生最大的恩人。我若真能為他尋得兩情相悅之人,也算是報了他的恩德。如此這般,豈不是兩全其美。”

芳如卻是另辟蹊徑的問道:“姑娘,縱使你算無遺策,可王爺卻未必步步走入你算計之中啊!你一心想為王爺尋一個真心相待之人,可是你又怎知你尋得的人,一定會是真心待王爺好呢?”

慕莞齊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何必尋呢,府裏不就有一個現成的麽。”

“林表妹癡心多年未嫁,耽誤得自己都成了老姑娘,如今聽得王爺娶妻竟毅然落發,如此深情厚誼,連我聽了都是要感慨一句的。”

見著姑娘言之鑿鑿,芳如終於忍不住了。

“姑娘既然這般好算計,今日見林二姑娘入府,原該是開心才是,怎麽反倒含酸拈醋起來?”

.....

慕莞齊啞口無言。

芳如歎氣:“縱使姑娘算無遺策,卻偏偏算漏了自己的心!”

翌日清晨。

天色漸亮,照進屋裏是暖洋洋的亮堂。

慕莞齊輕手輕腳下了床,對著進屋服侍漱口的芳如“噓”了一聲。

“難得休沐一次,王爺這幾日公務辛苦,讓他多睡會兒。”

芳如會意,正要退出去,一抬眼,卻見得姑娘正在為王爺掖著被角。

她意味深長一笑,轉過頭,飛快的出去了。

慕莞齊原想看看書,卻又怕翻書聲吵到了淩舒止。

左右也是無趣,她索性倚在床邊,看著淩舒止睡覺。

日頭漸漸高升,透過窗戶縫灑進屋裏,點點微光,瑩瑩日照,把慕莞齊的視線延長,再延長,最終定格在淩舒止安穩的睡容之上。

他的睡姿很舒展,斯文俊秀的雙唇微微抿著,鼻梁高挺,撒下淡淡陰影,一抹躍動的光點輾轉在他的眉間,耳後,唇角。

似是在夢中遇見了什麽開心事,他的眼睫輕輕顫動起來,唇角微揚,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

慕莞齊靜靜的凝望著他,目光隨著那光點躍動流離,一點一點略過他清雋的五官,繾綣綿長,深深相望。

當真是積石如玉,列鬆如翠的好相貌,縱然隻是簡簡單單一個睡姿,都足以叫人心動。

慕莞齊的視線落在他交疊於胸口的雙手之上,眉心微微蹙起。

她好像從老一輩人那裏聽說,手放在胸口上容易做噩夢。

於是她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拿起他的手,平放在**。

隻是做完這些事後,她並未收回手,而是任由著兩人雙手交握,籠在被中,在不見天光的地方親密糾纏。